[ 汉 ] 蔡琰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无生。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膻为味兮枉遏我情。鼙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伤今感昔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雁南征兮欲寄边心,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原野萧条兮烽戍万里,俗贱老弱兮少壮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七拍流恨兮恶居于此。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日居月诸兮在戎垒,胡人宠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耻,愍之念之兮生长边鄙。十有一拍兮因兹起,哀响缠绵兮彻心髓。 东风应律兮暖气多,知是汉家天子兮布阳和。羌胡蹈舞兮共讴歌,两国交欢兮罢兵戈。忽遇汉使兮称近诏,遣千金兮赎妾身。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嗟别稚子兮会无因。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泣下沾衣。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自思。 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处穹庐兮偶殊俗。愿得归来兮天从欲,再还汉国兮欢心足。心有怀兮愁转深,日月无私兮曾不照临。子母分离兮意难任,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我兮独罹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风霜凛凛兮春夏寒,人马饥豗兮筋力覃。岂知重得兮入长安,叹息欲绝兮泪阑干。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胡笳十八拍,中国乐府名诗,古琴名曲,相传为东汉末年蔡文姬以胡笳音色融入古琴中而作成,有“大胡笳”、“小胡笳”等三十九种不同的版本,传世最广的是明朝万历年间孙丕显《琴适》中的记载,根据该谱,胡笳十八拍是由十八首歌曲组合的琴歌。 《胡笳十八拍》是一篇长达一千二百九十七字的骚体叙事诗,原载于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五十九及朱熹《楚辞后语》卷三,两本文字小有出入。对这首诗是否为蔡文姬所作,学术界争议颇大。 蔡文姬的《悲愤诗》为五言叙事体,一百零八句,对这首诗,学术界的看法较为一致,公认为是蔡文姬所作,但也有学者认为是民间作品。
[ 清 ] 钱斐仲
蕙帐笼香,文裀藉玉,依约水晶帘里。好梦能圆,何必通中连理。 带三分、腻鬓花香,渍几点、相思情泪。最愁它、莲漏迢迢,背灯无语抱鸳被。 相依孤旅更苦。谁见尘床自拂,素衾漫启。待托归魂,还被晓鸡催起。 惯偷窥、双靥偎桃,也曾上、半肩行李。甚新来、愁病恹恹,日高犹倦倚。
Read Details[ 宋 ] 吴文英
起笔点愁,意含两层,心上着秋字曰愁,离思加伤秋为愁,构思新巧。「芭蕉」句就秋声说,「明月」句就离怀说。年来欢情如梦,花空水流,伤别秋思融合为一,充满好事难再,欢情如烟之感。燕归客留,一笔双写,既叹天寒燕归羁旅之人漂泊如旧,又暗喻伊人离去,客居孤单,愁思增进一层。末以垂柳不萦裙带、却系行舟,感伤彼去我留,天各一方。全词语言明快,情感质朴,简洁而又耐读。
Read Details[ 唐 ] 司空曙
此诗抒写了友人离别多年而乍相会又分别时的心理历程。作者与老友久别重逢,竟以为在梦中,而明朝还要分别,两人在孤灯下饮着离别的酒,不觉恋恋不舍,表现出两人的情谊及对友谊的珍惜。全诗句式工整,淡淡道来,却是情深意长。
Read Details[ 晋 ] 谢道韫
《泰山吟》是东晋时期女诗人谢道韫所做的一首玄言诗。该诗不仅仅是对泰山的赞美,尤其对神秘岩洞的叹赏使作者浮想联翩,最后竟表示要与此山相守终老,表现了一种沉醉大自然怀抱之中,忘记俗世纷争的愿望。
Read Details[ 唐 ] 白居易
这首七律诗的前六句描绘了一幅清新美丽的春景图。诗人紧紧把握春雨初晴、阳光返照、山杏吐芳、水蘋争绿、白雁低飞、黄鹂语涩等几个最具早春特征的意象进行描绘。春雨刚停,湖水经过雨水的浸润,柔媚之中更增添了几分清新明快。早春时节,不时仍有寒风阵阵,而阳光返照,不仅给景物镀上一层柔和的色调,还具有一种温暖明快之感。这时候,漫山遍野的山杏,吐艳争芳,碎红点点,虽没有秩序可言,却展现了春的勃勃生机。“翅低白雁飞仍重,舌涩黄鹂语未成”,这两句写白雁因为身上的雨水未干,翅膀变得沉重,不得不低空飞行,而因为下雨黄鹂的舌头也颇有些生涩,不听使唤。然而,前者不顾身上雨水未干,仍然低空飞行,後者虽然舌涩不听使唤,也要歌唱鸣叫,原因在于刚刚来临的春天实在太美妙,太有魅力了,因而它们忍不住飞舞歌唱。诗人通过写白雁与黄鹂的飞舞和鸣叫,将早春的妩媚可人之态生动地刻画出来。 湖光水色,一切都显露出生机和活力。在这迷人的佳境中,诗人自当缓步湖畔,尽情赏春,但他却出人意料地感叹,不道江南春不好,年年衰病减心情。原因之一在于作者蒙冤被贬,贬後的愤懑加上江州生活的孤寂凄苦,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由此可见,“减心情”的原因,固然是由于“年年衰病”,但更主要的还是政治上遭遇挫折。按常理,此情应以萧条冷落之景来表达。但诗人一反常例,采用“反衬”手法,着力描绘春景的无限美好,借以衬托被贬的哀伤之情。春景越美,愤懑愈深,悲伤愈切。 诗人不仅无心欣赏妩媚可人的早春景色,反而心情郁闷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当时国势衰微,朝政黑暗,而诗人既无救国良策,也无谏言之径,无能为力,心中之沉痛可想而知。这种隋况下,忧国忧民、衰病不堪的诗人,并没有兴致欣赏早春美景。而且,春色愈美,山水愈可爱,就愈让人害怕山河破碎、国破家亡。因而,“不道江南春不好,年年衰病减心情”正是忧国忧民的诗人面对一派妩媚的早春景色生发的无可奈何的感叹。 此诗为一幅多姿多彩、生机盎然的早春画卷,堪与作者名篇《钱塘湖春行》媲美。其特点有二:一是精于选景构图。诗从傍晚雨住天晴、返照映湖的特定场景落笔,紧扣时令和地域特征,着重描绘了山杏、水蘋、白雁、黄鹂的各异情态,活画出了南湖早春的神韵。二是工于锻炼语词。写山杏初发,随处开放,曰“乱点”;因其点缀于湖光山色之间,故曰“碎红”,显现其天然情致。写水蘋新生,则用“平铺”、“新绿”,显示其生长情景。五、六句尤为精警。严冬方过,大雁飞得低而缓慢,写其“翅低”、“飞仍重”,为作者之精心创造。一个“重”字,活现白雁早春懒慵笨拙之神态,可谓“诗眼”。下写黄鹂早春鸣叫,说其“舌涩”而“语未成”。一个“涩”字,亦传达出黄鹂初歌口拙之态。“碎红”、“新绿”,交相辉映;白雁、黄鹂,各极其趣。描摹情状,有静有动,有声有色。遣词造句,看似平易,其实精纯。 纵观全诗,此诗的首联描写了初春的各种景物,连绵的冬雨过後,春风悄悄地回到人间,吹散浓密的愁雲,带来和煦的阳光。阳光照射着静静的南湖,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颔联写初发的杏花,星星点点;湖面上新生的水草绿叶,一片青翠。此联对仗精工,清丽自然。“乱点碎红”与“平铺新绿”,偶对天成,形象鲜明。一“点”一“铺”,一“红”一“绿”,对立相生,极富诗味。尤其“乱点碎红”四字,无一字不情趣盎然,最能体现诗人观察的细致与技巧的成熟。而“发”与“生”的取用,生动地表现了植物的动态与静态。颔联写静态的植物,颈联则描摹动物的情态。白雁羽翅淋雨未干,飞得很低,仍觉得双翅沉重吃力。写“黄鹂”则更切合“早春”,经冬後初发的啼鸣声尚有“舌涩”之感。 全诗在写景状物时,善于抓住特征,令读者感受到早春的气息,早春的色彩,早春的声音,一切都具有早春的特点。另外,意境的清丽,风格的朴实,以及选词用字的精妙浑成,都是这首诗的显著亮点。
Read Details[ 唐 ] 岑参
满寺枇杷冬著花,老僧相见具袈裟。 汉王城北雪初霁,韩信台西日欲斜。 门外不须催五马,林中且听演三车。 岂料巴川多胜事,为君书此报京华。
Read Details[ 唐 ] 元结
元结在代宗时,曾任道州刺史,其时他写了好几首吟石鱼湖的诗。他的《石鱼湖上作序》云:「泉南上有独石在水中,状如游鱼。鱼凹处,修之可以贮酒。水涯四匝,多欹石相连,石上堪人坐,水能浮小舫载酒,又能绕石鱼洄流,及命湖曰石鱼湖,镌铭於湖上,显示来者,又作诗以歌之。」有诗云:「吾爱石鱼湖,石鱼在湖里,鱼背有酒樽,绕鱼是湖水」。 此诗乃歌咏石鱼湖风景,抒发诗人淡于仕途进取,意欲归隐的胸怀。诗起首以洞庭湖作比石鱼湖,以君山作比石鱼;接着叙述在石鱼的寻欢作乐;最後说明即使有大风大浪,也不能阻止饮酒作乐,藉以忘忧。诗的格调清新自然,乘兴而发,毫无拘束,足见诗人胸襟之开阔,和及时行乐的思绪。
Read Details[ 清 ] 赵庆熹
风露夜泠泠。何处秋声。梧桐叶上最分明。此际碧纱关不住,红出书灯。 帘幕峭寒生。垆鸭烟停。兔华如水漾中庭。安得一枝横竹好,吹到三更。
Read Details[ 清 ] 曹雪芹
话说平儿陪着凤姐儿吃了饭,伏侍盥漱毕,方往探春处来。只见院中寂静,只有丫鬟婆子诸内壸近人在窗外听候。 平儿进入厅中,他姊妹三人正议论些家务,说的便是年内赖大家请吃酒,他家花园中事故。见他来了,探春便命他脚踏上坐了,因说道:“我想的事不为别的,因想着我们一月有二两月银外,丫头们又另有月钱。前儿又有人回,要我们一月所用的头油脂粉,每人又是二两。这又同才刚学里的八两一样,重重叠叠,事虽小,钱有限,看起来也不妥当。你奶奶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平儿笑道:“这有个原故:姑娘们所用的这些东西,自然是该有分例。每月买办买了,令女人们各房交与我们收管,不过预备姑娘们使用就罢了,没有一个我们天天各人拿钱找人买头油又是脂粉去的理。所以外头买办总领了去,按月使女人按房交与我们的。姑娘们的每月这二两,原不是为买这些的,原为的是一时当家的奶奶太太或不在,或不得闲,姑娘们偶然一时可巧要几个钱使,省得找人去。这原是恐怕姑娘们受委屈,可知这个钱并不是买这个才有的。如今我冷眼看着,各房里的我们的姊妹都是现拿钱买这些东西的,竟有一半。我就疑惑,不是买办脱了空,迟些日子,就是买的不是正经货,弄些使不得的东西来搪塞。”探春李纨都笑道:“你也留心看出来了。脱空是没有的,也不敢,只是迟些日子,催急了,不知那里弄些来,不过是个名儿,其实使不得,依然得现买。就用这二两银子,另叫别人的奶妈子的或是弟兄哥哥的儿子买了来才使得。若使了官中的人,依然是那一样的。不知他们是什么法子,是铺子里坏了不要的,他们都弄了来,单预备给我们?”平儿笑道:“买办买的是那样的,他买了好的来,买办岂肯和他善开交,又说他使坏心要夺这买办了。所以他们也只得如此,宁可得罪了里头,不肯得罪了外头办事的人。姑娘们只能可使奶妈妈们,他们也就不敢闲话了。”探春道“因此我心中不自在。钱费两起,东西又白丢一半,通算起来,反费了两折子,不如竟把买办的每月蠲了为是。此是一件事。第二件,年里往赖大家去,你也去的,你看他那小园子比咱们这个如何?”平儿笑道:“还没有咱们这一半大,树木花草也少多了。”探春道:“我因和他家女儿说闲话儿,谁知那么个园子,除他们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从那日我才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 宝钗笑道:“真真膏粱纨绔之谈。虽是千金小姐,原不知这事,但你们都念过书识字的,竟没看见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文》不成?”探春笑道:“虽看过,那不过是勉人自励,虚比浮词,那里都真有的?”宝钗道:“朱子都有虚比浮词?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办了两天时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浮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探春笑道:“你这样一个通人,竟没看见子书?当日《姬子》有云:‘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宝钗笑道:“底下一句呢?”探春笑道:“如今只断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骂我自己不成?”宝钗道:“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敏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李纨笑道:“叫了人家来,不说正事,且你们对讲学问。”宝钗道:“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三人只是取笑之谈,说了笑了一回,便仍谈正事。探春因又接说道:“咱们这园子只算比他们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银子的利息。若此时也出脱生发银子,自然小器,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事。若派出两个一定的人来,既有许多值钱之物,一味任人作践,也似乎暴殄天物。不如在园子里所有的老妈妈中,拣出几个本分老诚能知园圃的事,派准他们收拾料理,也不必要他们交租纳税,只问他们一年可以孝敬些什么。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至作践,白辜负了东西;三则老妈妈们也可借此小补,不枉年日在园中辛苦;四则亦可以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的工费。将此有余,以补不足,未为不可。”宝钗正在地下看壁上的字画,听如此说一则,便点一回头,说完,便笑道:“善哉,三年之内无饥馑矣!”李纨笑道:“好主意。这果一行,太太必喜欢。省钱事小,第一有人打扫,专司其职,又许他们去卖钱。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再无不尽职的了。”平儿道:“这件事须得姑娘说出来。我们奶奶虽有此心,也未必好出口。此刻姑娘们在园里住着,不能多弄些玩意儿去陪衬,反叫人去监管修理,图省钱,这话断不好出口。”宝钗忙走过来,摸着他的脸笑道:“你张开嘴,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作的。从早起来到这会子,你说这些话,一套一个样子,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没见你说奶奶才短想不到,也并没有三姑娘说一句,你就说一句是,横竖三姑娘一套话出,你就有一套话进去,总是三姑娘想的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个不可办的原故。这会子又是因姑娘住的园子,不好因省钱令人去监管。你们想想这话,若果真交与人弄钱去的,那人自然是一枝花也不许掐,一个果子也不许动了,姑娘们分中自然不敢,天天与小姑娘们就吵不清。他这远愁近虑,不亢不卑。他奶奶便不是和咱们好,听他这一番话,也必要自愧的变好了,不和也变和了。”探春笑道:“我早起一肚子气,听他来了,忽然想起他主子来,素日当家使出来的好撒野的人,我见了他便生了气。谁知他来了,避猫鼠儿似的站了半日,怪可怜的。接着又说了那么些话,不说他主子待我好,倒说‘不枉姑娘待我们奶奶素日的情意了。’这一句,不但没了气,我倒愧了,又伤起心来。我细想,我一个女孩儿家,自己还闹得没人疼没人顾的,我那里还有好处去待人。”口内说到这里,不免又流下泪来。李纨等见他说的恳切,又想他素日赵姨娘每生诽谤,在王夫人跟前亦为赵姨娘所累,亦都不免流下泪来,都忙劝道:“趁今日清净,大家商议两件兴利剔弊的事,也不枉太太委托一场。又提这没要紧的事做什么?”平儿忙道:“我已明白了。姑娘竟说谁好,竟一派人就完了。”探春道:“虽如此说,也须得回你奶奶一声。我们这里搜剔小遗,已经不当,皆因你奶奶是个明白人,我才这样行,若是糊涂多蛊多妒的,我也不肯,倒像抓他乖一般。岂可不商议了行。”平儿笑道:“既这样,我去告诉一声。”说着去了,半日方回来,笑说:“我说是白走一趟,这样好事,奶奶岂有不依的。” 探春听了,便和李纨命人将园中所有婆子的名单要来,大家参度,大概定了几个。又将他们一齐传来,李纨大概告诉与他们。众人听了,无不愿意,也有说:“那一片竹子单交给我,一年工夫,明年又是一片。除了家里吃的笋,一年还可交些钱粮。”这一个说:“那一片稻地交给我,一年这些顽的大小雀鸟的粮食不必动官中钱粮,我还可以交钱粮。”探春才要说话,人回:“大夫来了,进园瞧姑娘。”众婆子只得去接大夫。平儿忙说:“单你们,有一百个也不成个体统,难道没有两个管事的头脑带进大夫来?”回事的那人说:“有,吴大娘和单大娘他两个在西南角上聚锦门等着呢。”平儿听说,方罢了。 众婆子去后,探春问宝钗如何。宝钗笑答道:“幸于始者怠于终,缮其辞者嗜其利。”探春听了点头称赞,便向册上指出几人来与他三人看。平儿忙去取笔砚来。他三人说道:“这一个老祝妈是个妥当的,况他老头子和他儿子代代都是管打扫竹子,如今竟把这所有的竹子交与他。这一个老田妈本是种庄稼的,稻香村一带凡有菜蔬稻稗之类,虽是顽意儿,不必认真大治大耕,也须得他去,再一按时加些培植,岂不更好?”探春又笑道:“可惜,蘅芜苑和怡红院这两处大地方竟没有出利息之物。”李纨忙笑道:“蘅芜苑更利害。如今香料铺并大市大庙卖的各处香料香草儿,都不是这些东西?算起来比别的利息更大。怡红院别说别的,单只说春夏天一季玫瑰花,共下多少花?还有一带篱笆上蔷薇,月季,宝相,金银藤,单这没要紧的草花干了,卖到茶叶铺药铺去,也值几个钱。”探春笑道:“原来如此。只是弄香草的没有在行的人。”平儿忙笑道:“跟宝姑娘的莺儿他妈就是会弄这个的,上回他还采了些晒干了辫成花篮葫芦给我顽的,姑娘倒忘了不成?”宝钗笑道:“我才赞你,你到来捉弄我了。”三人都诧异,都问这是为何。宝钗道:“断断使不得!你们这里多少得用的人,一个一个闲着没事办,这会子我又弄个人来,叫那起人连我也看小了。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人来:怡红院有个老叶妈,他就是茗烟的娘。那是个诚实老人家,他又和我们莺儿的娘极好,不如把这事交与叶妈。他有不知的,不必咱们说,他就找莺儿的娘去商议了。那怕叶妈全不管,竟交与那一个,那是他们私情儿,有人说闲话,也就怨不到咱们身上了。如此一行,你们办的又至公,于事又甚妥。”李纨平儿都道:“是极。”探春笑道:“虽如此,只怕他们见利忘义。”平儿笑道:“不相干,前儿莺儿还认了叶妈做干娘,请吃饭吃酒,两家和厚的好的很呢。”探春听了,方罢了。又共同斟酌出几人来,俱是他四人素昔冷眼取中的,用笔圈出。 一时婆子们来回大夫已去。将药方送上去。三人看了,一面遣人送出去取药,监派调服,一面探春与李纨明示诸人:某人管某处,按四季除家中定例用多少外,余者任凭你们采取了去取利,年终算帐。探春笑道:“我又想起一件事:若年终算帐归钱时,自然归到帐房,仍是上头又添一层管主,还在他们手心里,又剥一层皮。这如今我们兴出这事来派了你们,已是跨过他们的头去了,心里有气,只说不出来,你们年终去归帐,他们还不捉弄你们等什么?再者,这一年间管什么的,主子有一全分,他们就得半分。这是家里的旧例,人所共知的,别的偷着的在外。如今这园子里是我的新创,竟别入他们手,每年归帐,竟归到里头来才好。”宝钗笑道:“依我说,里头也不用归帐,这个多了那个少了,倒多了事。不如问他们谁领这一分的,他就揽一宗事去。不过是园里的人的动用。我替你们算出来了,有限的几宗事:不过是头油,胭粉,香,纸,每一位姑娘几个丫头,都是有定例的;再者,各处笤帚,撮簸,掸子并大小禽鸟、鹿、兔吃的粮食。不过这几样,都是他们包了去,不用帐房去领钱。你算算,就省下多少来?”平儿笑道:“这几宗虽小,一年通共算了,也省的下四百两银子。”宝钗笑道:“却又来,一年四百,二年八百两,取租的房子也能看得了几间,薄地也可添几亩。虽然还有敷余的,但他们既辛苦闹一年,也要叫他们剩些,粘补粘补自家。虽是兴利节用为纲,然亦不可太啬。纵再省上二三百银子,失了大体统也不像。所以如此一行,外头帐房里一年少出四五百银子,也不觉得很艰啬了,他们里头却也得些小补。这些没营生的妈妈们也宽裕了,园子里花木,也可以每年滋长蕃盛,你们也得了可使之物。这庶几不失大体。若一味要省时,那里不搜寻出几个钱来。凡有些余利的,一概入了官中,那时里外怨声载道,岂不失了你们这样人家的大体?如今这园里几十个老妈妈们,若只给了这个,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说的,他们只供给这个几样,也未免太宽裕了。一年竟除了这个之外,他每人不论有余无余,只叫他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床,一应粗糙活计,都是他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还有一句至小的话,越发说破了:你们只管了自己宽裕,不分与他们些,他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儿,你们有冤还没处诉。他们也沾带了些利息,你们有照顾不到,他们就替你照顾了。” 众婆子听了这个议论,又去了帐房受辖治,又不与凤姐儿去算帐,一年不过多拿出若干贯钱来,各各欢喜异常,都齐说:“愿意。强如出去被他揉搓着,还得拿出钱来呢。”那不得管地的听了每年终又无故得分钱,也都喜欢起来,口内说:“他们辛苦收拾,是该剩些钱粘补的。我们怎么好‘稳坐吃三注’的?”宝钗笑道:“妈妈们也别推辞了,这原是分内应当的。你们只要日夜辛苦些,别躲懒纵放人吃酒赌钱就是了。不然,我也不该管这事,你们一般听见,姨娘亲口嘱托我三五回,说大奶奶如今又不得闲儿,别的姑娘又小,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操心。你们奶奶又多病多痛,家务也忙。我原是个闲人,便是个街坊邻居,也要帮着些,何况是亲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讲不起众人嫌我。倘或我只顾了小分沽名钓誉,那时酒醉赌博生出事来,我怎么见姨娘?你们那时后悔也迟了,就连你们素日的老脸也都丢了。这些姑娘小姐们,这么一所大花园,都是你们照看,皆因看得你们是三四代的老妈妈,最是循规遵矩的,原该大家齐心,顾些体统。你们反纵放别人任意吃酒赌博,姨娘听见了,教训一场犹可,倘若被那几个管家娘子听见了,他们也不用回姨娘,竟教导你们一番。你们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训,虽是他们是管家。管的着你们,何如自己存些体统,他们如何得来作践。所以我如今替你们想出这个额外的进益来,也为大家齐心把这园里周全的谨谨慎慎,使那些有权执事的看见这般严肃谨慎,且不用他们操心,他们心里岂不敬伏。也不枉替你们筹画进益,既能夺他们之权,生你们之利,岂不能行无为之治,分他们之忧。你们去细想想这话。”家人都欢声鼎沸说:“姑娘说的很是。从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姑娘奶奶这样疼顾我们,我们再要不体上情,天地也不容了。” 刚说着,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说:“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今日进宫朝贺。此刻先遣人来送礼请安。”说着,便将礼单送上去。探春接了,看道是:“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上用杂色缎十二匹,上用各色纱十二匹,上用宫绸十二匹,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二十四匹。”李纨也看过,说:“用上等封儿赏他。”因又命人回了贾母。贾母便命人叫李纨、探春、宝钗等也都过来,将礼物看了。李纨收过,一边吩咐内库上人说:“等太太回来看了再收。”贾母因说:“这甄家又不与别家相同,上等赏封赏男人,只怕展眼又打发女人来请安,预备下尺头。”一语未完,果然人回:“甄府四个女人来请安。”贾母听了,忙命人带进来。 那四个人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穿戴之物,皆比主子不甚差别。请安问好毕,贾母命拿了四个脚踏来,他四人谢了坐,待宝钗等坐了,方都坐下。贾母便问:“多早晚进京的?”四人忙起身回说:“昨日进的京。今日太太带了姑娘进宫请安去了,故令女人们来请安,问候姑娘们。”贾母笑问道:“这些年没进京,也不想到今年来。”四人也都笑回道:“正是,今年是奉旨进京的。”贾母问道:“家眷都来了?”四人回说:“老太太和哥儿,两位小姐并别位太太都没来,就只太太带了三姑娘来了。”贾母道:“有人家没有?”四人道:“尚没有。”贾母笑道:“你们大姑娘和二姑娘这两家,都和我们家甚好。”四人笑道:“正是。每年姑娘们有信回去说,全亏府上照看。”贾母笑道:“什么照看,原是世交,又是老亲,原应当的。你们二姑娘更好,更不自尊自大,所以我们才走的亲密。”四人笑道:“这是老太太过谦了。”贾母又问:“你这哥儿也跟着你们老太太?”四人回说:“也是跟着老太太。”贾母道:“几岁了?”又问:“上学不曾?”四人笑说:“今年十三岁。因长得齐整,老太太很疼。自幼淘气异常,天天逃学,老爷太太也不便十分管教。”贾母笑道:“也不成了我们家的了!你这哥儿叫什么名字?”四人道:“因老太太当作宝贝一样,他又生的白,老太太便叫作宝玉。”贾母便向李纨等道:“偏也叫作个宝玉。”李纨忙欠身笑道:“从古至今,同时隔代重名的很多。”四人也笑道:“起了这小名儿之后,我们上下都疑惑,不知那位亲友家也倒似曾有一个的。只是这十来年没进京来,却记不得真了。”贾母笑道:“岂敢,就是我的孙子。人来。”众媳妇丫头答应了一声,走近几步。贾母笑道:“园里把咱们的宝玉叫了来,给这四个管家娘子瞧瞧,比他们的宝玉如何?” 众媳妇听了,忙去了,半刻围了宝玉进来。四人一见,忙起身笑道:“唬了我们一跳。若是我们不进府来,倘若别处遇见,还只道是我们的宝玉后赶着也进了京了呢。”一面说,一面都上来拉他的手,问长问短。宝玉忙也笑问好。贾母笑道:“比你们的长的如何?”李纨等笑道:“四位妈妈才一说,可知是模样相仿了。”贾母笑道:“那有这样巧事?大家子孩子们再养的娇嫩,除了脸上有残疾十分黑丑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样的齐整。这也没有什么怪处。”四人笑道:“如今看来,模样是一样。据老太太说,淘气也一样。我们看来,这位哥儿性情却比我们的好些。”贾母忙问:“怎见得?”四人笑道:“方才我们拉哥儿的手说话便知。我们那一个只说我们糊涂,慢说拉手,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不依。所使唤的人都是女孩子们。”四人未说完,李纨姊妹等禁不住都失声笑出来。贾母也笑道:“我们这会子也打发人去见了你们宝玉,若拉他的手,他也自然勉强忍耐一时。可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们,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儿,见了外人,必是要还出正经礼数来的。若他不还正经礼数,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就是大人溺爱的,是他一则生的得人意,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使人见了可爱可怜,背地里所以才纵他一点子。若一味他只管没里没外,不与大人争光,凭他生的怎样,也是该打死的。”四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话正是。虽然我们宝玉淘气古怪,有时见了人客,规矩礼数更比大人有礼。所以无人见了不爱,只说为什么还打他。殊不知他在家里无法无天,大人想不到的话偏会说,想不到的事他偏要行,所以老爷太太恨的无法。就是弄性,也是小孩子的常情,胡乱花费,这也是公子哥儿的常情,怕上学,也是小孩子的常情,都还治的过来。第一,天生下来这一种刁钻古怪的脾气,如何使得。”一语未了,人回:“太太回来了。”王夫人进来问过安。他四人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贾母便命歇歇去。王夫人亲捧过茶,方退出。四人告辞了贾母,便往王夫人处来。说了一会家务,打发他们回去,不必细说。 这里贾母喜的逢人便告诉,也有一个宝玉,也却一般行景。众人都为天下之大,世宦之多,同名者也甚多,祖母溺爱孙者也古今所有常事耳,不是什么罕事,故皆不介意。独宝玉是个迂阔呆公子的性情,自为是那四人承悦贾母之词。后至蘅芜苑去看湘云病去,史湘云说他:“你放心闹罢,先是‘单丝不成线,独树不成林’,如今有了个对子,闹急了,再打很了,你逃走到南京找那一个去。”宝玉道:“那里的谎话你也信了,偏又有个宝玉了?”湘云道:“怎么列国有个蔺相如,汉朝又有个司马相如呢?”宝玉笑道:“这也罢了,偏又模样儿也一样,这是没有的事。”湘云道:“怎么匡人看见孔子,只当是阳虎呢?”宝玉笑道:“孔子阳虎虽同貌,却不同名,蔺与司马虽同名,而又不同貌,偏我和他就两样俱同不成?”湘云没了话答对,因笑道:“你只会胡搅,我也不和你分证。有也罢,没也罢,与我无干。”说着便睡下了。 宝玉心中便又疑惑起来:若说必无,然亦似有,若说必有,又并无目睹。心中闷了,回至房中榻上默默盘算,不觉就忽忽的睡去,不觉竟到了一座花园之内。宝玉诧异道:“除了我们大观园,更又有这一个园子?”正疑惑间,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都是丫鬟。宝玉又诧异道:“除了鸳鸯,袭人,平儿之外,也竟还有这一干人?”只见那些丫鬟笑道:“宝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宝玉只当是说他,自己忙来陪笑说道:“因我偶步到此,不知是那位世交的花园,好姐姐们,带我逛逛。”众丫鬟都笑道:“原来不是咱们的宝玉。他生的倒也还干净,嘴儿也倒乖觉。”宝玉听了,忙道:“姐姐们,这里也更还有个宝玉?”丫鬟们忙道:“宝玉二字,我们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为保佑他延寿消灾的。我叫他,他听见喜欢。你是那里远方来的臭小厮,也乱叫起他来。仔细你的臭肉,打不烂你的。”又一个丫鬟笑道:“咱们快走罢,别叫宝玉看见,又说同这臭小厮说了话,把咱熏臭了。”说着一径去了。 宝玉纳闷道:“从来没有人如此涂毒我,他们如何更这样?真亦有我这样一个人不成?”一面想,一面顺步早到了一所院内。宝玉又诧异道:“除了怡红院,也更还有这么一个院落。”忽上了台矶,进入屋内,只见榻上有一个人卧着,那边有几个女孩儿做针线,也有嘻笑顽耍的。只见榻上那个少年叹了一声。一个丫鬟笑问道:“宝玉,你不睡又叹什么?想必为你妹妹病了,你又胡愁乱恨呢。”宝玉听说,心下也便吃惊。只见榻上少年说道:“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我只不信。我才作了一个梦,竟梦中到了都中一个花园子里头,遇见几个姐姐,都叫我臭小厮,不理我。好容易找到他房里头,偏他睡觉,空有皮囊,真性不知那里去了。”宝玉听说,忙说道:“我因找宝玉来到这里。原来你就是宝玉?”榻上的忙下来拉住:“原来你就是宝玉?这可不是梦里了。”宝玉道:“这如何是梦?真而又真了。”一语未了,只见人来说:“老爷叫宝玉。”唬得二人皆慌了。一个宝玉就走,一个宝玉便忙叫:“宝玉快回来,快回来!” 袭人在旁听他梦中自唤,忙推醒他,笑问道:“宝玉在那里?”此时宝玉虽醒,神意尚恍惚,因向门外指说:“才出去了。”袭人笑道:“那是你梦迷了。你揉眼细瞧,是镜子里照的你影儿。”宝玉向前瞧了一瞧,原是那嵌的大镜对面相照,自己也笑了。早有人捧过漱盂茶卤来,漱了口。麝月道:“怪道老太太常嘱咐说小人屋里不可多有镜子。小人魂不全,有镜子照多了,睡觉惊恐作胡梦。如今倒在大镜子那里安了一张床。有时放下镜套还好,往前去,天热困倦不定,那里想的到放他,比如方才就忘了。自然是先躺下照着影儿顽的,一时合上眼,自然是胡梦颠倒,不然如何得看着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不如明儿挪进床来是正经。”一语未了,只见王夫人遣人来叫宝玉,不知有何话说——
Read Details[ 宋 ] 李廷忠
濯锦江头路。望祥云、密拥旌幢,初开天府。冰露壶中秋玉莹,不着人间烦暑。现物表、神仙风度。回首太清宫阙杳,是鸣珂簪笔遨游处。舟万斛,却西诉。 筹边堂上兵无数。笑当年、蜀山谅将,夜分旗鼓。听取今朝宣阃令,洗尽蛮烟塞雾。便催唤、衮衣归去。运应河清逢岳诞,办中兴事业须申甫。看岁岁,寿觞举。
Read Details[ 周 ] 无名氏
庄公问威当世服天下时耶晏子对以行也第一 庄公问晏子曰:“威当世而服天下,时耶?” 晏子对曰:“行也。” 公曰:“何行?”对曰:“能爱邦内之民者,能服境外之不善;重士民之死力者,能禁暴国之邪逆;听赁贤者,能威诸侯;安仁义而乐利世者,能服天下。不能爱邦内之民者,不能服境外之不善;轻士民之死力者,不能禁暴国之邪逆;愎谏傲贤者之言,不能威诸侯;倍仁义而贪名实者,不能威当世。而服天下者,此其道也已。” 而公不用,晏子退而穷处。公任勇力之士,而轻臣仆之死,用兵无休,国罢民害,期年,百姓大乱,而身及崔氏祸。君子曰:“尽忠不豫交,不用不怀禄,其晏子可谓廉矣!” 庄公问伐晋晏子对以不可若不济国之福第二 庄公将伐晋,问于晏子,晏子对曰:“不可。君得合而欲多,养欲而意骄。得合而欲多者危,养欲而意骄者困。今君任勇力之士,以伐明主,若不济,国之福也,不德而有功,忧必及君。”公作色不说。晏子辞不为臣,退而穷处,堂下生蓼藿,门外生荆棘。庄公终任勇力之士,西伐晋,取朝歌,及太行、孟门,兹于兑,期而民散,身灭于崔氏。崔氏之期,逐群公子,及庆氏亡。 景公问伐鲁晏子对以不若修政待其乱第三 公举兵欲伐鲁,问于晏子,晏子对曰:“不可。鲁好义而民戴之,好义者安,见戴者和,伯禽之治存焉,故不可攻。攻义者不祥,危安者必困。且婴闻之,伐人者德足以安其国,政足以和其民,国安民和,然后可以举兵而征暴。今君好酒而辟,德无以安国,厚藉敛,意使令,无以和民。德无以安之则危,政无以和之则乱。未免乎危乱之理,而欲伐安和之国,不可,不若修政而待其君之乱也。其君离,上怨其下,然后伐之,则义厚而利多,义厚则敌寡,利多则民欢。” 公曰:“善。”遂不果伐鲁。 景公伐斄胜之问所当赏晏子对以谋胜禄臣第四 公伐斄,胜之,问晏子曰:“吾欲赏于斄何如?”对曰:“臣闻之,以谋胜国者,益臣之禄;以民力胜国者,益民之利。故上有羡获,下有加利,君上享其名,臣下利其实。故用智者不偷业,用力者不伤苦,此古之善伐者也。”公曰:“善。”于是破斄之臣,东邑之卒,皆有加利。是上独擅名,利下流也。 景公问圣王其行若何晏子对以衰世而讽第五 公外傲诸侯,内轻百姓,好勇力,崇乐以从嗜欲,诸侯不说,百姓不亲。公患之,问于晏子曰:“古之圣王,其行若何?” 晏子对曰:“其行公正而无邪,故谗人不得入;不阿党,不私色,故群徒之卒不得容;薄身厚民,故聚敛之人不得行;不侵大国之地,不秏小国之民,故诸侯皆欲其尊;不劫人以甲兵,不威人以众彊,故天下皆欲其彊;德行教训加于诸侯,慈爱利泽加于百姓,故海内归之若流水。今衰世君人者,辟邪阿党,故谗谄群徒之卒繁;厚身养,薄视民,故聚敛之人行;侵大国之地,秏小国之民,故诸侯不欲其尊;劫人以兵甲,威人以众彊,故天下不欲其彊;灾害加于诸侯,劳苦施于百姓,故雠敌进伐,天下不救,贵戚离散,百姓不兴。” 公曰:“然则何若?” 对曰:“请卑辞重币,以说于诸侯,轻罪省功,以谢于百姓,其可乎?” 公曰:“诺。” 于是卑辞重币,而诸侯附,轻罪省功,而百姓亲,故小国入朝,燕鲁共贡。墨子闻之曰:“晏子知道,道在人为,而失为己。为人者重,自为者轻。景公自为,而小国不与,为人,而诸侯为役,则道在为人,而行在反己矣,故晏子知道矣。” 景公问欲善齐国之政以干霸王晏子对以官未具第六 公问晏子曰:“吾欲善治齐国之政,以干霸王之诸侯。” 晏子作色对曰:“官未具也。臣数以闻,而君不肯听也。故臣闻仲尼居处惰倦,廉隅不正,则季次、原宪侍;气郁而疾,志意不通,则仲由、卜商侍;德不盛,行不厚,则颜回、骞雍侍。今君之朝臣万人,兵车千乘,不善政之所失于下,霣坠下民者众矣,未有能士敢以闻者。臣故曰:官未具也。” 公曰:“寡人今欲从夫子而善齐国之政,可乎?” 对曰:“婴闻国有具官,然后其政可善。” 公作色不说,曰:“齐国虽小,则何谓官不具?” 对曰:“此非臣之所复也。昔吾先君桓公身体惰懈,辞令不给,则隰朋昵侍;左右多过,狱谳不中,则弦宁昵侍;田野不修,民氓不安,则宁戚昵侍;军吏怠,戎士偷,则王子成甫昵侍;居处佚怠,左右慑畏,繁乎乐,省乎治,则东郭牙昵侍;德义不中,信行衰微,则管子昵侍。先君能以人之长续其短,以人之厚补其薄,是以辞令穷远而不逆,兵加于有罪而不顿,是以诸侯朝其德,而天子致其胙。今君之过失多矣,未有一士以闻也。 故曰:“官不具。”公曰:“善。” 景公问欲如桓公用管仲以成霸业晏子对以不能第七 公问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有管仲夷吾保乂齐国,能遂武功而立文德,纠合兄弟,抚存翌州,吴越受令,荆楚惛忧,莫不宾服,勤于周室,天子加德。先君昭功,管子之力也。今寡人亦欲存齐国之政于夫子,夫子以佐佑寡人,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 晏子对曰:“昔吾先君桓公,能任用贤,国有什伍,治遍细民,贵不凌贱,富不傲贫,功不遗罢,佞不吐愚,举事不私,听狱不阿,内妾无羡食,外臣无羡禄,鳏寡无饥色;不以饮食之辟害民之财,不以宫室之侈劳人之力;节取于民,而普施之,府无藏,仓无粟,上无骄行,下无谄德。是以管子能以齐国免于难,而以吾先君参乎天子。今君欲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则无以多辟伤百姓,无以嗜欲玩好怨诸侯,臣孰敢不承善尽力,以顺君意?今君疏远贤人,而任谗谀;使民若不胜,藉敛若不得;厚取于民,而薄其施,多求于诸侯,而轻其礼;府藏朽蠹,而礼悖于诸侯,菽粟藏深,而怨积于百姓;君臣交恶,而政刑无常;臣恐国之危失,而公不得享也。又恶能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乎!” 景公问莒鲁孰先亡晏子对以鲁后莒先第八 公问晏子:“莒与鲁孰先亡?” 对曰:“以臣观之也,莒之细人,变而不化,贪而好假,高勇而贱仁,士武以疾,忿急以速竭,是以上不能养其下,下不能事其上,上下不能相收,则政之大体失矣。故以臣观之也,莒其先亡。” 公曰:“鲁何如?” 对曰:“鲁之君臣,犹好为义,下之妥妥也,奄然寡闻,是以上能养其下,下能事其上,上下相收,政之大体存矣。故鲁犹可长守,然其亦有一焉。彼邹滕雉奔而出其地,犹称公侯,大之事小,弱之事彊久矣,彼周者,殷之树国也,鲁近齐而亲殷,以变小国,而不服于邻,以远望鲁,灭国之道也。齐其有鲁与莒乎?” 公曰:“鲁与莒之事,寡人既得而闻之矣,寡人之德亦薄,然后世孰践有齐国者?” 对曰:“田无宇之后为几。” 公曰:“何故也?” 对曰:“公量小,私量大,以施于民,其与士交也,用财无筐箧之藏,国人负携其子而归之,若水之流下也。夫先与人利,而后辞其难,不亦寡乎!若苟勿辞也,从而抚之,不亦几乎!” 景公问治国何患晏子对以社鼠猛狗第九 公问于晏子曰:“治国何患?” 晏子对曰:“患夫社鼠。” 公曰:“何谓也?” 对曰:“夫社,束木而涂之,鼠因往托焉,熏之则恐烧其木,灌之则恐败其涂,此鼠所以不可得杀者,以社故也。夫国亦有焉,人主左右是也。内则蔽善恶于君上,外则卖权重于百姓,不诛之则乱,诛之则为人主所案据,腹而有之,此亦国之社鼠也。 人有酤酒者,为器甚洁清,置表甚长,而酒酸不售,问之里人其故,里人云:‘公狗之猛,人挈器而入,且酤公酒,狗迎而噬之,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夫国亦有猛狗,用事者是也。有道术之士,欲干万乘之主,而用事者迎而龁之,此亦国之猛狗也。左右为社鼠,用事者为猛狗,主安得无壅,国安得无患乎?” 景公问欲令祝史求福晏子对以当辞罪而无求第十 公问于晏子曰:“寡人意气衰,身病甚。今吾欲具珪璋牺牲,令祝宗荐之乎上帝宗庙,意者礼可以干福乎?” 晏子对曰:“婴闻之,古者先君之干福也,政必合乎民,行必顺乎神;节宫室,不敢大斩伐,以无逼山林;节饮食,无多畋渔,以无逼川泽;祝宗用事,辞罪而不敢有所求也。是以神民俱顺,而山川纳禄。今君政反乎民,而行悖乎神;大宫室,多斩伐,以逼山林;羡饮食,多畋渔,以逼川泽。是以民神俱怨,而山川收禄,司过荐罪,而祝宗祈福,意者逆乎!” 公曰:“寡人非夫子无所闻此,请革心易行。”于是废公阜之游,止海食之献,斩伐者以时,畋渔者有数,居处饮食,节之勿羡,祝宗用事,辞罪而不敢有所求也。故邻国忌之,百姓亲之,晏子没而后衰。 景公问古之盛君其行如何晏子对以问道者更正第十一 公问晏子曰:“古之盛君,其行何如?” 晏子对曰:“薄于身而厚于民,约于身而广于世:其处上也,足以明政行教,不以威天下;其取财也,权有无,均贫富,不以养嗜欲;诛不避贵,赏不遗贱;不淫于乐,不遁于哀;尽智导民,而不伐焉,劳力岁事,而不责焉;为政尚相利,故下不以相害,行教尚相爱,故民不以相恶为名;刑罚中于法,废罪顺于民。是以贤者处上而不华,不肖者处下而不怨,四海之内,社稷之中,粒食之民,一意同欲。若夫私家之政,生有遗教,此盛君之行也。”公不图。 晏子曰:“臣闻问道者更正,闻道者更容。今君税敛重,故民心离;市买悖,故商旅绝;玩好充,故家货殚。积邪在于上,蓄怨藏于民,嗜欲备于侧,毁非满于国,而公不图。” 公曰:“善。”于是令玩好不御,公市不豫,宫室不饰,业土不成,止役轻税,上下行之,而百姓相亲。 景公问谋必得事必成何术晏子对以度义因民第十二 公问晏子曰:“谋必得,事必成,有术乎?” 晏子对曰:“有。” 公曰:“其术如何?” 晏子曰:“谋度于义者必得,事因于民者必成。”公曰:“奚谓也?” 对曰:“其谋也,左右无所系,上下无所縻,其声不悖,其实不逆,谋于上,不违天,谋于下,不违民,以此谋者必得矣;事大则利厚,事小则利薄,称事之大小,权利之轻重,国有义劳,民有如利,以此举事者必成矣。夫逃人而谟,虽成不安;傲民举事,虽成不荣。故臣闻义谋之法以民事之本也,故及义而谋,信民而动,未闻不存者也。昔三代之兴也,谋必度其义,事必因于民。及其衰也,建谋不及义,兴事伤民。故度义因民,谋事之术也。” 公曰:“寡人不敏,闻善不行,其危如何?” 对曰:“上君全善,其次出入焉,其次结邪而羞问。全善之君能制;出入之君时问,虽日危,尚可以没身;羞问之君,不能保其身。今君虽危,尚可没身也。” 景公问善为国家者何如晏子对以举贤官能第十三 公问晏子曰:“莅国治民,善为国家者何如?” 晏子对曰:“举贤以临国,官能以敕民,则其道也。举贤官能,则民与若矣。” 公曰:“虽有贤能,吾庸知乎?” 晏子对曰:“贤而隐,庸为贤乎,吾君亦不务乎是,故不知也。” 公曰:“请问求贤。” 对曰:“观之以其游,说之以其行,君无以靡曼辩辞定其行,无以毁誉非议定其身,如此,则不为行以扬声,不掩欲以荣君。故通则视其所举,穷则视其所不为,富则视其所不取。夫上士,难进而易退也;其次,易进易退也;其下,易进难退也。以此数物者取人,其可乎!” 景公问君臣身尊而荣难乎晏子对以易第十四 公问晏子曰:“为君,身尊民安,为臣,事治身荣,难乎,易乎?” 晏子对曰:“易。” 公曰:“何若?” 对曰:“为君节养其余以顾民,则君尊而民安;为臣忠信而无逾职业,则事治而身荣。” 公又问:“为君何行则危?为臣何行则废?” 晏子对曰:“为君,厚藉敛而托之为民,进谗谀而托之用贤,远公正而托之不顺,君行此三者则危;为臣,比周以求进,逾职业,防下隐利而求多,从君,不陈过而求亲,人臣行此三者则废。故明君不以邪观民,守则而不亏,立法仪而不犯,苟有所求于民,而不以身害之,是故刑政安于下,民心固于上。故察士不比周而进,不为苟而求,言无阴阳,行无内外,顺则进,否则退,不与上行邪,是以进不失廉,退不失行也。” 景公问天下之所以存亡晏子对以六说第十五 公问晏子曰:“寡人持不仁,其无义耳也。不然,北面与夫子而义。” 晏子对曰:“婴,人臣也,公曷为出若言?” 公曰:“请终问天下之所以存亡。” 晏子曰:“缦密不能,蔍苴学者诎,身无以用人,而又不为人用者卑。善人不能戚,恶人不能疏者危。交游朋友从,无以说于人,又不能说人者穷。事君要利,大者不得,小者不为者喂。修道立义,大不能专,小不能附者灭。此足以观存亡矣。” 景公问君子常行曷若晏子对以三者第十六 公问晏子曰:“君子常行曷若?” 晏子对曰:“衣冠不中,不敢以入朝;所言不义,不敢以要君;行己不顺,治事不公,不敢以莅众。衣冠无不中,故朝无奇僻之服;所言无不义,故下无伪上之报;身行顺,治事公,故国无阿党之义。三者,君子之常行者也。” 景公问贤君治国若何晏子对以任贤爱民第十七 公问晏子曰:“贤君之治国若何?” 晏子对曰:“其政任贤,其行爱民,其取下节,其自养俭;在上不犯下,在治不傲穷;从邪害民者有罪,进善举过者有赏。其政,刻上而饶下,赦过而救穷;不因喜以加赏,不因怒以加罚;不从欲以劳民,不修怒而危国;上无骄行,下无谄德;上无私义,下无窃权;上无朽蠹之藏,下无冻馁之民;不事骄行而尚司,其民安乐而尚亲。贤君之治国若此。” 景公问明王之教民何若晏子对以先行义第十八 公问晏子曰:“明王之教民何若?” 晏子对曰:“明其教令,而先之以行义;养民不苛,而防之以刑辟;所求于下者,不务于上;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守于民财,无亏之以利,立于仪法,不犯之以邪,苟所求于民,不以身害之,故下之劝从其教也。称事以任民,中听以禁邪,不穷之以劳,不害之以实,苟所禁于民,不以事逆之,故下不敢犯其上也。古者百里而异习,千里而殊俗,故明王修道,一民同俗,上爱民为法,下相亲为义,是以天下不相遗,此明王教民之理也。” 景公问忠臣之事君何若晏子对以不与君陷于难第十九 公问于晏子曰:“忠臣之事君也,何若?” 晏子对曰:“有难不死,出亡不送。” 公不说,曰:“君裂地而封之,疏爵而贵之,君有难不死,出亡不送,可谓忠乎?” 对曰:“言而见用,终身无难,臣奚死焉;谋而见从,终身不出,臣奚送焉。若言不用,有难而死之,是妄死也;谋而不从,出亡而送之,是诈伪也。故忠臣也者,能纳善于君,不能与君陷于难。” 景公问忠臣之行何如晏子对以不与君行邪第二十 公问晏子曰:“忠臣之行何如?” 对曰:“不掩君过,谏乎前,不华乎外;选贤进能,不私乎内;称身就位,计能定禄;睹贤不居其上,受禄不过其量;不权居以为行,不称位以为忠;不掩贤以隐长,不刻下以谀上;君在不事太子,国危不交诸侯;顺则进,否则退,不与君行邪也。” 景公问佞人之事君何如晏子对以愚君所信也第二十一 公问:“佞人之事君如何?” 晏子对曰:“意难,难不至也。明言行之以饰身,伪言无欲以说人,严其交以见其爱;观上之所欲,而微为之偶,求君逼迩,而阴为之与;内重爵禄,而外轻之以诬行,下事左右,而面示正公以伪廉;求上采听,而幸以求进;傲禄以求多,辞任以求重;工乎取,鄙乎予;欢乎新,慢乎故;吝乎财,薄乎施;睹贫穷若不识,趋利若不及;外交以自扬,背亲以自厚;积丰义之养,而声矜恤之义;非誉乎情,而言不行身,涉时所议,而好论贤不肖;有之己,不难非之人,无之己,不难求之人;其言彊梁而信,其进敏逊而顺;此佞人之行也。明君之所诛,愚君之所信也。” 景公问圣人之不得意何如晏子对以不与世陷乎邪第二十二 公问晏子曰:“圣人之不得意何如?” 晏子对曰:“上作事反天时,从政逆鬼神,藉敛殚百姓;四时易序,神祇并怨;道忠者不听,荐善者不行,谀过者有赉,救失者有罪。故圣人伏匿隐处,不干长上,洁身守道,不与世陷乎邪,是以卑而不失义,瘁而不失廉。此圣人之不得意也。”“圣人之得意何如?” 对曰:“世治政平,举事调乎天,藉敛和乎百姓;乐及其政,远者怀其德;四时不失序,风雨不降虐;天明象而赞,地长育而具物;神降福而不靡,民服教而不伪;治无怨业,居无废民;此圣人之得意也。” 景公问古者君民用国不危弱晏子对以文王第二十三 公问晏子曰:“古者君民而不危,用国而不弱,恶乎失之?” 晏子对曰:“婴闻之,以邪莅国,以暴和民者危;修道以要利,得求而返邪者弱。古者文王修德,不以要利,灭暴不以顺纣,干崇侯之暴,而礼梅伯之醢,是以诸侯明乎其行,百姓通乎其德,故君民而不危,用国而不弱也。” 景公问古之莅国者任人如何晏子对以人不同能第二十四 公问晏子曰:“古之莅国治民者,其任人何如?” 晏子对曰:“地不同生,而任之以一种,责其俱生不可得;人不同能,而任之以一事,不可责遍成。责焉无已,智者有不能给,求焉无餍,天地有不能赡也。故明王之任人,谄谀不迩乎左右,阿党不治乎本朝;任人之长,不彊其短,任人之工,不彊其拙。此任人之大略也。” 景公问古者离散其民如何晏子对以今闻公令如寇雠第二十五 公问晏子曰:“古者离散其民,而陨失其国者,其常行何如?” 晏子对曰:“国贫而好大,智薄而好专;贵贱无亲焉,大臣无礼焉;尚谗谀而贱贤人,乐简慢而玩百姓;国无常法,民无经纪;好辩以为忠,流湎而忘国,好兵而忘民;肃于罪诛,而慢于庆赏;乐人之哀,利人之难;德不足以怀人,政不足以惠民;赏不足以劝善,刑不足以防非:亡国之行也。今民闻公令如寇雠,此古离散其民,陨失其国所常行者也。” 景公问欲和臣亲下晏子对以信顺俭节第二十六 公问晏子曰:“吾欲和民亲下奈何?” 晏子对曰:“君得臣而任使之,与言信,必顺其令,赦其过,任大无多责焉,使迩臣无求嬖焉,无以嗜欲贫其家,无亲谗人伤其心,家不外求而足,事君不因人而进,则臣和矣。俭于藉敛,节于货财,作工不历时,使民不尽力,百官节适,关市省征,山林陂泽,不专其利,领民治民,勿使烦乱,知其贫富,勿使冻馁,则民亲矣。” 公曰:“善!寡人闻命矣。”故令诸子无外亲谒,辟梁丘据无使受报,百官节适,关市省征,陂泽不禁,冤报者过,留狱者请焉。 景公问得贤之道晏子对以举之以语考之以事第二十七 公问晏子曰:“取人得贤之道何如?” 晏子对曰:“举之以语,考之以事,能谕,则尚而亲之,近而勿辱以取人,则得贤之道也。是以明君居上,寡其官而多其行,拙于文而工于事,言不中不言,行不法不为也。” 景公问臣之报君何以晏子对报以德第二十八 公问晏子曰:“臣之报君何以?” 晏子对曰:“臣虽不知,必务报君以德。士逢有道之君,则顺其令;逢无道之君,则争其不义。故君者择臣而使之,臣虽贱,亦得择君而事之。” 景公问临国莅民所患何也晏子对以患者三第二十九 公问晏子曰:“临国莅民,所患何也?” 晏子对曰:“所患者三:忠臣不信,一患也;信臣不忠,二患也;君臣异心,三患也。是以明君居上,无忠而不信,无信而不忠者。是故君臣同欲,而百姓无怨也。” 公问为政何患晏子对以善恶不分第三十 公问于晏子曰:“为政何患?” 晏子对曰:“患善恶之不分。” 公曰:“何以察之?” 对曰:“审择左右。左右善,则百僚各得其所宜,而善恶分。” 孔子闻之曰:“此言也信矣!善进,则不善无由入矣;不善进,则善无由入矣。”
Read Details[ 唐 ] 杜荀鹤
此诗是唐末诗人杜荀鹤创作的代宫女抒怨的代言诗,载于《全唐诗》卷六百九十一。此诗含有自叹无人赏识之意。首联写因貌美而入宫,受尽孤寂,不愿梳妆;颔联写取宠不在容貌,因而不必妆扮了;颈联写景,春风骀荡,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借以烘托春心受残,寂寞空虚的情感;末联写往日之悲苦,更露其怨情。其中「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两句是历来为人所推崇的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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