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 ] 曹贞吉
烟草似愁生。绿满长汀。隔墙一一卖花声。十日雨丝天作剧,渲染清明。 林外乍啼莺。楼外峰青。东风拂面酒微醒。攲帽垂鞭何处去,淰淰寒轻。
[ 宋 ] 詹玉
紫薇花露,潇洒作凉云,点商勾羽。字字飞仙,下笔一帘风雨。江亭月观今如许。叹飘零、墨香千古。夕阳芳草,落花流水,依然南浦。 甚两两、凌风驾虎。恁天孙标致,月娥眉妩。一笑生春,那学世间儿女。笔床砚滴曾窥处,有西山、青眼如故。素笺寄与,玉箫声彻,凤鸣鸾舞。
Read Details[ 明 ] 无名氏
格言:出自明、清两代文人编写、增补的中国古代儿童启蒙书目《古今贤文(合作篇)》: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比喻缺少各种不同形式和风格的艺术作品就不算繁荣;也常比喻一个人、一个地区先进不是理想的效果。
Read Details[ 元 ] 王实甫
[末上云]红娘之言,深有意趣。天色晚也,月儿,你早些出来么![焚香了]呀,却早发擂也;呀,却早撞钟也。[做理琴科]琴呵,小生与足下湖海相随数年,今夜这一场大功,都在你这神品、金徽、玉轸、蛇腹、断纹、峄阳、焦尾、冰弦之上。天哪!却怎生借得一阵顺风,将小生这琴声吹入俺那小姐玉琢成、粉捏就、知音的耳朵里去者![旦引红上,红云]小姐,烧香去来,好明月也呵![旦云]事已无成,烧香何济!月儿,你团圆呵,咱却怎生? [越调][斗鹌鹑]云敛晴空,冰轮乍涌;风扫残红,香阶乱拥;离恨千端,闲愁万种。夫人哪,“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他做了影儿里的情郎,我做了画儿里的爱宠。 [紫花儿序]则落得心儿里念想,口儿里闲提,则索向梦儿里相逢。俺娘昨日个大开东阁,我则道怎生般炮凤烹龙?朦胧,可教我“翠袖殷勤捧玉钟”,却不道“主人情重”?则为那兄妹排连,因此上鱼水难同。 [红云]姐姐,你看月阑,明日敢有风也?[旦云]风月天边有,人间好事无。 [小桃红]人间看波,玉容深锁绣帏中,怕有人搬弄。想嫦娥,西没东生谁与共?怨天公,裴航不作游仙梦。这云似我罗帏数重,只恐怕嫦娥心动,因此上围住广寒宫。 [红做咳嗽科][末云]来了。[做理琴科][旦云]这甚么响?[红发科][旦唱] [天净沙]莫不是步摇得宝髻玲珑?莫不是裙拖得环佩叮咚?莫不是铁马儿檐前骤风?莫不是金钩双控吉丁当敲响帘栊? [调笑令]莫不是梵王宫,夜撞钟?莫不是疏潇潇曲槛中?莫不是牙尺剪刀声相送?莫不是漏声长滴响壶铜?潜身再听在墙角东,原来是近西厢理连结丝桐。 [秃厮儿]其声壮,似铁骑刀枪冗冗;其声幽,似落花流水溶溶;其声高,似风清月朗鹤唳空;其声低,似听儿女语,小窗中,喁喁。 [圣药王]他那里思不穷,我这里意已通,娇鸾雏凤失雌雄;他曲未终,我意转浓,争奈伯劳飞燕各西东:尽在不言中。 我近书窗听咱。[红云]姐姐,你这里听,我瞧夫人一会便来。[末云]窗外有人,已定是小姐,我将弦改过,弹一曲,就歌一篇,名曰《凤求凰》。昔日司马相如得此曲成事,我虽不及相如,愿小姐有文君之意。[歌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旦云]是弹得好也呵!其词哀,其意切,凄凄如鹤唳天;故使妾闻之,不觉泪下。 [麻郎儿]这的是令他人耳聪,诉自己情衷。知音者芳心自懂,感怀者断肠悲痛。 [幺篇]这一篇与本宫、始终、不同。又不是清夜闻钟,又不是黄鹤醉翁,又不是泣麟悲凤。 [络丝娘]一字字更长漏永,一声声衣宽带松。别恨离愁,变成一弄。张生呵,越教人知重。 [末云]夫人且做忘恩,小姐,你也说谎也呵![旦云]你羞怨了我。 [东原乐]这的是俺娘的机变,非干是妾身脱空;若由得我呵,乞求得效鸾凤。俺娘无夜无明并女工;我若得些儿闲空,张生呵,怎教你无人处把妾身做诵。 [绵搭絮]疏帘风细,幽室灯清,都则是一层儿红纸,几榥儿疏檑,兀的不是隔着云山几万重,怎得个人来信息通?便做道十二巫峰,他也曾赋高唐来梦中。 [红云]夫人寻小姐哩,咱家去来。[旦唱] [拙鲁速]则见他走来气冲冲,怎不教人恨匆匆。唬得人来怕恐。早是不曾转动,女孩儿家直凭响喉咙!紧摩弄,索将他拦纵,则恐夫人行把我来厮葬送。 [红云]姐姐则管听琴怎么?张生着我对姐姐说,他回去也。[旦云]好姐姐呵,是必再着他住一程儿![红云[再说甚么?[旦云]你去呵, [尾]则说道夫人时下有人唧哝,好共歹不着你落空。不问俺口不应的狠毒娘,怎肯着别离了志诚种?[并下]
Read Details[ 宋 ] 杜耒
这是一首清新淡雅而又韵味无穷的友情诗。诗的前两句写客人寒夜来访,主人点火烧茶,招待客人;后两句又写到窗外刚刚绽放的梅花,使得今晚的窗前月别有一番韵味,显得和平常不一样。整首诗语言清新、自然,无雕琢之笔,表现的意境清新、隽永,让人回味无穷。
Read Details[ 明 ] 吴承恩
且不言唐僧等在华光破屋中,苦奈夜雨存身。却说铜台府地灵县城内有伙凶徒,因宿娼、饮酒、赌博,花费了家私,无计过活,遂伙了十数人做贼,算道本城那家是第一个财主,那家是第二个财主,去打劫些金银用度。内有一人道:“也不用缉访,也不须算计,只有今日送那唐朝和尚的寇员外家,十分富厚。我们乘此夜雨,街上人也不防备,火甲等也不巡逻,就此下手,劫他些资本,我们再去嫖赌儿耍子,岂不美哉!众贼欢喜,齐了心,都带了短刀、蒺藜、拐子、闷棍、麻绳、火把,冒雨前来,打开寇家大门,呐喊杀入。慌得他家里若大若小,是男是女,俱躲个干净。妈妈儿躲在床底,老头儿闪在门后,寇梁、寇栋与着亲的几个儿女,都战战兢兢的四散逃走顾命。那伙贼,拿着刀,点着火,将他家箱笼打开,把些金银宝贝,首饰衣裳,器皿家火,尽情搜劫。那员外割舍不得,拚了命,走出门来对众强人哀告道:“列位大王,彀你用的便罢,还留几件衣物与我老汉送终”那众强人那容分说,赶上前,把寇员外撩阴一脚踢翻在地:可怜三魂渺渺归阴府,七魄悠悠别世人!众贼得了手,走出寇家,顺城脚做了软梯,漫城墙一一系出,冒着雨连夜奔西而去。那寇家僮仆,见贼退了,方才出头。及看时,老员外已死在地下,放声哭道:“天呀!主人公已打死了!”众皆伏尸而哭,悲悲啼啼。 将四更时,那妈妈想恨唐僧等不受他的斋供,因为花扑扑的送他,惹出这场灾祸,便生妒害之心,欲陷他四众,扶着寇梁道:“儿啊,不须哭了。你老子今日也斋僧,明日也斋僧,岂知今日做圆满,斋着那一伙送命的僧也!”他兄弟道:“母亲,怎么是送命的僧?”妈妈道:“贼势凶勇,杀进房来,我就躲在床下,战兢兢的留心向灯火处看得明白,你说是谁?点火的是唐僧,持刀的是猪八戒,搬金银的是沙和尚,打死你老子的是孙行者。”二子听言,认了真实道:“母亲既然看得明白,必定是了。他四人在我家住了半月,将我家门户墙垣,窗棂巷道,俱看熟了,财动人心,所以乘此夜雨,复到我家,既劫去财物,又害了父亲,此情何毒!待天明到府里递失状坐名告他。”寇栋道:“失状如何写?”寇梁道:“就依母亲之言。”写道:“唐僧点着火,八戒叫杀人。沙和尚劫出金银去,孙行者打死我父亲。”一家子吵吵闹闹,不觉天晓。一壁厢传请亲人,置办棺木;一壁厢寇梁兄弟,赴府投词。原来这铜台府刺史正堂大人—— 平生正直,素性贤良。少年向雪案攻书,早岁在金銮对策。常怀忠义之心,每切仁慈之念。名扬青史播千年,龚黄再见;声振黄堂传万古,卓鲁重生。 当时坐了堂,发放了一应事务,即令抬出放告牌。这寇梁兄弟抱牌而入,跪倒高叫道:“爷爷,小的们是告强盗得财,杀伤人命重情事。”刺史接上状去,看了这般这的,如此如彼,即问道:“昨日有人传说,你家斋僧圆满,斋得四众高僧,乃东土唐朝的罗汉,花扑扑的满街鼓乐送行,怎么却有这般事情?”寇梁等磕头道:“爷爷,小的父亲寇洪斋僧二十四年,因这四僧远来,恰足万僧之数,因此做了圆满,留他住了半月。他就将路道、门窗都看熟了。当日送出,当晚复回,乘黑夜风雨,遂明火执杖,杀进房来,劫去金银财宝,衣服首饰,又将父打死在地。望爷爷与小民做主!”刺史闻言,即点起马步快手并民壮人役,共有百五十人,各执锋利器械,出西门一直来赶唐僧四众。 却说他师徒们,在那华光行院破屋下挨至天晓方才出门,上路奔西。可可的那些强盗当夜打劫了寇家,系出城外,也向西方大路上。行经天晓,走过华光院西去,有二十里远近,藏于山凹中,分拨金银等物。分还未了,忽见唐僧四众顺路而来,众贼心犹不歇,指定唐僧道:“那不是昨日送行的和尚来了!”众贼笑道:“来得好,来得好!我们也是干这般没天理的买卖。这些和尚缘路来,又在寇家许久,不知身边有多少东西,我们索性去截住他,夺了盘缠,抢了白马凑分,却不是遂心满意之事?”众贼遂持兵器,呐一声喊,跑上大路,一字儿摆开,叫道:“和尚,不要走!快留下买路钱,饶你性命!牙迸半个不字,一刀一个,决不留存!”唬得个唐僧在马上乱战,沙僧与八戒心慌,对行者道:“怎的了,怎的了!苦奈得半夜雨天,又早遇强徒断路,诚所谓祸不单行也!”行者笑道:“师父莫怕,兄弟勿忧。等老孙去问他一问。” 好大圣,束一束虎皮裙子,抖一抖锦布直裰,走近前,叉手当胸道:“列位是做什么的?”贼徒喝道:“这厮不知死活,敢来问我!你额颅下没眼,不认得我是大王爷爷!快将买路钱来,放你过去!”行者闻言,满面陪笑道:“你原来是剪径的强盗!”贼徒发狠叫:“杀了!”行者假假的惊恐道:“大王,大王!我是乡村中的和尚,不会说话,冲撞莫怪,莫怪!若要买路钱,不要问那三个,只消问我。我是个管帐的,凡有经钱、衬钱,那里化缘的、布施的,都在包袱中,尽是我管出入,那个骑马的,虽是我的师父,他却只会念经,不管闲事,财色俱忘,一毫没有。那个黑脸的,是我半路上收的个后生,只会养马。那个长嘴的,是我雇的长工,只会挑担。你把三个放过去,我将盘缠衣钵尽情送你。”众贼听说:“这个和尚倒是个老实头儿。既如此,饶了你命,教那三个丢下行李,放他过去。”行者回头使个眼色,沙僧就丢了行李担子,与师父牵着马,同八戒往西径走。行者低头打开包袱,就地挝把尘土,往上一洒,念个咒语,乃是个定身之法,喝一声:“住!”那伙贼共有三十来名,一个个咬着牙,睁着眼,撒着手,直直的站定,莫能言语,不得动身。行者跳出路口叫道:“师父,回来,回来!”八戒慌了道:“不好,不好!师兄供出我们来了!他身上又无钱财,包袱里又无金银,必定是叫师父要马哩,叫我们是剥衣服了。”沙僧笑道:“二哥莫乱说!大哥是个了得的,向者那般毒魔狠怪,也能收服,怕这几个毛贼?他那里招呼,必有话说,快回去看看。”长老听言,欣然转马回至边前,叫道:“悟空,有甚事叫回来也?”行者者:“你们看这些贼是怎的说?”八戒近前推着他,叫道:“强盗,你怎的不动弹了?”那贼浑然无知,不言不语。八戒道:“好的痴哑了!”行者笑道:“是老孙使个定身法定住也。”八戒道:“既定了身,未曾定口,怎么连声也不做?“行者道:“师父请下马坐着。常言道,只有错拿,没有错放。兄弟,你们把贼都扳翻倒捆了,教他供一个供状,看他是个雏儿强盗,把势强盗。”沙僧道:“没绳索哩。”行者即拔下些毫毛,吹口仙气,变作三十条绳索,一齐下手,把贼扳翻,都四马攒蹄捆住,却又念念解咒,那伙贼渐渐苏醒。 行者请唐僧坐在上首,他三人各执兵器喝道:“毛贼,你们一起有多少人?做了几年买卖?打劫了有多少东西?可曾杀伤人口?还是初犯,却是二犯,三犯?”众贼开口道:“爷爷饶命!”行者道:“莫叫唤!从实供来!”众贼道:“老爷,我们不是久惯做贼的,都是好人家子弟。只因不才,吃酒赌钱,宿娼顽耍,将父祖家业尽花费了,一向无干,又无钱用。访知铜台府城中寇员外家资财豪富,昨日合伙,当晚乘夜雨昏黑,就去打劫。劫的有些金银服饰,在这路北下山凹里正自分赃,忽见老爷们来。内中有认得是寇员外送行的,必定身边有物;又见行李沉重,白马快走,人心不足,故又来邀截。岂知老爷有大神通法力,将我们困住。万望老爷慈悲,收去那劫的财物,饶了我的性命也!”三藏听说是寇家劫的财物,猛然吃了一惊,慌忙站起道:“悟空,寇老员外十分好善,如何招此灾厄?”行者笑道:“只为送我们起身,那等彩帐花幢,盛张鼓乐,惊动了人眼目,所以这伙光棍就去下手他家。今又幸遇着我们,夺下他这许多金银服饰。三藏道:“我们扰他半月,感激厚恩,无以为报,不如将此财物护送他家,却不是一件好事?”行者依言,即与八戒、沙僧,去山凹里取将那些赃物,收拾了,驮在马上。又教八戒挑了一担金银,沙僧挑着自己行李。行者欲将这伙强盗一棍尽情打死,又恐唐僧怪他伤人性命,只得将身一抖,收上毫毛。那伙贼松了手脚,爬起来,一个个落草逃生而去。这唐僧转步回身,将财物送还员外。这一去,却似飞蛾投火,反受其殃。有诗为证,诗曰: 恩将恩报人间少,反把恩慈变作仇。下水救人终有失,三思行事却无忧。 三藏师徒们将着金银服饰拿转,正行处,忽见那枪刀簇簇而来。三藏大惊道:“徒弟,你看那兵器簇拥相临,是甚好歹?”八戒道:“祸来了,祸来了!这是那放去的强盗,他取了兵器,又伙了些人,转过路来与我们斗杀也!”沙僧道:“二哥,那来的不是贼势。大哥,你仔细观之。”行者悄悄的向沙僧道:“师父的灾星又到了,此必是官兵捕贼之意。”说不了,众兵卒至边前,撒开个圈子阵,把他师徒围住道:“好和尚,打劫了人家东西,还在这里摇摆哩!”一拥上前,先把唐僧抓下马来,用绳捆了,又把行者三人,也一齐捆了,穿上扛子,两个抬一个,赶着马,夺了担,径转府城。只见那—— 唐三藏,战战兢兢,滴泪难言。猪八戒,絮絮叨叨,心中报怨。沙和尚,囊突突,意下踌躇。孙行者,笑唏唏,要施手段。 众官兵攒拥扛抬,须臾间拿到城里,径自解上黄堂报道:“老爷,民快人等,捕获强盗来了。”那刺史端坐堂上,赏劳了民快,捡看了贼赃,当叫寇家领去。却将三藏等提近厅前,问道:“你这起和尚,口称是东土远来,向西天拜佛,却原来是些设法翙看门路,打家劫舍之贼!”三藏道:“大人容告:贫僧实不是贼,决不敢假,随身现有通关文牒可照。只因寇员外家斋我等半月,情意深重,我等路遇强盗,夺转打劫寇家的财物,因送还寇家报恩,不期民快人等捉获,以为是贼,实不是贼。望大人详察。”刺史道:“你这厮见官兵捕获,却巧言报恩。既是路遇强盗,何不连他捉来,报官报恩?如何只是你四众!你看!寇梁递得失状,坐名告你,你还敢展挣?”三藏闻言,一似大海烹舟,魂飞魄丧,叫:“悟空,你何不上来折辨!”行者道:“有赃是实,折辨何为!”刺史道:“正是啊!赃证现存,还敢抵赖?”叫手下:“拿脑箍来,把这秃贼的光头箍他一箍,然后再打!”行者慌了,心中暗想道:“虽是我师父该有此难,还不可教他十分受苦。”他见那皂隶们收拾索子结脑箍,即便开口道:“大人且莫箍那个和尚。昨夜打劫寇家,点火的也是我,持刀的也是我,劫财的也是我,杀人的也是我。我是个贼头,要打只打我,与他们无干,但只不放我便是。”刺史闻言就教:“先箍起这个来。”皂隶们齐来上手,把行者套上脑箍,收紧了一勒,扢扑的把索子断了。又结又箍,又扢扑的断了。一连箍了三四次,他的头皮,皱也不曾皱一些儿。却又换索子再结时,只听得有人来报道:“老爷,都下陈少保爷爷到了,请老爷出郭迎接。”那刺史即命刑房吏:“把贼收监,好生看辖,待我接过上司,再行拷问。”刑房吏遂将唐僧四众,推进监门。八戒、沙僧将自己行李担进随身。 三藏道:“徒弟,这是怎么起的?“行者笑道:“师父,进去,进去!这里边没狗叫,倒好耍子!”可怜把四众捉将进去,一个个都推入辖床,扣拽了滚肚、敌脑、攀胸,禁子们又来乱打。三藏苦痛难禁,只叫:“悟空!怎的好,怎的好!”行者道:“他打是要钱哩。常言道好处安身,苦处用钱。如今与他些钱,便罢了。”三藏道:“我的钱自何来?”行者道:“若没钱,衣物也是,把那袈裟与了他罢。”三藏听说就如刀刺其心,一时间见他打不过,只得开言道:“悟空,随你罢。”行者便叫:“列位长官,不必打了。我们担进来的那两个包袱中,有一件锦襕袈裟,价值千金。你们解开拿了去罢。”众禁子听言,一齐动手,把两个包袱解看。虽有几件布衣,虽有个引袋,俱不值钱,只见几层油纸包裹着一物,霞光焰焰,知是好物。抖开看时,但只见—— 巧妙明珠缀,稀奇佛宝攒。盘龙铺绣结,飞凤锦沿边。 众皆争看,又惊动本司狱官,走来喝道:“你们在此嚷甚的?”禁子们跪道:“老爹才子却提控,送下四个和尚,乃是大伙强盗。他见我们打了他几下,把这两个包袱与我。我们打开看时,见有此物,无可处置。若众人扯破分之,其实可惜;若独归一人,众人无利。幸老爹来,凭老爹做个劈着。”狱官见了,乃是一件袈裟,又将别项衣服,并引袋儿通检看了,又打开袋内关文一看,见有各国的宝印花押,道:“早是我来看呀!不然,你们都撞出事来了。这和尚不是强盗,切莫动他衣物,待明日太爷再审,方知端的。”众禁子听言,将包袱还与他,照旧包裹,交与狱官收讫。 渐渐天晚,听得楼头起鼓,火甲巡更。捱至四更三点,行者见他们都不呻吟,尽皆睡着,他暗想道:“师父该有这一夜牢狱之灾,老孙不开口折辨,不使法力者,盖为此耳。如今四更将尽,灾将满矣,我须去打点打点,天明好出牢门。”你看他弄本事,将身小一小,脱出辖床,摇身一变,变做个蜢虫儿,从房檐瓦缝里飞出。见那星光月皎,正是清和夜静之天,他认了方向,径飞向寇家门首,只见那街西下一家儿灯火明亮。又飞近他门口看时,原来是个做豆腐的,见一个老头儿烧火,妈妈儿挤浆。那老儿忽的叫声:“妈妈,寇大官且是有子有财,只是没寿。我和他小时同学读书,我还大他五岁。他老子叫做寇铭,当时也不上千亩田地,放些租帐,也讨不起。他到二十岁时,那铭老儿死了,他掌着家当,其实也是他一步好运。娶的妻是那张旺之女,小名叫做穿针儿,却倒旺夫。自进他门,种田又收,放帐又起;买着的有利,做着的赚钱,被他如今挣了有十万家私。他到四十岁上,就回心向善,斋了万僧,不期昨夜被强盗踢死。可怜!今年才六十四岁,正好享用,何期这等向善,不得好报,乃死于非命?可叹,可叹!” 行者一一听之,却早五更初点。他就飞入寇家,只见那堂屋里已停着棺材,材头边点着灯,摆列着香烛花果,妈妈在旁啼哭;又见他两个儿子也来拜哭,两个媳妇拿两盏饭儿供献。行者就钉在他材头上,咳嗽了一声,唬得那两个媳妇查手舞脚的往外跑,寇梁兄弟伏在地下不敢动,只叫:“爹爹!惸!惸!惸!”那妈妈子胆大,把材头扑了一把道:“老员外,你活了?”行者学着那员外的声音道:“我不曾活。”两个儿子一发慌了,不住的叩头垂泪,只叫:“爹爹!惸!惸!惸!”妈妈子硬着胆又问道:“员外,你不曾活,如何说话?”行者道:“我是阎王差鬼使押将来家与你们讲话的。”说道:“那张氏穿针儿枉口诳舌,陷害无辜。”那妈妈子听见叫他小名,慌得跪倒磕头道:“好老儿啊!这等大年纪还叫我的小名儿!我那些枉口诳舌,害什么无辜?”行者喝道:“那里有个什么唐僧点着火,八戒叫杀人,沙僧劫出金银去,行者打死你父亲?只因你诳言,把那好人受难。那唐朝四位老师,路遇强徒,夺将财物,送来谢我,是何等好意!你却假捻失状,着儿子们首官,官府又未细审,又如今把他们监禁,那狱神、土地、城隍俱慌了,坐立不宁,报与阎王。阎王转差鬼使押解我来家,教你们趁早解放他去;不然,教我在家搅闹一月,将合门老幼并鸡狗之类,一个也不存留!”寇梁兄弟又磕头哀告道:“爹爹请回,切莫伤残老幼,待天明就去本府投递解状,愿认招回,只求存殁均安也。”行者听了即叫:“烧纸,我去呀!”他一家儿都来烧纸。 行者一翅飞起,径又飞至刺史住宅里面。低头观看,那房内里已有灯光,见刺史已起来了。他就飞进中堂看时,只见中间后壁挂着一轴画儿,是一个官儿骑着一匹点子马,有几个从人,打着一把青伞,搴着一张交床,更不识是什么故事,行者就钉在中间。忽然那刺史自房里出来,湾着腰梳洗。行者猛的里咳嗽一声,把刺史唬得慌慌张张,走入房内梳洗毕,穿了大衣,即出来对着画儿焚香祷告道:“伯考姜公乾一神位,孝侄姜坤三蒙祖上德荫,忝中甲科,今叨受铜台府刺史,旦夕侍奉香火不绝,为何今日发声?切勿为邪为祟,恐唬家众。”行者暗笑道:“此是他大爷的神子!”却就绰着经儿叫道:“坤三贤侄,你做官虽承祖荫,一向清廉,怎的昨日无知,把四个圣僧当贼,不审来因,囚于禁内!那狱神、土地、城隍不安,报与阎君,阎君差鬼使押我来对你说,教你推情察理,快快解放他;不然,就教你去阴司折证也。”刺史听说,心中悚惧道:“大爷请回,小侄升堂,当就释放。”行者道:“既如此,烧纸来,我去见阎君回话。”刺史复添香烧纸拜谢。 行者又飞出来看时,东方早已发白。及飞到地灵县,又见那合县官却都在堂上。他思道:“蜢虫儿说话,被人看见,露出马脚来不好。”他就半空中,改了个大法身,从空里伸下一只脚来,把个县堂翙满,口中叫道:“众官听着:吾乃玉帝差来的浪荡游神。说你这府监里屈打了取经的佛子,惊动三界诸神不安,教吾传说,趁早放他;若有差池,教我再来一脚,先踢死合府县官,后翙死四境居民,把城池都踏为灰烬!”概县官吏人等,慌得一齐跪倒,磕头礼拜道:“上圣请回。我们如今进府,禀上府尊,即教放出,千万莫动脚,惊唬死下官。”行者才收了法身,仍变做个蜢虫儿,从监房瓦缝儿飞入,依旧钻在辖床中间睡着。 却说那刺史升堂,才抬出投文牌去,早有寇梁兄弟抱牌跪门叫喊。刺史着令进来,二人将解状递上。刺史见了发怒道:“你昨日递了失状,就与你拿了贼来,你又领了赃去,怎么今日又来递解状?”二人滴泪道:“老爷,今夜小的父亲显魂道:‘唐朝圣僧,原将贼徒拿住,夺获财物,放了贼去,好意将财物送还我家报恩,怎么反将他当贼,拿在狱中受苦!狱中土地城隍俱不安,报了阎王,阎王差鬼使押解我来教你赴府再告,释放唐僧,庶免灾咎,不然,老幼皆亡。’因此,特来递个解词,望老爷方便,方便!”刺史听他说了这话,却暗想道:“他那父亲,乃是热尸新鬼,显魂报应犹可;我伯父死去五六年了,却怎么今夜也来显魂,教我审放?看起来必是冤枉。”正忖度间,只见那地灵县知县等官,急急跑上堂乱道:“老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适才玉帝差浪荡游神下界,教你快放狱中好人。昨日拿的那些和尚,不是强盗,都是取经的佛子。若少迟延,就要踢杀我等官员,还要把城池连百姓俱尽踏为灰烬。”刺史又大惊失色,即叫刑房吏火速写牌提出。当时开了监门提出,八戒愁道:“今日又不知怎的打哩。”行者笑道:“管你一下儿也不敢打,老孙俱已干办停当。上堂切不可下跪,他还要下来请我们上坐,却等我问他要行李,要马匹。少了一些儿,等我打他你看。”说不了,已至堂口,那刺史、知县并府县大小官员,一见都下来迎接道:“圣僧昨日来时,一则接上司忙迫,二则又见了所获之赃,未及细问端的。”唐僧合掌躬身,又将前情细陈了一遍。众官满口认称,都道:“错了,错了!莫怪,莫怪!”又问狱中可曾有甚疏失,行者近前努目睁看,厉声高叫道:“我的白马是堂上人得了,行李是狱中人得了,快快还我!今日却该我拷较你们了!枉拿平人做贼,你们该个甚罪?”府县官见他作恶,无一个不怕,即便叫收马的牵马来,收行李的取行李来,一一交付明白。你看他三人一个个逞凶,众官只以寇家遮饰。三藏劝解了道:“徒弟,是也不得明白。我们且到寇家去,一则吊问,二来与他对证对证,看是何人见我做贼。”行者道:“说得是,等老孙把那死的叫起来,看是那个打他。”沙僧就在府堂上把唐僧撮上马,吆吆喝喝,一拥而出。那些府县多官,也一一俱到寇家,唬得那寇梁兄弟在门前不住的磕头,接进厅。只见他孝堂之中,一家儿都在孝幔里啼哭,行者叫道:“那打诳语栽害平人的妈妈子,且莫哭!等老孙叫你老公来,看他说是那个打死的,羞他一羞!”众官员只道孙行者说的是笑话。行者道:“列位大人,略陪我师父坐坐。八戒、沙僧好生保护,等我去了就来。”好大圣,跳出门,望空就起,只见那遍地彩霞笼住宅,一天瑞气护元神。众等方才认得是个腾云驾雾之仙,起死回生之圣,这里一一焚香礼拜不题。那大圣一路筋斗云,直至幽冥地界,径撞入森罗殿上,慌得那—— 十代阎君拱手接,五方鬼判叩头迎。千株剑树皆禜侧,万迭刀山尽坦平。枉死城中魑魅化,奈河桥下鬼超生。正是那神光一照如天赦,黑暗阴司处处明。 十阎王接下大圣,相见了,问及何来何干。行者道:“铜台府地灵县斋僧的寇洪之鬼,是那个收了?快点查来与我。”十阎王道:“寇洪善士,也不曾有鬼使勾他,他自家到此,遇着地藏王的金衣童子,他引见地藏也。”行者即别了,径至翠云宫,见地藏王菩萨。菩萨与他礼毕,具言前事,菩萨喜道:“寇洪阳寿,止该卦数,命终不染床席,弃世而来。我因他斋僧,是个善士,收他做个掌善缘簿子的案长。既大圣来取,我再延他阳寿一纪,教他跟大圣去。金衣童子遂领出寇洪,寇洪见了行者,声声叫道:“老师,老师!救我一救!”行者道:“你被强盗踢死。此乃阴司地藏王菩萨之处,我老孙特来取你到阳世间,对明此事,既蒙菩萨放回,又延你阳寿一纪,待十二年之后,你再来也。”那员外顶礼不尽。行者谢辞了菩萨,将他吹化为气,掉于衣袖之间,同去幽府,复返阳间。驾云头到了寇家,即唤八戒捎开材盖,把他魂灵儿推付本身。 须臾间,透出气来活了,那员外爬出材来,对唐僧四众磕头道:“师父,师父!寇洪死于非命,蒙师父至阴司救活,乃再造之恩!”言谢不已。及回头见各官罗列,即又磕头道:“列位老爹都如何在舍?”那刺史道:“你儿子始初递失状,坐名告了圣僧,我即差人捕获;不期圣僧路遇杀劫你家之贼,夺取财物,送还你家。是我下人误捉,未得详审,当送监禁。今夜被你显魂,我先伯亦来家诉告,县中又蒙浪荡游神下界,一时就有这许多显应,所以放出圣僧,圣僧却又去救活你也。”那员外跪道:“老爹,其实枉了这四位圣僧!那夜有三十多名强盗,明火执杖,劫去家私,是我难舍,向贼理说,不期被他一脚撩阴踢死,与这四位何干!”叫过妻子来,“是谁人踢死,你等辄敢妄告?请老爹定罪。”当时一家老小只是磕头,刺史宽恩,免其罪过。寇洪教安排筵宴,酬谢府县厚恩,个个未坐回衙。至次日,再挂斋僧牌,又款留三藏,三藏决不肯住。却又请亲友,办旌幢,如前送行而去。咦!这正是—— 地辟能存凶恶事,天高不负善心人。逍遥稳步如来径,只到灵山极乐门。 毕竟不知见佛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Read Details[ 清 ] 纳兰性德
《眼儿媚·咏红姑娘》是清代词人纳兰性德创作的一首词。词的上片着重描写了“红姑娘”的外貌,侧重刻画红姑娘的形色,下片则是词人追昔抚今,感怀浩叹,抒发了历史兴亡之感。全词借咏红姑娘而抒发了今昔之感,具有讽谏意味。
Read Details[ 周 ] 子思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Read Details[ 汉 ] 刘向
信陵君因窃符救赵,而流露出自以为有功劳的神色。唐雎及时劝说信陵君谦虚谨慎,淡忘功劳。这的确是高明的处世哲学。正如《老子》第二十二张章中所说的:“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Read Details[ 清 ] 朱彝尊
枕上闲商略,记全家元夜看灯,小楼帘幕。暗里横梯听点屐,知是潜回香阁。险把个玉清追着。径仄春衣风渐逼,惹钗横翠凤都惊落。三里雾,旋迷却。 星桥路返填河鹊。算天孙已嫁经年,夜情难度。走近合欢床上坐,谁料香含红萼。又两暑三霜分索。绿叶清阴看总好,也不须频悔当时错。且莫负,晓云约。
Read Details[ 周 ] 左丘明
【经】八年春王正月。夏四月。秋八月戊申,天王崩。冬十月壬午,公子遂会晋赵盾盟于衡雍。乙酉,公子遂会洛戎盟于暴。公孙敖如京师,不至而复。丙戌,奔莒。螽。宋人杀其大夫司马。宋司城来奔。 【传】八年春,晋侯使解扬归匡、戚之田于卫,且复致公婿池之封,自申至于虎牢之竟。 夏,秦人伐晋,取武城,以报令狐之役。 秋,襄王崩。 晋人以扈之盟来讨。冬,襄仲会晋赵孟,盟于衡雍,报扈之盟也,遂会伊洛之戎。书曰「公子遂」,珍之也。 穆伯如周吊丧,不至,以币奔莒,从己氏焉。 宋襄夫人,襄王之姊也,昭公不礼焉。夫人因戴氏之族,以杀襄公之孙孔叔、公孙钟离及大司马公子卬,皆昭公之党也。司马握节以死,故书以官。司城荡意诸来奔,效节于府人而出。公以其官逆之,皆复之,亦书以官,皆贵之也。 夷之蒐,晋侯将登箕郑父、先都,而使士縠、梁益耳将中军。先克曰:「狐、赵之勋,不可废也。」从之。先克夺蒯得田于堇阴。故箕郑父、先都、士縠、梁益耳、蒯得作乱。
Read Details[ 宋 ] 辛弃疾
这首小令是庆元六年(西元一二〇〇年),作者六十一岁,被迫退隐于铅山时所作。 本篇是一首抒发感慨、讽刺时事的小词,上阕通过汉代李广、李蔡才干高下有别然而遭遇却恰恰相反的强烈对比,借以痛斥南宋当局在人才使用上执行的佞谀升迁、真虎不用的原则。下阕更借除草、灌溉方面的道理隐喻必须除旧布新,解决积重难返的问题。而结句写一个志在天下的英雄竟成为推举力田的对象,其具有的讽刺意味更加深刻。词中不论是用典还是设譬,极为简洁而洗练,准确而生动,表现了作者的语言艺术的功力。 小令中「李将军」「李蔡」事,见《史记·李将军列传》:「李将军广者……以卫尉为将军,出雁门击匈奴,匈奴兵多,破败广军,生得广。……广时伤病,置广两马间,络而盛卧广。行十馀里,广佯死。睨其旁有一胡儿骑善马,广暂腾而上胡儿马,因推堕儿,取其弓,鞭马南驰数十里,复得其馀军。」「初,广之从弟李蔡,与广俱事孝文帝……元狩二年,代公孙弘为丞相。蔡为人在下中,名声出广下甚远,然广不得爵邑,官不过九卿,而蔡为列侯,位至三公。」 全令的意思是:古代的李将军,受伤被俘后还能夺得匈奴的好马。李蔡的人品在下中等,却被封为列侯。除草要去根,盖房子要添新瓦。万一朝廷推举努力耕田的人。除了我还有谁呢! 小令的上阕是用李广屡立战功,但官位不到九卿,而他的堂弟李蔡人品在下中等,却能封为列侯的故事,以古喻今,尖锐地揭露了南宋小朝廷的腐朽反动本质。它已为一群庸碌无能的投降派所把持,那些有志气、有才能的抗战志士却被排斥打击。这是南宋朝廷偏安政策的体现 小令的下阕以「芸草去陈根,笕竹添新瓦」作为起兴句,以「万一朝廷举力田,舍我其谁也」这一反语作结,与词的上阕相照应,揭露南宋朝廷打击抗战派的政策。 小令以李广喻自己,指出象李广这样智勇双全的英雄人物,却总是被排斥、迫害。对此,作者是极为忿慨的,但他却反话正说,不说自己的忿慨,偏说「举力田」;在「舍我其谁」的严肃叙说中,表达了作者强烈愤慨和对南宋朝廷的尖锐嘲讽。
Read Details[ 明 ] 张煌言
本诗共两首,此为第二首。清康熙三年(公元1664年)七月,张煌言在其隐居处南田悬岙岛(今浙江象山县南)被俘,押至鄞县;八月初,解往杭州。临行,送行者几千人,张煌言辞别故乡父老,赴杭就义。临行慷慨写下此诗。 该诗诗题辞故里,而诗人十分明白此去乃辞人世。面对死亡的命运,抗清英雄张煌言在诗中所抒发的,不是对生的留念,也不见半点悲戚,而是在国亡家破后,至死不渝的豪壮情怀和为国捐躯的决绝之心。
Read Details[ 周 ] 左丘明
【经】二十有七年春,公会杞伯姬于洮。夏六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郑伯同盟于幽。秋,公子友如陈,葬原仲。冬,杞伯姬来。莒庆来逆叔姬。杞伯来朝。公会齐侯于城濮。 【传】二十七年春,公会杞伯姬于洮,非事也。天子非展义不巡守,诸侯非民事不举,卿非君命不越竟。 夏,同盟于幽,陈,郑服也。 秋,公子友如陈,葬原仲,非礼也。原仲,季友之旧也。 冬,杞伯姬来,归宁也。凡诸侯之女,归宁曰来,出曰来归。夫人归宁曰如某,出曰归于某。 晋侯将伐虢,士蒍曰:「不可,虢公骄,若骤得胜于我,必弃其民。无众而后伐之,欲御我谁与?夫礼乐慈爱,战所畜也。夫民让事乐和,爱亲哀丧而后可用也。虢弗畜也,亟战将饥。」 王使召伯廖赐齐侯命,且请伐卫,以其立子颓也。
Read Details[ 汉 ] 东方朔
《七谏》录自王逸《楚辞章句》,西汉东方朔之所作。王逸以为“东方朔追悯屈原,故作此辞,以述其志,所以昭忠信、矫曲朝也”。 《七谏》包括七章,即“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和“谬谏”,最后有“乱词”总括。 《七谏·哀命》哀叹楚国的多灾多难和自己的生不逢时。诗人痛恨群小谗佞之误国,哀怨灵修之过错。虽被放逐,仍然洁身自好,决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最后决定投身汨罗,以死对黑暗现实作最坚决的抗争。
Read Details[ 唐 ] 李白
此诗为李白《清平调》组诗的第二首,是李白在长安为翰林时所作。有一次,唐明皇与杨贵妃在沉香亭观赏牡丹,因命李白作新乐章,李白奉旨作了这三章。首句写花受香露,衬托贵妃君王宠幸;二句写楚王遇神女的虚妄,衬托贵妃之沐实惠;三、四句写赵飞燕堪称绝代佳人,却靠新妆专宠,衬托贵妃的天然国色。诗人用抑扬法,抑神女与飞燕,以扬杨贵妃的花容月貌。
Read Details[ 明 ] 施耐庵
偈曰: 朝看楞伽经,暮念华严咒。 种瓜还得瓜,种豆还得豆。 经咒本慈悲,冤结如何救。 照见本来心,方便多竟究。 心地若无私,何用求天佑。 地狱与天堂,作者还自受。 话说这一篇言语,古人留下,单说善恶报应,如影随形。既修二祖四缘,当守三归五戒。叵耐缁流之辈,专为狗彘之行,辱莫前修,遗臭后世,庸深可恶哉! 当时潘公说道:“叔叔且住,老汉已知叔叔的意了。叔叔两夜不曾回家,今日回来,见收拾过了家火什物,叔叔一定心里只道是不开店了,因此要去。休说恁地好买卖,便不开店时,也养叔叔在家。不瞒叔叔说:我这小女先嫁得本府一个王押司,不幸没了,今得二周年,做些功果与他,因此歇了这两日买卖。今日请下报恩寺僧人来做功德,就要央叔叔管待则个。老汉年纪高大,熬不得夜。因此一发和叔叔说知。”石秀道:“既然丈丈恁地说时,小人再纳定性过几时。”潘公道:“叔叔今后并不要疑心,只顾随分且过。”当时吃了几杯酒并些素食,收过了杯盘。 只见道人挑将经担到来,铺设坛场,摆放佛像供器,鼓钹钟磬,香灯花烛。厨下一面安排斋食。杨雄到申牌时分,回家走一遭,分付石秀道:“贤弟,我今夜却限当牢,不得前来,凡事央你支持则个。”石秀道:“哥哥放心自去,晚间兄弟替你料理。”杨雄去了。石秀自在门前照管。没多时,只见一个年纪小的和尚,揭起帘子入来。石秀看那和尚时,端的整齐。但见: 一个青旋旋光头新剃,把麝香松子匀搽;一领黄烘烘直裰初缝,使沉速栴檀香染。山根鞋履,是福州染到深青;九缕丝绦,系西地买来真紫。那和尚光溜溜一双贼眼,只睃趁施主娇娘;这秃驴美甘甘满口甜言,专说诱丧家少妇。淫情发处,草庵中去觅尼姑;色胆动时,方丈内来寻行者。仰观神女思同寝,每见嫦娥要讲欢。 那和尚入到里面,深深地与石秀打个问讯。石秀答礼道:“师父少坐。”随背后一个道人挑两个盒子入来。石秀便叫:“丈丈,有个师父在这里。”潘公听得,从里面出来。那和尚便道:“干爷,如何一向不到敝寺?”老子道:“便是开了这些店面,却没工夫出来。”那和尚便道:“押司周年,无甚罕物相送,些少挂面,几包京枣。”老子道:“阿也!甚么道理教师父坏钞!”教:“叔叔收过了。”石秀自搬入去,叫点茶出来,门前请和尚吃。只见那妇人从楼上下来,不敢十分穿重孝,只是淡妆轻抹,便问:“叔叔,谁送物事来?”石秀道:“一个和尚,叫丈丈做干爷的送来。”那妇人便笑道:“是师兄海阇黎裴如海,一个老诚的和尚。他是裴家绒线铺里小官人,出家在报恩寺中。因他师父是家里门徒,结拜我父做干爷,长奴两岁,因此上叫他做师兄。他法名叫做海公。叔叔,晚间你只听他请佛念经,有这般好声音!”石秀道:“缘来恁地!”自肚里已有些瞧科。那妇人便下楼来见和尚。石秀却背叉着手,随后跟出来,布帘里张看。只见那妇人出到外面,那和尚便起身向前来,合掌深深的打个问讯。那妇人便道:“甚么道理教师兄坏钞?”和尚道:“贤妹,些少薄礼微物,不足挂齿。”那妇人道:“师兄何故这般说。出家人的物事,怎的消受的!”和尚道:“敝寺新造水陆堂,也要来请贤妹随喜,只恐节级见怪。”那妇人道:“家下拙夫却不恁的计较。老母死时,也曾许下血盆愿心,早晚也要到上刹相烦还了。”和尚道:“这是自家的事,如何恁地说。但是分付如海的事,小僧便去办来。”那妇人道:“师兄多与我娘念几卷经便好。”只见里面丫嬛捧茶出来。那妇人拿起一盏茶来,把帕子去茶锺口边抹一抹,双手递与和尚。那和尚一头接茶,两只眼涎瞪瞪的只顾看那妇人身上。这妇人也嘻嘻的笑着看这和尚。人道色胆如天,却不防石秀在布帘里张见。石秀自肚里暗忖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几番见那婆娘常常的只顾对我说些风话,我只以亲嫂嫂一般相待。原来这婆娘倒不是个良人!莫教撞在石秀手里,敢替杨雄做个出场也不见的!”石秀此时已有三分在意了,便揭起布帘,走将出来,那和尚放下茶盏,便道:“大郎请坐。”这妇人便插口道:“这个叔叔便是拙夫新认义的兄弟。”那和尚虚心冷气动问道:“大郎贵乡何处?高姓大名?”石秀道:“我姓石名秀,金陵人氏。因为只好闲管,替人出力,以此叫做拚命三郎。我是个粗卤汉子,礼数不到,和尚休怪!”裴如海道:“不敢,不敢!小僧去接众僧来赴道场。”相别出门去了。那妇人道:“师兄早来些个。”那和尚应道:“便来了。”妇人送了和尚出门,自入里面来了。石秀却在门前低了头只顾寻思。 看官听说:原来但凡世上的人情,惟和尚色情最紧。为何说这等话?且如俗人、出家人,都是一般父精母血所生,缘何见得和尚家色情最紧?说这句话,这上三卷书中所说潘、驴、邓、小、闲,惟有和尚家第一闲。一日三餐吃了檀越施主的好斋好供,住了那高堂大殿僧房,又无俗事所烦,房里好床好铺睡着,无得寻思,只是想着此一件事。假如譬喻说,一个财主家,虽然十相俱足,一日有多少闲事恼心,夜间又被钱物挂念,到三更二更才睡,总有娇妻美妾同床共枕,那得情趣。又有那一等小百姓们,一日价辛辛苦苦挣扎,早晨巴不到晚,起的是五更,睡的是半夜,到晚来未上床,先去摸一摸米瓮,看到底没颗米,明日又无钱,总然妻子有些颜色,也无些甚么意兴。因此上输与这和尚们一心闲静,专一理会这等勾当。那时古人评论到此去处,说这和尚们真个利害。因此苏东坡学士道:“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和尚们还有四句言语,道是: 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 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且说这石秀自在门前寻思了半晌,又且去支持管待。不多时,只见行者先来点烛烧香。少刻,海阇黎引领众僧却来赴道场。潘公、石秀接着,相待茶汤已罢,打动鼓钹,歌咏赞扬。只见海阇黎同一个一般年纪小的和尚做阇黎,摇动铃杵,发牒请佛,献斋赞供诸天护法监坛主盟,“追荐亡夫王押司,早生天界。”只见那妇人乔素梳妆,来到法坛上,执着手炉,拈香礼佛。那海阇黎越逞精神,摇着铃杵,念动真言。这一堂和尚见了杨雄老婆这等模样,都七颠八倒起来。但见: 班首轻狂,念佛号不知颠倒;阇黎没乱,诵真言岂顾高低。烧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烛头陀,错拿香盒。宣名表白,大宋国称做大唐;忏罪沙弥,王押司念为押禁。动铙的望空便撇,打钹的落地不知。敲铦子的软做一团,击响磬的酥做一块。满堂喧哄,绕席纵横。藏主心忙,击鼓错敲了徒弟手;维那眼乱,磬槌打破了老僧头。十年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 那众僧都在法坛上看见了这妇人,自不觉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时间愚迷了佛性禅心,拴不定心猿意马。以此上德行高僧,世间难得。石秀却在侧边看了,也自冷笑道:“似此有甚功德!正谓之作福不如避罪。”少间,证盟已了,请众人和尚就里面吃斋。海阇黎却在众僧背后,转过头来,看着那妇人嘻嘻的笑。那婆娘也掩着口笑。两个都眉来眼去,以目送情。石秀都看在眼里,自有五分来不快意。众僧都坐了吃斋,先饮了几杯素酒,搬出斋来,都下了衬钱。潘公道:“众师父饱斋则个。”众和尚说道:“感承施主虔心,足矣了。”少刻,众僧斋罢,都起身行食去了。转过一遭,再入道场。石秀心中好生不快意,只推肚疼自去睡在板壁后了。那妇人一点情动,那里顾的防备人看见,便自去支持。众僧又打了一回鼓钹动事,把些茶食果品煎点。海阇黎着众僧用心看经,请天王拜忏,设浴召亡,参礼三宝。追荐到四更时分,众僧困倦,这海阇黎越逞精神,高声看诵。那妇人在布帘下看了,欲火炽盛,不觉情动,便教丫嬛请海和尚说话。那贼秃慌忙来到妇人面前。这婆娘扯住和尚袖子,说道:“师兄,明日来取功德钱时,就对爹爹说血盆愿心一事,不要忘了。”和尚道:“小僧记得。只说:要还愿,也还了好。”和尚又道:“你家这个叔叔,好生利害!”妇人应道:“这个采他则甚!又不是亲骨肉。”海阇黎道:“恁地小僧却才放心。我只道是节级的至亲兄弟。”两个又戏笑了一回。那和尚自出去判斛送亡。不想石秀却在板壁后假睡,正张得着,都看在肚里了。当夜五更,道场满散,送佛化纸已了,众僧作谢回去。那妇人自上楼去睡了。石秀却自寻思了,气道:“哥哥恁的豪杰,却恨撞了这个淫妇!”忍了一肚皮鸟气,自去作坊里睡了。 次日,杨雄回家,俱各不提。饭后,杨雄又出去了。只见海阇黎又换了一套整整齐齐的僧衣,径到潘公家来。那妇人听得是和尚来了,慌忙下楼出来接着,邀入里面坐地,便叫点茶来。那妇人谢道:“夜来多教师父劳神,功德钱未曾拜纳。”海阇黎道:“不足挂齿。小僧夜来所说血盆忏愿心这一事,特禀知贤妹。要还时,小僧寺里见在念经,只要都疏一道就是。”那妇人道:“好,好!”便叫丫嬛请父亲出来商议。潘公便出来谢道:“老汉打熬不得,夜来甚是有失陪侍。不想石叔叔又肚疼倒了,无人管待。却是休怪,休怪!”那和尚道:“干爷正当自在。”那妇人便道:“我要替娘还了血盆忏旧愿。师兄说道,明日寺中做好事,就附搭还了。先教师兄去寺里念经,我和你明日饭罢去寺里,只要证盟忏疏,也是了当一头事。”潘公道:“也好。明日只怕买卖紧,柜上无人。”那妇人道:“放着石叔叔在家照管,却怕怎的?”潘公道:“我儿出口为愿,明日只得要去。”那妇人就取些银子做功果钱与和尚去,“有劳师兄,莫责轻微。明日准来上刹讨素面吃。”海阇黎道:“谨候拈香。”收了银子,便起身谢道:“多承布施,小僧将去分俵众僧。来日专等贤妹来证盟。”那妇人直送和尚到门外去了。石秀自在作坊里安歇,起来宰猪赶趁。 却说杨雄当晚回来安歇。那妇人待他吃了晚饭,洗了脚手,却去请潘公对杨雄说道:“我的阿婆临死时,孩儿许下血盆经忏愿心在这报恩寺中。我明日和孩儿去那里证盟,酬了便回,说与你知道。”杨雄道:“大嫂,你便自说与我何妨。”那妇人道:“我对你说,又怕你嗔怪,因此不敢与你说。”当晚无话,各自歇了。次日五更,杨雄起来,自去画卯,承应官府。石秀起来,自理会做买卖。只见那妇人起来,浓妆艳饰,包了香盒,买了纸烛,讨了一乘轿子。石秀自一早晨顾买卖,也不来管他。饭罢,把丫嬛迎儿也打扮了。巳牌时候,潘公换了一身衣裳,来对石秀道:“相烦叔叔照管门前,老汉和拙女同去还些愿心便回。”石秀笑道:“多烧些好香,早早来。”石秀自肚里已知了。且说潘公和迎儿跟着轿子,一径望报恩寺里来。有诗为证: 眉眼传情意不分,秃奴绻恋女钗裙。 设言宝刹还经意,却向僧房会雨云。 却说海阇黎这贼秃单为这妇人,结拜潘公做干爷,只吃杨雄阻滞碍眼,因此不能勾上手。自从和这妇人结拜起,只是眉来眼去送情,未见真实的意,因这一夜道场里,才见他十分有意。期日约定了,那贼秃磨枪备剑,整顿精神,先在山门下伺候着。见轿子到来,喜不自胜,向前迎接。潘公道:“甚是有劳和尚。”那妇人下轿来,谢道:“多多有劳师兄。”海阇黎道:“不敢,不敢!小僧已和众僧都在水陆堂上,从五更起来诵经,到如今未曾住歇,只等贤妹来证盟。却是多有功德。”把这妇人和老子一引到水陆堂上,已自先安排下花果香烛之类,有十数个僧人在彼看经。那妇人都道了万福,参礼了三宝。海阇黎引到地藏菩萨面前,证盟忏悔。通罢疏头,便化了纸,请众僧自去吃斋,着徒弟陪侍。海和尚却请:“干爷和贤妹去小僧房里拜茶。”一邀把这妇人引到僧房里深处,预先都准备下了,叫声:“师哥,拿茶来!”只见两个侍者捧出茶来。白雪锭器盏内,朱红托子,绝细好茶。吃罢,放下盏子,“请贤妹里面坐一坐。”又引到一个小小阁儿里,琴光黑漆春台,挂几幅名人书画,小桌儿上焚一炉妙香。潘公和女儿一带坐了,和尚对席,迎儿立在侧边。那妇人道:“师兄,端的是好个出家人去处,清幽静乐。”海阇黎道:“娘子休笑话,怎生比得贵宅上。”潘公道:“生受了师兄一日,我们回去。”那和尚那里肯,便道:“难得干爷在此,又不是外人。今日斋食已是贤妹做施主,如何不吃箸面了去?师哥,快搬来!”说言未了,却早托两盘进来,都是日常里藏下的希奇果子,异样菜蔬,并诸般素馔之物,排一春台。那妇人便道:“师兄何必治酒,无功受禄。”和尚笑道:“不成礼数,微表薄情而已。”师哥儿将酒来斟在杯内。和尚道:“干爷多时不来,试尝这酒。”老儿饮罢道:“好酒,端的味重!”和尚道:“前日一个施主家传得此法,做了三五石米,明日送几瓶来与令婿吃。”老子道:“甚么道理!”和尚又劝道:“无物相酬贤妹娘子,胡乱告饮一杯。”两个小师哥儿轮番筛酒,迎儿也吃劝了几杯。那妇人道:“酒住,吃不去了。”和尚道:“难得贤妹到此,再告饮几杯。”潘公叫轿夫入来,各人与他一杯酒吃。和尚道:“干爷不必记挂,小僧都分付了,已着道人邀在外面,自有坐处吃酒面。干爷放心,且请开怀自饮几杯。” 原来这贼秃为这个妇人,特地对付下这等有力气的好酒。潘公吃央不过,多吃了两杯,当不住,醉了。和尚道:“且扶干爷去床上睡一睡。”和尚叫两个师哥只一扶,把这老儿搀在一个静房里去睡了。这里和尚自劝道:“娘子,再开怀饮几杯。”那妇人一者有心,二乃酒入情怀。自古道:酒乱性,色迷人。那妇人三杯酒落肚,便觉有些朦朦胧胧上来,口里嘈道:“师兄,你只顾央我吃酒做甚么?”和尚扯着口,嘻嘻的笑道:“只是敬重娘子。”那妇人道:“我吃不得了。”和尚道:“请娘子去小僧房里看佛牙。”那妇人便道:“我正要看佛牙则个。”这和尚把那妇人一引,引到一处楼上,却是海阇黎的卧房,铺设得十分整齐。那妇人看了,先自五分欢喜,便道:“你端的好个卧房,干干净净!”和尚笑道:“只是少一个娘子。”那妇人也笑道:“你便讨一个不得?”和尚道:“那里得这般施主?”妇人道:“你且教我看佛牙则个。”和尚道:“你叫迎儿下去了,我便取出来。”那妇人道:“迎儿,你且下去,看老爷醒也未。”迎儿自下的楼来,去看潘公。和尚把楼门关上。那妇人道:“师兄,你关我在这里怎的?”这贼秃淫心荡漾,向前捧住那妇人,说道:“我把娘子十分错爱,我为你下了两年心路。今日难得娘子到此,这个机会作成小僧则个!”那妇人又道:“我的老公不是好惹的,你却要骗我。倘若他得知,却不饶你。”和尚跪下道:“只是娘子可怜见小僧则个!”那妇人张着手,说道:“和尚家倒会缠人,我老大耳刮子打你!”和尚嘻嘻的笑着说道:“任从娘子打,只怕娘子闪了手。”那妇人淫心也动,便搂起和尚道:“我终不成真个打你。”和尚便抱住这妇人,向床前卸衣解带,共枕欢娱。正是: 不顾如来法教,难遵佛祖遗言。一个色胆歪斜,管甚丈夫利害;一个淫心荡漾,从他长老埋冤。这个气喘声嘶,却似牛齁柳影;那一个言娇语涩,浑如莺啭花间。一个耳边诉雨意云情,一个枕上说山盟海誓。阇黎房里,翻为快活道场;报恩寺中,反作极乐世界。可惜菩提甘露水,一朝倾在巧云中。 从古及今,先人留下两句言语,单道这和尚家是铁里蛀虫,凡俗人家岂可惹他。自古说这秃子道: 色中饿鬼兽中狨,弄假成真说祖风。 此物只宜林下看,岂堪引入画堂中。 当时两个云雨才罢,那和尚搂住这妇人,说道:“你既有心于我,我身死而无怨。只是今日虽然亏你作成了我,只得一霎时的恩爱快活,不能勾终夜欢娱,久后必然害杀小僧!”那妇人便道:“你且不要慌,我已寻思一条计了。我的老公,一个月倒有二十来日当牢上宿。我自买了迎儿,教他每日在后门里伺候。若是夜晚老公不在家时,便掇一个香桌儿出来,烧夜香为号,你便入来不妨。只怕五更睡着了,不知省觉,却那里寻得一个报晓的头陀,买他来后门头大敲木鱼,高声叫佛,便好出去。若买得这等一个时,一者得他外面策望,二乃不教你失了晓。”和尚听了这话,大喜道:“妙哉!你只顾如此行。我这里自有个头陀胡道人,我自分付他来策望便了。”那妇人道:“我不敢留恋长久,恐这厮们疑忌。我快回去是得,你只不要误约。”那妇人连忙再整云鬟,重匀粉面,开了楼门,便下楼来,教迎儿叫起潘公,慌忙便出僧房来。轿夫吃了酒面,已在寺门前伺候。海阇黎只送那妇人到山门外。那妇人作别了上轿,自和潘公、迎儿归家。不在话下。 却说这海阇黎自来寻报晓头陀。本房原有个胡道,今在寺后退居里小庵中过活,诸人都叫他做胡头陀。每日只是起五更来敲木鱼报晓,劝人念佛,天明时收掠斋饭。海和尚唤他来房中,安排三杯好酒相待了他,又取些银子送与胡道。胡道起身说道:“弟子无功,怎敢受禄。日常又承师父的恩惠。”海阇黎道:“我自看你是个志诚的人,我早晚出些钱,贴买道度牒剃你为僧。这些银子权且将去买些衣服穿着。”胡道感激恩念不尽。海阇黎日常时,只是教师哥不时送些午斋与胡道,待节下又带挈他去看经,得些斋衬钱。胡道感恩不浅,寻思道:“他今日又与我银两,必有用我处,何必等他开口。”胡道便道:“师父,但有使令小道处,即当向前。”海阇黎道:“胡道,你既如此好心说时,我不瞒你。所有潘公的女儿要和我来往,约定后门首但有香桌儿在外时,便是教我来。我却难去那里踅,若得你先去看探有无,我才可去。又要烦你五更起来叫人念佛时,可就来那里后门头,看没人便把木鱼大敲报晓,高声叫佛,我便好出来。”胡道便道:“这个有何难哉!”当时应允了。其日,先来潘公后门首讨斋饭。只见迎儿出来说道:“你这道人如何不来前门讨斋饭,却在后门里来?”那胡道便念起佛来。里面这妇人听得了,已自瞧科,便出来后门问道:“你这道人莫不是五更报晓的头陀?”胡道应道:“小道便是五更报晓的头陀,教人省睡。晚间宜烧些香,教人积福。”那妇人听了大喜,便叫迎儿去楼上取一串铜钱来布施他。这头陀张得迎儿转背,便对那妇人说道:“小道便是海阇黎心腹之人,特地使我先来探路。”那妇人道:“我已知道了。今夜晚间你可来看,如有香桌儿在外,你可便报与他则个。”胡道把头来点着。迎儿取将铜钱来与胡道去了。那妇人来到楼上,却另心腹之事对迎儿说了。自古道:人家女使,谓之奴才,但得了些小便宜,如何不随顺了,天大之事也都做了。因此人家妇人女使,可用而不可多,却又少他不得。古语不差,有诗为证: 送暖偷寒起祸胎,坏家端的是奴才。 请看当日红娘事,却把莺莺哄得来。 且说杨雄此日正该当牢,未到晚,先来取了铺盖去,自监里上宿。这迎儿得了些小意儿,巴不到晚,自去安排了香桌儿,黄昏时掇在后门外。那妇人却闪在旁边伺候。初更左侧,一个人戴顶头巾,闪将入来。迎儿问道:“是谁?”那人也不答应,便除下头巾,露出光顶来。这妇人在侧边见是海和尚,骂一声:“贼秃,倒好见识!”两个厮搂厮抱着上楼去了。迎儿自来掇过了香桌儿,关上了后门,也自去睡了。他两个当夜如胶似漆,如糖似蜜,如酥似髓,如鱼似水,快活淫戏了一夜。自古道:莫说欢娱嫌夜短,只要金鸡报晓迟。两个正好睡哩,只听得咯咯地木鱼响,高声念佛。和尚和妇人梦中惊觉。海阇黎披衣起来道:“我去也。今晚再相会。”那妇人道:“今后但有香桌儿在后门外,你便不可负约。如无香桌儿在后门,你便切不可来。”和尚下床,依前戴上头巾,迎儿开后门放他去了。自此为始,但是杨雄出去当牢上宿,那和尚便来。家中只有个老儿,未晚先自要去睡。迎儿这个丫头,已自是做一路了。只要瞒石秀一个。那妇人淫心起来,那里管顾。这和尚又知了妇人的滋味,两个一似被摄了魂魄的一般。这和尚只待头陀报了,便离寺来。那妇人专得迎儿做脚,放他出入,因此快活偷养和尚戏耍。自此往来,将近一月有余,这和尚也来了十数遍。 且说这石秀每日收拾了店时,自在坊里歇宿,常有这件事挂心,每日委决不下,却又不曾见这和尚往来。每日五更睡觉,不时跳将起来料度这件事。只听得报晓头陀直来巷里敲木鱼,高声叫佛。石秀是个乖觉的人,早瞧了八分,冷地里思量道:“这条巷是条死巷,如何有这头陀连日来这里敲木鱼叫佛?事有可疑。”当是十一月中旬之日五更,石秀正睡不着,只听得木鱼敲响,头陀直敲入巷里来,到后门口高声叫道:“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诸佛菩萨。”石秀听得叫得跷蹊,便跳将起来,去门缝里张时,只见一个人,戴顶头巾,从黑影里闪将出来,和头陀去了。随后便是迎儿来关门。石秀见了,自说道:“哥哥如此豪杰,却恨讨了这个淫妇!倒被这婆娘瞒过了,做成这等勾当!”巴得天明,把猪出去门前挑了,卖个早市。饭罢,讨了一遭赊钱。日中前后,径到州衙前来寻杨雄。 却好行至州桥边,正迎见杨雄。杨雄便问道:“兄弟那里去来?”石秀道:“因讨赊钱,就来寻哥哥。”杨雄道:“我常为官事忙,并不曾和兄弟快活吃三杯,且来这里坐一坐。”杨雄把这石秀引到州桥下一个酒楼上,拣一处僻净阁儿里,两个坐下,叫酒保取瓶好酒来,安排盘馔海鲜按酒。二人饮过三杯,杨雄见石秀只低了头寻思。杨雄是个性急的人,便问道:“兄弟,你心中有些不乐,莫不家里有甚言语伤触你处?”石秀道:“家中也无有甚话。兄弟感承哥哥把做亲骨肉一般看待,有句话,敢说么?”杨雄道:“兄弟何故今日见外? 有的话,但说不妨。”石秀道:“哥哥每日出来,只顾承当官府,却不知背后之事。这个嫂嫂不是良人,兄弟已看在眼里多遍了,且未敢说。今日见得仔细,忍不住,来寻哥哥,直言休怪!”杨雄道:“我却无背后眼,你且说是谁。”石秀道:“前者家里做道场,请那个贼秃海阇黎来,嫂嫂便和他眉来眼去,兄弟都看见。第三日又去寺里还血盆忏愿心,两个都带酒归来。我近日只听一个头陀直来巷内敲木鱼叫佛,那厮敲得作怪。今日五更被我起来张时,看见果然是这贼秃,戴顶头巾,从家里出去。似这等淫妇,要他何用!”杨雄听了,大怒道:“这贱人怎敢如此!”石秀道:“哥哥且息怒,今晚都不要提,只和每日一般。明日只推做上宿,三更后却再来敲门,那厮必然从后门先走,兄弟一把拿来,从哥哥发落。”杨雄道:“兄弟见得是。”石秀又分付道:“哥哥今晚且不可胡发说话。”杨雄道:“我明日约你便是。”两个再饮了几杯,算还了酒钱,一同下楼来,出得酒肆,各散了。有诗为证: 饮散高楼便转身,杨雄怒气欲沾巾。 五更专等头陀过,准备钢刀要杀人。 只见四五个虞候叫杨雄道:“那里不寻节级!知府相公在花园里坐地,叫寻节级来和我们使棒。快走,快走!”杨雄便分付石秀道:“本官唤我,只得去应答。兄弟先回家去。”石秀当下自归家里来,收拾了店面,自去作坊里歇息。 且说杨雄被知府唤去,到后花园中使了几回棒。知府看了大喜,叫取酒来,一连赏了十大赏锺。杨雄吃了,都各散了。众人又请杨雄去吃酒。至晚,吃的大醉,扶将归去。那妇人见丈夫醉了,谢了众人,却自和迎儿搀上楼梯去,明晃晃地点着灯烛。杨雄坐在床上,迎儿去脱鞋,妇人与他除头巾,解巾帻。杨雄看了那妇人,一时蓦上心来,自古道:醉是醒时言。指着那妇人骂道:“你这贱人!贼妮子!好歹是我结果了你!”那妇人吃了一惊,不敢回话,且伏侍杨雄睡了。杨雄一头上床睡,一面口里恨恨地骂道:“你这贱人!腌臜泼妇!那厮敢大虫口里倒涎!我手里不到得轻轻地放了你!”那妇人那里敢喘气,直待杨雄睡着。看看到五更,杨雄酒醒了讨水吃,那妇人便起,舀碗水递与杨雄吃了,桌上残灯尚明。杨雄吃了水,便问道:“大嫂,你夜来不曾脱衣裳睡?”那妇人道:“你吃得烂醉了,只怕你要吐,那里敢脱衣裳,只在脚后倒了一夜。”杨雄道:“我不曾说甚么言语?”那妇人道:“你往常酒性好,但吃醉了便睡。我夜来只有些儿放不下。”杨雄又问道:“石秀兄弟这几日不曾和他快活吃得三杯,你家里也自安排些请他。”那妇人也不应,自坐在踏床上,眼泪汪汪,口里叹气。杨雄又说道:“大嫂,我夜来醉了,又不曾恼你,做甚么了烦恼?”那妇人掩着泪眼只不应。杨雄连问了几声,那妇人掩着脸假哭。杨雄就踏床上,扯起那妇人在床上,务要问道为何烦恼。 那妇人一头哭,一面口里说道:“我爷娘当初把我嫁王押司,只指望一竹竿打到底,不想半路相抛。今日嫁得你十分豪杰,却又是好汉,谁想你不与我做主。”杨雄道:“又作怪!谁敢欺负你,我不做主?”那妇人道:“我本待不说,却又怕你着他道儿;欲待说来,又怕你忍气。”杨雄听了便道:“你且说怎么地来?”那妇人道:“我说与你,你不要气苦。自从你认义了这个石秀家来,初时也好,向后看看放出刺来。见你不归时,如常看了我,说道:‘哥哥今日又不来,嫂嫂自睡,也好冷落!’我只不采他,不是一日了。这个且休说。昨日早晨,我在厨下洗脖项,这厮从后走出来,看见没人,从背后伸只手来摸我胸前道:‘嫂嫂,你有孕也无?’被我打脱了手。本待要声张起来,又怕邻舍得知笑话,装你的望子。巴得你归来,却又滥泥也似醉了,又不敢说。我恨不得吃了他!你兀自来问石秀兄弟怎的?”这妇人反坐石秀。有诗为证: 可怪潘姬太不良,偷情潜自入僧房。 弥缝翻害忠贞客,一片虚心假肚肠。 杨雄听了,心中火起,便骂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厮倒来我面前又说海阇黎许多事,说得个没巴鼻。眼见得那厮慌了,便先来说破,使个见识。”口里恨恨地道:“他又不是我亲兄弟,赶了出去便罢。” 杨雄到天明下楼来,对潘公说道:“宰了的牲口腌了罢,从今日便休要做买卖!”一霎时,把柜子和肉案都拆了。石秀天明正将了肉出来门前开店,只见肉案并柜子都拆翻了。石秀是个乖觉的人,如何不省得。笑道:“是了。因杨雄醉里出言,走透了消息,倒吃这婆娘使个见识,拟定是反说我无礼,他教杨雄叫收了肉店。我若便和他分辩,教杨雄出丑。我且退一步了,自却别作计较。”石秀便去作坊里收拾了包裹。杨雄怕他羞耻,也自去了。石秀捉了包裹,跨了解腕尖刀,来辞潘公道:“小人在宅上打搅了许多时,今日哥哥既是收了铺面,小人告回。帐目已自明明白白,并无分文来去。如有毫厘昧心,天诛地灭!”潘公被女婿分付了,也不敢留他。 石秀相辞去了,却只在近巷内寻个客店安歇,赁了一间房住下。石秀却自寻思道:“杨雄与我结交,我若不明白得此事,枉送了他的性命。他虽一时听信了这妇人说,心中怪我,我也分别不得。务要与他明白了此一事。我如今且去探听他几时当牢上宿,起个四更,便见分晓。”在店里住了两日,却去杨雄门前探听,当晚只见小牢子取了铺盖出去。石秀道:“今晚必然当牢,我且做些工夫看便了。”当晚回店里,睡到四更起来,跨了这口防身解腕尖刀,悄悄地开了店门,径踅到杨雄后门头巷内。伏在黑影里张时,却好交五更时候,只见那个头陀挟着木鱼,来巷口探头探脑。石秀一闪,闪在头陀背后,一只手扯住头陀,一只手把刀去脖子上搁着,低声喝道:“你不要挣扎!若高做声,便杀了你!你只好好实说,海和尚叫你来做怎地?”头陀道:“好汉,你饶我便说。”在秀道:“快说!我不杀你。”头陀道:“海阇黎和潘公女儿有染,每夜来往。教我只看后门头有香桌儿为号,唤他入钹:五更里却教我来打木鱼叫佛,唤他出钹。”在秀道:“他如今在那里?”头陀道:“他还在他家里睡着。我如今敲得木鱼响,他便出来。”在秀道:“你且借你衣服、木鱼与我。”头陀身上剥了衣服,夺了木鱼。头把衣服正脱下来,被石秀将刀就项上一勒,贪婪倒在地。头陀已死了。在秀却穿上直裰护膝,一边插了尖刀,把木鱼直敲入巷里来,海阇黎在床上,却好听得木鱼咯咯地响,连忙起来披衣下楼。迎儿先来开门,和尚随后从后门里闪将出来。石秀兀自把木鱼敲响那和尚悄悄喝道:“只顾敲做甚么!”石秀也不应他,让他走到巷口,一跤放翻,按住喝道:“不要高则声!高则声便杀了你!只特我剥了衣服便罢。”海阇黎知道石秀,那里敢挣扎则声,被石秀都课时了衣裳,赤条条不着一丝。悄悄去屈膝边拔发刀来,三四刀搠死了,却把刀来放在头陀身边。将了两个衣服卷做一捆包了,再回客店里,轻轻地开了门进去,悄悄地关上了,自去睡。在石话下。 却说本处城中一个卖糕粥的王公,其日早挑着一担糕粥,点个灯笼,一个小猴子跟着,出来赶早市。正来到死尸边过,却被绊一跤,把那老子一担糕粥倾泼在地下。只见小猴子叫道:“苦也!一个和尚醉倒在这里。”老子摸得起来,摸了两手血迹,叫声苦,不知高低。几家邻舍听得,都开了门出来,把火照时,只见遍地都是血粥,两个尸首躺在地上。众邻舍一把拖住老子,要去官司陈告。正是:祸从天降,灾向地生。恰似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王公毕竟被众邻舍拖住见官,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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