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 ] 罗贯中
却说韩当、周泰探知先主移营就凉,急来报知陆逊。逊大喜,遂引兵自来观看动静;只见平地一屯,不满万余人,大半皆是老弱之众,大书“先锋吴班”旗号。周泰曰:“吾视此等兵如儿戏耳。愿同韩将军分两路击之。如其不胜,甘当军令。”陆逊看了良久,以鞭指曰:“前面山谷中。隐隐有杀气起;其下必有伏兵,故于平地设此弱兵,以诱我耳。诸公切不可出。”众将听了,皆以为懦。 次日,吴班引兵到关前搦战,耀武扬威,辱骂不绝;多有解衣卸甲,赤身裸体,或睡或坐。徐盛、丁奉入帐禀陆逊曰:“蜀兵欺我太甚!某等愿出击之!”逊笑曰:“公等但恃血气之勇,未知孙、吴妙法,此彼诱敌之计也:三日后必见其诈矣。”徐盛曰:“三日后,彼移营已定,安能击之乎?”逊曰:“吾正欲令彼移营也。”诸将哂笑而退。过三日后,会诸将于关上观望,见吴班兵已退去。逊指曰:“杀气起矣。刘备必从山谷中出也。”言未毕,只见蜀兵皆全装惯束,拥先主而过。吴兵见了,尽皆胆裂。逊曰:“吾之不听诸公击班者,正为此也。今伏兵已出,旬日之内,必破蜀矣。”诸将皆曰:“破蜀当在初时,今连营五六百里,相守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已固守,安能破乎?”逊曰:“诸公不知兵法。备乃世之枭雄,更多智谋,其兵始集,法度精专;今守之久矣,不得我便,兵疲意阻,取之正在今日。”诸将方才叹服。后人有诗赞曰:“虎帐谈兵按《六韬》,安排香饵钓鲸鳌。三分自是多英俊,又显江南陆逊高。”却说陆逊已定了破蜀之策,遂修笺遣使奏闻孙权,言指日可以破蜀之意。权览毕,大喜曰:“江东复有此异人,孤何忧哉!诸将皆上书言其懦,孤独不信,今观其言,果非懦也。”于是大起吴兵来接应。却说先主于猇亭尽驱水军,顺流而下,沿江屯扎水寨,深入吴境。黄权谏曰:“水军沿江而下,进则易,退则难。臣愿为前驱。陛下宜在后阵,庶万无一失。”先主曰:“吴贼胆落,朕长驱大进,有何碍乎?”众官苦谏,先主不从。遂分兵两路:命黄权督江北之兵,以防魏寇;先主自督江南诸军,夹江分立营寨,以图进取。细作探知,连夜报知魏主,言“蜀兵伐吴,树栅连营,纵横七百余里,分四十余屯,皆傍山林下寨;今黄权督兵在江北岸,每日出哨百余里,不知何意。”魏主闻之,仰面笑曰:“刘备将败矣!”群臣请问其故。魏主曰:“刘玄德不晓兵法;岂有连营七百里,而可以拒敌者乎?包原隰险阻屯兵者,此兵法之大忌也。玄德必败于东吴陆逊之手,旬日之内,消息必至矣。”群臣犹未信,皆请拨兵备之。魏主曰:“陆逊若胜,必尽举吴兵去取西川;吴兵远去,国中空虚,朕虚托以兵助战,令三路一齐进兵,东吴唾手可取也。”众皆拜服。魏主下令,使曹仁督一军出濡须,曹休督一军出洞口,曹真督一军出南郡:“三路军马会合日期,暗袭东吴。朕随后自来接应。”调遣已定。不说魏兵袭吴。且说马良至川,入见孔明,呈上图本而言曰:“今移营夹江,横占七百里,下四十余屯,皆依溪傍涧,林木茂盛之处。皇上令良将图本来与丞相观之。”孔明看讫,拍案叫苦曰:“是何人教主上如此下寨?可斩此人!”马良曰:“皆主上自为,非他人之谋。”孔明叹曰:“汉朝气数休矣!”良问其故。孔明曰:“包原隰险阻而结营,此兵家之大忌。倘彼用火攻,何以解救?又,岂有连营七百里而可拒敌乎?祸不远矣!陆逊拒守不出,正为此也。汝当速去见天子,改屯诸营,不可如此。”良曰:“倘今吴兵已胜,如之奈何?”孔明曰:“陆逊不敢来追,成都可保无虞。”良曰:“逊何故不追?”孔明曰:“恐魏兵袭其后也。主上若有失,当投白帝城避之。吾入川时,已伏下十万兵在鱼腹浦矣。”良大惊曰:“某于鱼腹浦往来数次,未尝见一卒,丞相何作此诈语?”孔明曰:“后来必见,不劳多问。”马良求了表章,火速投御营来。孔明自回成都,调拨军马救应。却说陆逊见蜀兵懈怠,不复提防,升帐聚大小将士听令曰:“吾自受命以来,未尝出战。今观蜀兵,足知动静,故欲先取江南岸一营。谁敢去取?”言未毕,韩当、周泰、凌统等应声而出曰:“某等愿往。”逊教皆退不用,独唤阶下末将淳于丹曰:“吾与汝五千军,去取江南第四营:蜀将傅彤所守。今晚就要成功。吾自提兵接应。”淳于丹引兵去了,又唤徐盛、丁奉曰:“汝等各领兵三千,屯于寨外五里,如淳于丹败回,有兵赶来,当出救之,却不可追去。”二将自引军去了。 却说淳于丹于黄昏时分,领兵前进,到蜀寨时,已三更之后。丹令众军鼓噪而入。蜀营内傅彤引军杀出,挺枪直取淳于丹;丹敌不住,拨马便回。忽然喊声大震,一彪军拦住去路:为首大将赵融。丹夺路而走,折兵大半,正走之间,山后一彪蛮兵拦住:为首番将沙摩柯。丹死战得脱,背后三路军赶来。比及离营五里,吴军徐盛、丁奉二人两下杀来,蜀兵退去,救了淳于丹回营。丹带箭入见陆逊请罪。逊曰:“非汝之过也。吾欲试敌人之虚实耳。破蜀之计,吾已定矣。”徐盛、丁奉曰:“蜀兵势大,难以破之,空自损兵折将耳。”逊笑曰:“吾这条计,但瞒不过诸葛亮耳。天幸此人不在,使我成大功也。”遂集大小将士听令:使朱然于水路进兵,来日午后东南风大作,用船装载茅草,依计而行;韩当引一军攻江北岸,周泰引一军攻江南岸,每人手执茅草一把,内藏硫黄焰硝,各带火种,各执枪刀,一齐而上,但到蜀营,顺风举火;蜀兵四十屯,只烧二十屯,每间一屯烧一屯。各军预带干粮,不许暂退,昼夜追袭,只擒了刘备方止。众将听了军令,各受计而去。却说先主正在御营寻思破吴之计,忽见帐前中军旗幡,无风自倒。乃问程畿曰:“此为何兆?”畿曰:“今夜莫非吴兵来劫营?”先主曰:“昨夜杀尽,安敢再来?”畿曰:“倘是陆逊试敌,奈何?”正言间,人报山上远远望见吴兵尽沿山望东去了。先主曰:“此是疑兵。”令众休动,命关兴、张苞各引五百骑出巡。黄昏时分,关兴回奏曰:“江北营中火起。”先主急令关兴往江北,张苞往江南,探看虚实:“倘吴兵到时,可急回报。”二将领命去了。 初更时分,东南风骤起。只见御营左屯火发。方欲救时,御营右屯又火起。风紧火急,树木皆着,喊声大震。两屯军马齐出,奔离御营中,御营军自相践踏,死者不知其数。后面吴兵杀到,又不知多少军马。先主急上马,奔冯习营时,习营中火光连天而起。江南、江北,照耀如同白日。冯习慌上马引数十骑而走,正逢吴将徐盛军到,敌住厮杀。先主见了,拨马投西便走。徐盛舍了冯习,引兵追来。先主正慌,前面又一军拦住,乃是吴将丁奉,两下夹攻。先主大惊,四面无路。忽然喊声大震,一彪军杀入重围,乃是张苞,救了先主,引御林军奔走。正行之间,前面一军又到,乃蜀将傅彤也,合兵一处而行。背后吴兵追至。先主前到一山,名马鞍山。张苞、傅彤请先主上的山时,山下喊声又起:陆逊大队人马,将马鞍山围住。张苞、傅彤死据山口。先主遥望遍野火光不绝,死尸重叠,塞江而下。次日,吴兵又四下放火烧山,军士乱窜,先主惊慌。忽然火光中一将引数骑杀上山来,视之,乃关兴也。兴伏地请曰:“四下火光逼近,不可久停。陛下速奔白帝城,再收军马可也。”先主曰:“谁敢断后?”傅彤奏曰:“臣愿以死当之!”当日黄昏,关兴在前,张苞在中,留傅彤断后,保着先主,杀下山来。吴兵见先主奔走,皆要争功,各引大军,遮天盖地,往西追赶,先主令军士尽脱袍铠,塞道而焚,以断后军。正奔走间,喊声大震,吴将朱然引一军从江岸边杀来,截住去路。先主叫曰:“朕死于此矣!”关兴、张苞纵马冲突,被乱箭射回,各带重伤,不能杀出。背后喊声又起,陆逊引大军从山谷中杀来。 先主正慌急之间,此时天色已微明,只见前面喊声震天,朱然军纷纷落涧,滚滚投岩:一彪军杀人,前来救驾。先主大喜,视之,乃常山赵子龙也。时赵云在川中江州,闻吴、蜀交兵,遂引军出;忽见东南一带火光冲天,云心惊,远远探视,不想先主被困,云奋勇冲杀而来。陆逊闻是赵云,急令军退。云正杀之间,忽遇朱然,便与交锋;不一合,一枪刺朱然于马下,杀散吴兵,救出先主,望白帝城而走。先主曰:“朕虽得脱,诸将士将奈何?”云曰:“敌军在后,不可久迟。陛下且入白帝城歇息,臣再引兵去救应诸将。”此时先主仅存百余人入白帝城。后人有诗赞陆逊曰:“持矛举火破连营,玄德穷奔白帝城。一旦威名惊蜀魏,吴王宁不敬书生。” 却说傅彤断后,被吴军八面围住。丁奉大叫曰:“川兵死者无数,降者极多,汝主刘备已被擒获,今汝力穷势孤,何不早降!”傅彤叱曰:“吾乃汉将,安肯降吴狗乎!”挺枪纵马,率蜀军奋力死战,不下百余合,往来冲突,不能得脱。彤长叹曰:“吾今休矣!”言讫,口中吐血,死于吴军之中。后人赞傅彤诗曰:“彝陵吴蜀大交兵,陆逊施谋用火焚。至死犹然骂“吴狗”,傅彤不愧汉将军。” 蜀祭酒程畿,匹马奔至江边,招呼水军赴敌,吴兵随后追来,水军四散奔逃。畿部将叫曰:“吴兵至矣!程祭酒快走罢!”畿怒曰:“吾自从主上出军,未尝赴敌而逃!”言未毕,吴兵骤至,四下无路,畿拔剑自刎。后人有诗赞曰:“慷慨蜀中程祭酒,身留一剑答君王。临危不改平生志,博得声名万古香。”时吴班、张南久围彝陵城,忽冯习到,言蜀兵败,遂引军来救先主,孙桓方才得脱。张、冯二将正行之间,前面吴兵杀来,背后孙桓从彝陵城杀出,两下夹攻。张南、冯习奋力冲突,不能得脱,死于乱军之中。后人有诗赞曰:“冯习忠无二,张南义少双。沙场甘战死,史册共流芳。” 吴班杀出重围,又遇吴兵追赶;幸得赵云接着,救回白帝城去了。时有蛮王沙摩柯,匹马奔走,正逢周泰,战二十余合,被泰所杀。蜀将杜路,刘宁尽皆降吴。蜀营一应粮草器仗,尺寸不存。蜀将川兵,降者无数。时孙夫人在吴,闻猇亭兵败,讹传先主死于军中,遂驱车至江边,望西遥哭,投江而死。后人立庙江滨,号曰枭姬祠。尚论者作诗叹之曰:“先主兵归白帝城,夫人闻难独捐生。至今江畔遗碑在,犹著千秋烈女名。”却说陆逊大获全功,引得胜之兵,往西追袭。前离夔关不远,逊在马上看见前面临山傍江,一阵杀气,冲天而起;遂勒马回顾众将曰:“前面必有埋伏,三军不可轻进。”即倒退十余里,于地势空阔处,排成阵势,以御敌军;即差哨马前去探视。回报并无军屯在此,逊不信,下马登高望之,杀气复起。逊再令人仔细探视,哨马回报,前面并无一人一骑。逊见日将西沉,杀气越加,心中犹豫,令心腹人再往探看。回报江边止有乱石八九十堆,并无人马。逊大疑,令寻土人问之。须臾,有数人到。逊问曰:“何人将乱石作堆?如何乱石堆中有杀气冲起?”土人曰:“此处地名鱼腹浦。诸葛亮入川之时,驱兵到此,取石排成阵势于沙滩之上。自此常常有气如云,从内而起。”陆逊听罢,上马引数十骑来看石阵,立马于山坡之上,但见四面八方,皆有门有户。逊笑曰:“此乃惑人之术耳,有何益焉!”遂引数骑下山坡来,直入石阵观看。部将曰:“日暮矣,请都督早回。”逊方欲出阵,忽然狂风大作,一霎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但见怪石嵯峨,槎枒似剑;横沙立土,重叠如山;江声浪涌,有如剑鼓之声。逊大惊曰:“吾中诸葛之计也!”急欲回时,无路可出。正惊疑间,忽见一老人立于马前,笑曰:“将军欲出此阵乎?”逊曰:“愿长者引出。”老人策杖徐徐而行,径出石阵,并无所碍,送至山坡之上。逊问曰:“长者何人?”老人答曰:“老夫乃诸葛孔明之岳父黄承彦也。昔小婿入川之时,于此布下石阵,名‘八阵图’。反复八门,按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每日每时,化无端,可比十万精兵。临去之时,曾分付老夫道:后有东吴大将迷于阵中,莫要引他出来。老夫适于山岩之上,见将军从‘死门’而入,料想不识此阵,必为所迷。老夫平生好善,不忍将军陷没于此,故特自‘生门’引出也。”逊曰:“公曾学此阵法否?”黄承彦曰:“变化无穷,不能学也。”逊慌忙下马拜谢而回。后杜工部有诗曰:“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陆逊回寨,叹曰:“孔明真‘卧龙’也!吾不能及!”于是下令班师。左右曰:“刘备兵败势穷,困守一城,正好乘势击之;今见石阵而退,何也?”逊曰:“吾非惧石阵而退;吾料魏主曹丕,其奸诈与父无异,今知吾追赶蜀兵,必乘虚来袭。吾若深入西川,急难退矣。”遂令一将断后,逊率大军而回。退兵未及二日,三处人来飞报:“魏兵曹仁出濡须,曹休出洞口,曹真出南郡:三路兵马数十万,星夜至境,未知何意。”逊笑曰:“不出吾之所料。吾已令兵拒之矣。”正是:雄心方欲吞西蜀,胜算还须御北朝。 未知如何退兵,且看下文分解。
[ 唐 ] 王昌龄
《从军行七首》是王昌龄采用乐府旧题写的一组边塞诗,载于《全唐诗》卷一百四十三。 盛唐优秀边塞诗的一个重要的思想特色,就是在抒写戍边将士的豪情壮志的同时,并不回避战争的艰苦。典型环境与人物感情高度统一,是王昌龄绝句的一个突出优点,这在此篇中也有明显的体现。
Read Details[ 南北朝 ] 无名氏
这首诗是写女子与情人分别之后的痛苦心情的。《毛诗云》:“伤悲,感事苦也。春,女悲;秋,士悲,感其物化也。”郑玄笺曰:“春,女感阳气而思男;秋,士感阴气而思女”。这首诗所选择的时令,正是女子与情人分手之后的一个春季。
Read Details[ 清 ] 曹雪芹
却说薛姨妈一时因被金桂这场气怄得肝气上逆,左肋作痛。宝钗明知是这个原故,也等不及医生来看,先叫人去买了几钱钩藤来,浓浓的煎了一碗,给他母亲吃了。又和秋菱给薛姨妈捶腿揉胸,停了一会儿,略觉安顿。这薛姨妈只是又悲又气,气的是金桂撒泼,悲的是宝钗有涵养,倒觉可怜。宝钗又劝了一回,不知不觉的睡了一觉,肝气也渐渐平复了。宝钗便说道:“妈妈,你这种闲气不要放在心上才好。过几天走的动了,乐得往那边老太太姨妈处去说说话儿散散闷也好。家里横竖有我和秋菱照看着,谅他也不敢怎么样。”薛姨妈点点头道:“过两日看罢了。” 且说元妃疾愈之后,家中俱各喜欢。过了几日,有几个老公走来,带着东西银两,宣贵妃娘娘之命,因家中省问勤劳,俱有赏赐。把物件银两一一交代清楚。贾赦贾政等禀明了贾母,一齐谢恩毕,太监吃了茶去了。大家回到贾母房中,说笑了一回。外面老婆子传进来说:“小厮们来回道,那边有人请大老爷说要紧的话呢。”贾母便向贾赦道:“你去罢。”贾赦答应着,退出来自去了。 这里贾母忽然想起,和贾政笑道:“娘娘心里却甚实惦记着宝玉,前儿还特特的问他来着呢。”贾政陪笑道:“只是宝玉不大肯念书,辜负了娘娘的美意。”贾母道:“我倒给他上了个好儿,说他近日文章都做上来了。”贾政笑道:“那里能像老太太的话呢。” 贾母道:“你们时常叫他出去作诗作文,难道他都没作上来么。小孩子家慢慢的教导他,可是人家说的,‘胖子也不是一口儿吃的’。”贾政听了这话,忙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贾母又道:“提起宝玉,我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如今他也大了,你们也该留神看一个好孩子给他定下。这也是他终身的大事。也别论远近亲戚,什么穷啊富的,只要深知那姑娘的脾性儿好模样儿周正的就好。”贾政道:“老太太吩咐的很是。但只一件,姑娘也要好,第一要他自己学好才好,不然不稂不莠的,反倒耽误了人家的女孩儿,岂不可惜。”贾母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不喜欢,便说道:“论起来,现放着你们作父母的,那里用我去张心。但只我想宝玉这孩子从小儿跟着我,未免多疼他一点儿,耽误了他成人的正事也是有的。只是我看他那生来的模样儿也还齐整,心性儿也还实在,未必一定是那种没出息的,必至遭踏了人家的女孩儿。也不知是我偏心,我看着横竖比环儿略好些,不知你们看着怎么样。”几句话说得贾政心中甚实不安,连忙陪笑道:“老太太看的人也多了,既说他好有造化的,想来是不错的。只是儿子望他成人性儿太急了一点,或者竟和古人的话相反,倒是‘莫知其子之美’了。”一句话把贾母也怄笑了,众人也都陪着笑了。贾母因说道:“你这会子也有了几岁年纪,又居着官,自然越历练越老成。”说到这里,回头瞅着邢夫人和王夫人笑道:“想他那年轻的时侯,那一种古怪脾气,比宝玉还加一倍呢。直等娶了媳妇,才略略的懂了些人事儿。如今只抱怨宝玉,这会子我看宝玉比他还略体些人情儿呢。”说的邢夫人王夫人都笑了。因说道:“老太太又说起逗笑儿的话儿来了。”说着,小丫头子们进来告诉鸳鸯:“请示老太太,晚饭伺侯下了。”贾母便问:“你们又咕咕唧唧的说什么?”鸳鸯笑着回明了。贾母道:“那么着,你们也都吃饭去罢,单留凤姐儿和珍哥媳妇跟着我吃罢。”贾政及邢王二夫人都答应着,伺侯摆上饭来,贾母又催了一遍,才都退出各散。 却说邢夫人自去了。贾政同王夫人进入房中。贾政因提起贾母方才的话来,说道:“老太太这样疼宝玉,毕竟要他有些实学,日后可以混得功名,才好不枉老太太疼他一场,也不至糟蹋了人家的女儿。”王夫人道:“老爷这话自然是该当的。”贾政因着个屋里的丫头传出去告诉李贵:“宝玉放学回来,索性吃饭后再叫他过来,说我还要问他话呢。”李贵答应了“是”。至宝玉放了学刚要过来请安,只见李贵道:“二爷先不用过去。老爷吩咐了,今日叫二爷吃了饭再过去呢,听见还有话问二爷呢。”宝玉听了这话,又是一个闷雷。只得见过贾母,便回园吃饭。三口两口吃完,忙漱了口,便往贾政这边来。 贾政此时在内书房坐着,宝玉进来请了安,一旁侍立。贾政问道:“这几日我心上有事,也忘了问你。那一日你说你师父叫你讲一个月的书就要给你开笔,如今算来将两个月了,你到底开了笔了没有?”宝玉道:“才做过三次。师父说且不必回老爷知道,等好些再回老爷知道罢。因此这两天总没敢回。”贾政道:“是什么题目?”宝玉道:“一个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一个是《人不知而不愠》,一个是《则归墨》三字。”贾政道:“都有稿儿么?”宝玉道:“都是做了抄出来师父又改的。”贾政道:“你带了家来了还是在学房里呢?”宝玉道:“在学房里呢。”贾政道:“叫人取了来我瞧。”宝玉连忙叫人传话与焙茗:“叫他往学房中去,我书桌子抽屉里有一本薄薄儿竹纸本子,上面写着‘窗课’两字的就是,快拿来。”一回儿焙茗拿了来递给宝玉。宝玉呈与贾政。贾政翻开看时,见头一篇写着题目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他原本破的是“圣人有志于学,幼而已然矣。”代儒却将幼字抹去,明用“十五”。贾政道:“你原本‘幼’字便扣不清题目了。‘幼’字是从小起至十六以前都是‘幼’。这章书是圣人自言学问工夫与年俱进的话,所以十五、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俱要明点出来,才见得到了几时有这么个光景,到了几时又有那么个光景。师父把你‘幼’字改了‘十五’,便明白了好些。”看到承题,那抹去的原本云:“夫不志于学,人之常也。”贾政摇头道:“不但是孩子气,可见你本性不是个学者的志气。”又看后句“圣人十五而志之,不亦难乎”,说道:“这更不成话了。”然后看代儒的改本云:“夫人孰不学,而志于学者卒鲜。此圣人所为自信于十五时欤。”便问“改的懂得么?”宝玉答应道:“懂得。”又看第二艺,题目是《人不知而不愠》,便先看代儒的改本云:“不以不知而愠者,终无改其说乐矣。”方觑着眼看那抹去的底本,说道:“你是什么?----‘能无愠人之心,纯乎学者也。’上一句似单做了‘而不愠’三个字的题目,下一句又犯了下文君子的分界。必如改笔才合题位呢。且下句找清上文,方是书理。须要细心领略。”宝玉答应着。贾政又往下看,’夫不知,未有不愠者也,而竟不然。是非由说而乐者,曷克臻此。”原本末句“非纯学者乎。”贾政道:“这也与破题同病的。这改的也罢了,不过清楚,还说得去。”第三艺是《则归墨》,贾政看了题目,自己扬着头想了一想,因问宝玉道:“你的书讲到这里了么?”宝玉道:“师父说,《孟子》好懂些,所以倒先讲《孟子》,大前日才讲完了。如今讲‘上论语’呢。”贾政因看这个破承倒没大改。破题云:“言于舍杨之外,若别无所归者焉。”贾政道:“第二句倒难为你。”“夫墨,非欲归者也;而墨之言已半天下矣,则舍杨之外,欲不归于墨,得乎?”贾政道:“这是你做的么?”宝玉答应道:“是。”贾政点点头儿,因说道:“这也并没有什么出色处,但初试笔能如此,还算不离。前年我在任上时,还出过《惟士为能》这个题目。那些童生都读过前人这篇,不能自出心裁,每多抄袭。你念过没有?”宝玉道:“也念过。”贾政道:“我要你另换个主意,不许雷同了前人,只做个破题也使得。”宝玉只得答应着,低头搜索枯肠。贾政背着手,也在门口站着作想。只见一个小小厮往外飞走,看见贾政,连忙侧身垂手站住。贾政便问道:“作什么?”小厮回道:“老太太那边姨太太来了,二奶奶传出话来,叫预备饭呢。”贾政听了,也没言语。那小厮自去了。 谁知宝玉自从宝钗搬回家去,十分想念,听见薛姨妈来了,只当宝钗同来,心中早已忙了,便乍着胆子回道:“破题倒作了一个,但不知是不是。”贾政道:“你念来我听。”宝玉念道:“天下不皆士也,能无产者亦仅矣。”贾政听了,点着头道:“也还使得。以后作文,总要把界限分清,把神理想明白了再去动笔。你来的时侯老太太知道不知道?”宝玉道:“知道的。”贾政道:“既如此,你还到老太太处去罢。”宝玉答应了个“是”,只得拿捏着慢慢的退出,刚过穿廊月洞门的影屏,便一溜烟跑到老太太院门口。急得焙茗在后头赶着叫:“看跌倒了!老爷来了。”宝玉那里听得见。刚进得门来,便听见王夫人、凤姐、探春等笑语之声。 丫鬟们见宝玉来了,连忙打起帘子,悄悄告诉道:“姨太太在这里呢。”宝玉赶忙进来给薛姨妈请安,过来才给贾母请了晚安。贾母便问:“你今儿怎么这早晚才散学?”宝玉悉把贾政看文章并命作破题的话述了一遍。贾母笑容满面。宝玉因问众人道:“宝姐姐在那里坐着呢?”薛姨妈笑道:“你宝姐姐没过来,家里和香菱作活呢。”宝玉听了,心中索然,又不好就走。只见说着话儿已摆上饭来,自然是贾母薛姨妈上坐,探春等陪坐。薛姨妈道:“宝哥儿呢?”贾母忙笑说道:“宝玉跟着我这边坐罢。”宝玉连忙回道:“头里散学时李贵传老爷的话,叫吃了饭过去。我赶着要了一碟菜,泡茶吃了一碗饭,就过去了。老太太和姨妈姐姐们用罢。”贾母道:“既这么着,凤丫头就过来跟着我。你太太才说他今儿吃斋,叫他们自己吃去罢。”王夫人也道:“你跟着老太太姨太太吃罢,不用等我,我吃斋呢。”于是凤姐告了坐,丫头安了杯箸,凤姐执壶斟了一巡,才归坐。 大家吃着酒。贾母便问道:“可是才姨太太提香菱,我听见前儿丫头们说‘秋菱’,不知是谁,问起来才知道是他。怎么那孩子好好的又改了名字呢?”薛姨妈满脸飞红,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再别提起。自从蟠儿娶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媳妇,成日家咕咕唧唧,如今闹的也不成个人家了。我也说过他几次,他牛心不听说,我也没那么大精神和他们尽着吵去,只好由他们去。可不是他嫌这丫头的名儿不好改的。”贾母道:“名儿什么要紧的事呢?”薛姨妈道:“说起来我也怪臊的,其实老太太这边有什么不知道的。他那里是为这名儿不好,听见说他因为是宝丫头起的,他才有心要改。”贾母道:“这又是什么原故呢?”薛姨妈把手绢子不住的檫眼泪,未曾说,又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还不知道呢,这如今媳妇子专和宝丫头怄气。前日老太太打发人看我去,我们家里正闹呢。”贾母连忙接着问道:“可是前儿听见姨太太肝气疼,要打发人看去,后来听见说好了,所以没着人去。依我,劝姨太太竟把他们别放在心上。再者,他们也是新过门的小夫妻,过些时自然就好了。我看宝丫头性格儿温厚和平,虽然年轻,比大人还强几倍。前日那小丫头子回来说,我们这边还都赞叹了他一会子。都像宝丫头那样心胸儿脾气儿,真是百里挑一的。不是我说句冒失话,那给人家做了媳妇儿,怎么叫公婆不疼,家里上上下下的不宾服呢。”宝玉头里已经听烦了,推故要走,及听见这话,又坐了呆呆的往下听。薛姨妈道:“不中用。他虽好,到底是女孩儿家。养了蟠儿这个糊涂孩子,真真叫我不放心,只怕在外头喝点子酒,闹出事来。幸亏老太太这里的大爷二爷常和他在一块儿,我还放点儿心。”宝玉听到这里,便接口道:“姨妈更不用悬心。薛大哥相好的都是些正经买卖大客人,都是有体面的,那里就闹出事来。”薛姨妈笑道:“依你这样说,我敢只不用操心了。”说话间,饭已吃完。宝玉先告辞了,晚间还要看书,便各自去了。 这里丫头们刚捧上茶来,只见琥珀走过来向贾母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贾母便向凤姐儿道:“你快去罢,瞧瞧巧姐儿去罢。”凤姐听了,还不知何故,大家也怔了。琥珀遂过来向凤姐道:“刚才平儿打发小丫头子来回二奶奶,说巧姐身上不大好,请二奶奶忙着些过来才好呢。”贾母因说道:“你快去罢,姨太太也不是外人。”凤姐连忙答应,在薛姨妈跟前告了辞。又见王夫人说道:“你先过去,我就去。小孩子家魂儿还不全呢,别叫丫头们大惊小怪的,屋里的猫儿狗儿,也叫他们留点神儿。尽着孩子贵气,偏有这些琐碎。”凤姐答应了,然后带了小丫头回房去了。 这里薛姨妈又问了一回黛玉的病。贾母道:“林丫头那孩子倒罢了,只是心重些,所以身子就不大很结实了。要赌灵性儿,也和宝丫头不差什么;要赌宽厚待人里头,却不济他宝姐姐有耽待、有尽让了。”薛姨妈又说了两句闲话儿,便道:“老太太歇着罢。我也要到家里去看看,只剩下宝丫头和香菱了。打那么同着姨太太看看巧姐儿。”贾母道:“正是。姨太太上年纪的人看看是怎么不好,说给他们,也得点主意儿。”薛姨妈便告辞,同着王夫人出来,往凤姐院里去了。 却说贾政试了宝玉一番,心里却也喜欢,走向外面和那些门客闲谈。说起方才的话来,便有新近到来最善大棋的一个王尔调名作梅的说道:“据我们看来,宝二爷的学问已是大进了。”贾政道:“那有进益,不过略懂得些罢咧,‘学问’两个字早得很呢。”詹光道:“这是老世翁过谦的话。不但王大兄这般说,就是我们看,宝二爷必定要高发的。”贾政笑道:“这也是诸位过爱的意思。”那王尔调又道:“晚生还有一句话,不揣冒昧,和老世翁商议。”贾政道:“什么事?”王尔调陪笑道:“也是晚生的相与,做过南韶道的张大老爷家有一位小姐,说是生得德容功貌俱全,此时尚未受聘。他又没有儿子,家资巨万。但是要富贵双全的人家,女婿又要出众,才肯作亲。晚生来了两个月,瞧着宝二爷的人品学业,都是必要大成的。老世翁这样门楣,还有何说。若晚生过去,包管一说就成。”贾政道:“宝玉说亲却也是年纪了,并且老太太常说起。但只张大老爷素来尚未深悉。”詹光道:“王兄所提张家,晚生却也知道。况和大老爷那边是旧亲,老世翁一问便知。”贾政想了一回,道:“大老爷那边不曾听得这门亲戚。”詹光道:“老世翁原来不知,这张府上原和邢舅太爷那边有亲的。”贾政听了,方知是邢夫人的亲戚。坐了一回,进来了,便要同王夫人说知,转问邢夫人去。谁知王夫人陪了薛姨妈到凤姐那边看巧姐儿去了。那天已经掌灯时候,薛姨妈去了,王夫人才过来了。贾政告诉了王尔调和詹光的话,又问巧姐儿怎么了。王夫人道:“怕是惊风的光景。”贾政道:“不甚利害呀?”王夫人道:“看着是搐风的来头,只还没搐出来呢。”贾政听了,便不言语,各自安歇,一宿晚景不提。 却说次日邢夫人过贾母这边来请安,王夫人便提起张家的事,一面回贾母,一面问邢夫人。邢夫人道:“张家虽系老亲,但近年来久已不通音信,不知他家的姑娘是怎么样的。倒是前日孙亲家太太打发老婆子来问安,却说起张家的事,说他家有个姑娘,托孙亲家那边有对劲的提一提。听见说只这一个女孩儿,十分娇养,也识得几个字,见不得大阵仗儿,常在房中不出来的。张大老爷又说,只有这一个女孩儿,不肯嫁出去,怕人家公婆严,姑娘受不得委屈,必要女婿过门赘在他家,给他料理些家事。”贾母听到这里,不等说完便道:“这断使不得。我们宝玉别人伏侍他还不够呢,倒给人家当家去。”邢夫人道:“正是老太太这个话。”贾母因向王夫人道:“你回来告诉你老爷,就说我的话,这张家的亲事是作不得的。”王夫人答应了。贾母便问:“你们昨日看巧姐儿怎么样?头里平儿来回我说很不大好,我也要过去看看呢。”邢王二夫人道:“老太太虽疼他,他那里耽的住。”贾母道:“却也不止为他,我也要走动走动,活活筋骨儿。”说着,便吩咐:“你们吃饭去罢,回来同我过去。”邢王二夫人答应着出来,各自去了。 一时吃了饭,都来陪贾母到凤姐房中。凤姐连忙出来接了进去。贾母便问巧姐儿到底怎么样。凤姐儿道:“只怕是搐风的来头。”贾母道:“这么着还不请人赶着瞧!”凤姐道:“已经请去了。”贾母因同邢王二夫人进房来看,只见奶子抱着,用桃红绫子小绵被儿裹着,脸皮趣青,眉梢鼻翅微有动意。贾母同邢王二夫人看了看,便出外间坐下。正说间,只见一个小丫头回凤姐道:“老爷打发人问姐儿怎么样。”凤姐道:“替我回老爷,就说请大夫去了。一会儿开了方子,就过去回老爷。”贾母忽然想起张家的事来,向王夫人道:“你该就去告诉你老爷,省得人家去说了回来又驳回。”又问邢夫人道:“你们和张家如今为什么不走了?”邢夫人因又说:“论起那张家行事,也难和咱们作亲,太啬克,没的玷辱了宝玉。”凤姐听了这话,已知八九,便问道:“太太不是说宝兄弟的亲事?”邢夫人道:“可不是么。”贾母接着因把刚才的话告诉凤姐。凤姐笑道:“不是我当着老祖宗太太们跟前说句大胆的话,现放着天配的姻缘,何用别处去找。”贾母笑问道:“在那里?”凤姐道:“一个‘宝玉’,一个‘金锁’,老太太怎么忘了?”贾母笑了一笑,因说:“昨日你姑妈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提?”凤姐道:“老祖宗和太太们在前头,那里有我们小孩子家说话的地方儿。况且姨妈过来瞧老祖宗,怎么提这些个,这也得太太们过去求亲才是。”贾母笑了,邢王二夫人也都笑了。贾母因道:“可是我背晦了。” 说着人回:“大夫来了。”贾母便坐在外间,邢王二夫人略避。那大夫同贾琏进来,给贾母请了安,方进房中。看了出来,站在地下躬身回贾母道:“妞儿一半是内热,一半是惊风。须先用一剂发散风痰药,还要用四神散才好,因病势来得不轻。如今的牛黄都是假的,要找真牛黄方用得。”贾母道了乏,那大夫同贾琏出去开了方子,去了。凤姐道:“人参家里常有,这牛黄倒怕未必有,外头买去,只是要真的才好。”王夫人道:“等我打发人到姨太太那边去找找。他家蟠儿是向与那些西客们做买卖,或者有真的也未可知。我叫人去问问。”正说话间,众姊妹都来瞧来了,坐了一回,也都跟着贾母等去了。 这里煎了药给巧姐儿灌了下去,只听喀的一声,连药带痰都吐出来,凤姐才略放了一点儿心。只见王夫人那边的小丫头拿着一点儿的小红纸包儿说道:“二奶奶,牛黄有了。太太说了,叫二奶奶亲自把分两对准了呢。”凤姐答应着接过来,便叫平儿配齐了真珠、冰片、朱砂,快熬起来。自己用戥子按方称了,搀在里面,等巧姐儿醒了好给他吃。只见贾环掀帘进来说:“二姐姐,你们巧姐儿怎么了?妈叫我来瞧瞧他。”凤姐见了他母子便嫌,说:“好些了。你回去说,叫你们姨娘想着。”那贾环口里答应,只管各处瞧看。看了一回,便问凤姐儿道:“你这里听的说有牛黄,不知牛黄是怎么个样儿,给我瞧瞧呢。”凤姐道:“你别在这里闹了,妞儿才好些。那牛黄都煎上了。”贾环听了,便去伸手拿那铞子瞧时,岂知措手不及,沸的一声,铞子倒了,火已泼灭了一半。贾环见不是事,自觉没趣,连忙跑了。凤姐急的火星直爆,骂道:“真真那一世的对头冤家!你何苦来还来使促狭!从前你妈要想害我,如今又来害妞儿。我和你几辈子的仇呢!”一面骂平儿不照应。正骂着,只见丫头来找贾环。凤姐道:“你去告诉赵姨娘,说他操心也太苦了。巧姐儿死定了,不用他惦着了!”平儿急忙在那里配药再熬,那丫头摸不着头脑,便悄悄问平儿道:“二奶奶为什么生气?”平儿将环哥弄倒药铞子说了一遍。丫头道:“怪不得他不敢回来,躲了别处去了。这环哥儿明日还不知怎么样呢。平姐姐,我替你收拾罢。”平儿说:“这倒不消。幸亏牛黄还有一点,如今配好了,你去罢。”丫头道:“我一准回去告诉赵姨奶奶,也省得他天天说嘴。” 丫头回去果然告诉了赵姨娘。赵姨娘气的叫:“快找环儿!”环儿在外间屋子里躲着,被丫头找了来。赵姨娘便骂道:“你这个下作种子!你为什么弄洒了人家的药,招的人家咒骂。我原叫你去问一声,不用进去,你偏进去,又不就走,还要虎头上捉虱子。你看我回了老爷,打你不打!”这里赵姨娘正说着,只听贾环在外间屋子里更说出些惊心动魄的话来。未知何言,下回分解。
Read Details[ 宋 ] 岳飞
这首词代表了岳武穆「精忠报国」的英雄之志,表现出一种浩然正气、英雄气质,表现了报国立功的信心和乐观主义精神。词里句中无不透出雄壮之气,充分表现作者忧国报国的壮志胸怀。这首爱国将领的抒怀之作,情调激昂,慷慨壮烈,充分表现的中华民族不甘屈辱,奋发图强,雪耻若渴的神威,从而成为反侵略战争的名篇。
Read Details[ 南北朝 ] 钟嵘
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行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祇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昔《南风》之词,《卿云》之颂,厥义夐矣。夏歌曰:「陶乎予心。」谣曰:「名予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之滥觞也。逮汉李陵,始著五言之目矣。古诗眇邈,人世难详,推其文体,固是炎汉之制,非衰周之倡也。自王、扬、枚、马之徒,词赋竞爽,而吟咏靡闻。从李都尉迄班婕妤,将百年间,有妇人焉,一人而已。诗人之风,顿已缺丧。东京二百载中,惟有班固《咏史》,质木无文。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其羽翼。次有攀龙托凤,自致于属车者,盖将百计。彬彬之盛,大备于时矣。尔后陵迟衰微,迄于有晋。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尔复兴,踵武前王,风流未沫,亦文章之中兴也。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先是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逮义熙中,谢益寿斐然继作。元嘉中,有谢灵运,才高词盛,富艳难踪,固已含跨刘、郭,陵轹潘、左。故知陈思为建安之杰,公干、仲宣为辅。陆机为太康之英,安仁、景阳为辅。谢客为元嘉之雄,颜延年为辅。斯皆五言之冠冕,文词之命世也。夫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耶?故诗有三义焉:一曰兴,二曰比,三曰赋。文已尽而意有馀,兴也;因物喻志,比也;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宏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若专用比兴,患在意深,意深则词踬。若但用赋体,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矣。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或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故曰:「《诗》可以群,可以怨。」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故词人作者,罔不爱好。今之士俗,斯风炽矣。才能胜衣,甫就小学,必甘心而驰骛焉。于是庸音杂体,人各为容。至使膏腴子弟,耻文不逮,终朝点缀,分夜呻吟。独观谓为警策,众睹终沦平钝。次有轻薄之徒,笑曹、刘为古拙,谓鲍照羲皇上人,谢朓今古独步。而师鲍照终不及「日中市朝满」,学谢朓劣得「黄鸟度青枝」。徒自弃于高明,无涉于文流矣。观王公缙绅之士,每博论之馀,何尝不以诗为口实。随其嗜欲,商搉不同,淄、渑并泛,朱紫相夺,喧议竞起,准的无依。近彭城刘士章,俊赏之士,疾其淆乱,欲为当世诗品,口陈标榜。其文未遂感而作焉。昔九品论人,《七略》裁士,校以贵实,诚多未值。至若诗之为技,较尔可知。以类推之,殆均博弈。方今皇帝,资生知之上才,体沈郁之幽思,文丽日月,赏究天人。昔在贵游,已为称首。况八纮既奄,风靡云蒸,抱玉者联肩,握珠者踵武。以瞰汉、魏而不顾,吞晋、宋于胸中。谅非农歌辕议,敢致流别。嵘之今录,庶周旋于闾里,均之于谈笑耳。 一品之中,略以世代为先后,不以优劣为诠次。又其人既往,其文克定。今所寓言,不录存者。夫属词比事,乃为通谈。若乃经国文符,应资博古,撰德驳奏。宜穷往烈。至乎吟咏情性,亦何贵于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颜延、谢庄,尤为繁密,于时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书抄。近任昉、王元长等,词不贵奇,竞须新事,尔来作者,浸以成俗。遂乃句无虚语,语无虚字,拘挛补衲,蠹文已甚。但自然英旨,罕值其人。词既失高,则宜加事义。虽谢天才,且表学问,亦一理乎!陆机《文赋》通而无贬;李充《翰林》,疏而不切;王微《鸿宝》,密而无裁;颜延论文,精而难晓;挚虞《文志》详而博赡,颇曰知言。观斯数家,皆就谈文体,而不显优劣。至于谢客集诗,逢诗辄取;张骘《文士》,逢文即书。诸英志录,并义在文,曾无品第。嵘今所录,止乎五言。虽然,网罗今古,词文殆集。轻欲辨彰清浊,掎摭病利,凡百二十人。预此宗流者,便称才子。至斯三品升降,差非定制,方申变裁,请寄知者尔。 昔曹、刘殆文章之圣,陆、谢为体贰之才,锐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闻宫商之辨,四声之论。或谓前达偶然不见,岂其然乎?尝试言之,古曰诗颂,皆被之金竹,故非调五音,无以谐会。若「置酒高堂上」、「明月照高楼」,为韵之首。故三祖之词,文或不工,而韵入歌唱,此重音韵之义也,与世之言宫商异矣。今既不被管弦,亦何取于声律邪?齐有王元长者,尝谓余云:「宫商与二仪俱生,自古词人不知之。唯颜宪子乃云『律吕音调』,而其实大谬。唯见范晔、谢庄颇识之耳。尝欲进《知音论》,未就。」王元长创其首,谢朓、沈约扬其波。三贤或贵公子孙,幼有文辩,于是士流景慕,务为精密。襞积细微,专相凌架。故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美。余谓文制本须讽读,不可蹇碍,但令清浊通流,口吻调利,斯为足矣。至平上去入,则余病未能;蜂腰、鹤膝,闾里已具。陈思赠弟,仲宣《七哀》,公干思友,阮籍《咏怀》,子卿「双凫」,叔夜「双鸾」,茂先寒夕,平叔衣单,安仁倦暑,景阳苦雨,灵运《郲中》,士衡《拟古》,越石感乱,景纯咏仙,王微风月,谢客山泉,叔源离宴,鲍照戍边,太冲《咏史》,颜延入洛,陶公咏贫之制,惠连《捣衣》之作,斯皆五言之警策者也。所以谓篇章之珠泽,文彩之邓林。
Read Details[ 周 ] 释迦牟尼
《地神护法品第十一》出自佛教经典《地藏经》。这一品通过坚牢地神与世尊之间的问答,说明了地藏菩萨大愿之殊胜及瞻礼供养地藏菩萨所获利益。
Read Details[ 宋 ] 晏几道
《河满子·绿绮琴中心事》是北宋词人晏几道所写的一首词。此词塑造了歌妓沦落风尘的憔悴、悲苦形象,叙写了她们强颜欢笑中耗尽青春、耗尽生命的不幸身世,流露出作者对她们悲惨命运的深深关切和同情。
Read Details[ 宋 ] 姜夔
此词是著名词人姜夔创作的一首词。作者没有着力描写灯市的繁华热闹,只是概括地描写了两种观灯人截然不同的境况,借以抒发自己的身世之感,并隐含着对南宋统治集团的不满和忧时悲世的情感。以冷笔写热情,以乐景衬哀情,是此词的基本特色。
Read Details[ 宋 ] 苏轼
这首七言绝句作于元祐五年(公元1090年),是送给好友刘景文的一首勉励诗。此诗前半首说「荷尽菊残」仍要保持傲雪冰霜的气节,后半首通过「橙黄橘绿」来勉励朋友困难只是一时,乐观向上,切莫意志消沉。抒发作者的广阔胸襟和对同处窘境中友人的劝勉和支持,托物言志,意境高远。
Read Details[ 唐 ] 李白
拂彼白石,弹吾素琴。 幽涧愀兮流泉深,善手明徽高张清。 心寂历似千古,松飕飗兮万寻。 中见愁猿吊影而危处兮,叫秋木而长吟。 客有哀时失职而听者,泪淋浪以沾襟。 乃缉商辍羽,潺湲成音。 吾但写声发情于妙旨,殊不知此曲之古今。 幽涧泉,鸣深林。
Read Details[ 周 ] 释迦牟尼
《圆觉经》是《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的简称,又作《大方广圆觉经》、《圆觉修多罗了义经》、《圆觉了义经》,佛教大乘之经典。内容是佛为文殊、普贤等十二位菩萨宣说如来圆觉的妙理和观行方法,全经分作序、正、流通三分,是唐、宋、明以来教(贤首、天台)、禅各宗盛行讲习的经典。 本章节为金刚藏菩萨所请教的问题,以及佛陀的回答。通过辨明无明与觉性的关系,揭示圆觉本性平等不坏,表明如要修习圆觉,就应当断除虚妄分别心,脱离轮回。
Read Details[ 明 ] 高濂
画中春郊走马,秋溪把钓,策蹇寻梅,莫不以朱为衣色,岂果无为哉?似欲妆点景象,与时相宜,有超然出俗之趣。且衣朱而游者,亦非常客,故三冬披红毡衫,裹以毡,跨一黑驴,秃发童子挈尊相随。踏雪溪山,寻梅林壑,忽得梅花数株,便欲傍梅席地,浮觞剧饮,沉醉酣然,梅香扑袂,不知身为花中之我,亦忘花为目中景也。然寻梅之蹇,扣角之犊,去长安车马,何凉凉卑哉?且为众嗤,究竟幸免覆辙。
Read Details[ 周 ] 左丘明
【经】三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夏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秋九月癸巳,子野卒。己亥,仲孙羯卒。冬十月,滕子来会葬。癸酉,葬我君襄公。十有一月,莒人杀其君密州。 【传】三十一年春,王正月,穆叔至自会,见孟孝伯,语之曰:「赵孟将死矣。其语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谆谆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若赵孟死,为政者其韩子乎!吾子盍与季孙言之,可以树善,君子也。晋君将失政矣,若不树焉,使早备鲁,既而政在大夫,韩子懦弱,大夫多贪,求欲无厌,齐、楚未足与也,鲁其惧哉!」孝伯曰:「人生几何?谁能无偷?朝不及夕,将安用树?」穆叔出而告人曰:「孟孙将死矣。吾语诸赵孟之偷也,而又甚焉。」又与季孙语晋故,季孙不从。 及赵文子卒,晋公室卑,政在侈家。韩宣子为政,为能图诸侯。鲁不堪晋求,谗慝弘多,是以有平丘之会。 齐子尾害闾丘婴,欲杀之,使帅师以伐阳州。我问师故。夏五月,子尾杀闾丘婴以说于我师。工偻洒、渻灶、孔虺、贾寅出奔莒。出群公子。 公作楚宫。穆叔曰:「《大誓》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君欲楚也夫!故作其宫。若不复适楚,必死是宫也。」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叔仲带窃其拱璧,以与御人,纳诸其怀而从取之,由是得罪。 立胡女敬归之子子野,次于季氏。秋九月癸巳,卒,毁也。 己亥,孟孝伯卒。 立敬归之娣齐归之子公子裯,穆叔不欲,曰:「大子死,有母弟则立之,无则长立。年钧择贤,义钧则卜,古之道也。非适嗣,何必娣之子?且是人也,居丧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是谓不度。不度之人,鲜不为患。若果立之,必为季氏忧。」武子不听,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于是昭公十九年矣,犹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终也。 冬十月,滕成公来会葬,惰而多涕。子服惠伯曰:「滕君将死矣!怠于其位,而哀已甚,兆于死所矣。能无从乎?」癸酉,葬襄公。 公薨之月,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之不间,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灾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天厉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以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文伯覆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 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郑子皮使印段如楚,以适晋告,礼也。 莒犁比公生去疾及展舆,既立展舆,又废之。犁比公虐,国人患之。十一月,展舆因国人以攻莒子,弑之,乃立。去疾奔齐,齐出也。展舆,吴出也。书曰「莒人弑其君买朱锄。」言罪之在也。 吴子使屈狐庸聘于晋,通路也。赵文子问焉,曰:「延州来季子其果立乎?巢陨诸樊,阍戕戴吴,天似启之,何如?」对曰:「不立。是二王之命也,非启季子也。若天所启,其在今嗣君乎!甚德而度,德不失民,度不失事,民亲而事有序,其天所启也。有吴国者,必此君之子孙实终之。季子,守节者也。虽有国,不立。」 十二月,北宫文子相卫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过郑,印段廷劳于棐林,如聘礼而以劳辞。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大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诗》曰:『谁能执热,逝不以濯。』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濯以救热,何患之有?」 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 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 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卫侯在楚,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虽获其志,不能终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令尹其将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像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训以威仪也。《周书》数文王之德,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则而象之也。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帅服,可谓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像,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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