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 ] 李商隐
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莫愁:唐石城女子,善歌谣。 神女:宋玉《高唐赋序》称楚王游高唐梦见神女,神女称“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传说为天帝小女。 小姑:乐府《青溪小姑曲》:“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 清狂:《汉书·昌邑王传》:“清狂不惠。”指不狂似狂。
此诗抒写女主人公自伤不遇的身世。开头先写环境氛围的幽静,衬出长夜的孤寂;接着以楚王梦遇巫山神女和乐府《青溪小姑曲》的“小姑所居,独处无郎”的典故,抒写自己曾经有过幻想和追求,但到头来只好梦一场,依然独居;再写风波凶恶,菱枝柔弱,无力反抗,桂叶自有清香,却无月露润香;最后写即使如此,还要执着追求。意境深远开阔,措辞婉转沉痛,感情细腻坚贞,是一首很好的爱情诗。
重重帷幕深垂,我孤居莫愁堂;独卧不眠,更觉静夜漫漫长长。楚王艳遇巫山神女,原是梦幻;青溪小姑住所,本就独处无郎。我是柔弱菱枝,偏遭风波摧残;我是铃芳桂叶,却无月露芳香。虽然深知沉溺相思,无益健康;我却痴情到底,落个终身清狂。
《唐诗评选》:艳诗别调。 《唐诗快》:义山最工为情语。所谓“情之所钟,正在我辈”,非义山其谁归? 《唐诗贯珠》:此以莫愁比所思之人也。 《李义山诗集辑评》:何焯曰:义山无题数诗,不过自伤不逢,无聊怨题,此篇乃直露本意。 《李义山诗解》:此篇言相思无益,不若且置,而自适其啸志歌怀之得也。 《李义山诗集笺注》:姚培谦曰:此义山自言其作诗之旨也。重帏自锁,清宵自长,所谓神女小姑,即《楚辞》“望美人兮南浦”之意,非果有其人也。 《玉溪生诗意》:“梦”字承秋宵,“居处”承奠愁堂,“风波”承白水居处,“月露”承神女梦,“相思”总结上六句,“惆怅”、“清狂”中说七句也。 《龙性堂诗话初集》:“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平明钟后更何事,笑倚墙边梅树花”、“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晶盘”,觉欲界缠人,过后嚼蜡,即色即空之义也。 《玉溪生诗集笺注》:此种真沉沦悲愤、一字一泪之篇,乃不解者引入歧途,粗解者未披重雾,可慨久矣 《唐诗三百首》:明知无益,时惆怅不已,直清狂本色耳。 《李义山诗辨正》:通篇反复自伤,不作一决绝语,真一字一泪之诗也。 《李义山诗偶评》:义山诸无题,以此二首为最得风人之旨。察其饷,纯托之于守礼而不佻之处子,与杜陵所谓空谷佳人,殆均不愧幽贞。时解者多以为有思而不得之词,失之甚矣。
[ 清 ] 陈维崧
正复淡沲,居然萧远,此中位置殊难。主人略旋烟墨,已就林恋。 几尺红泥墙子,被风吹乱月同弯。花深处,玲珑金粉,一半才干。 碧一队,黄一队,皴染得亭榭,在水云间。朱栏绿莎厅好,映带潺湲。 尽日唼波花鸭,参差睡破簟纹闲。登楼望,斜阳士女,又满春山。
阅读详情[ 清 ] 车万育
幽对显,寂对喧,柳岸对桃源。莺朋对燕友,早暮对寒暄。鱼跃沼,鹤乘轩,醉胆对吟魂。轻尘生范甑,积雪拥袁门。缕缕轻烟芳草渡,丝丝微雨杏花村。诣阙王通,献太平十二策;出关老子,著道德五千言。 儿对女,子对孙,药圃对花村。高楼对邃阁,赤豹对玄猿。妃子骑,夫人轩,旷野对平原。匏巴能鼓瑟,伯氏善吹埙。馥馥早梅思驿使,萋萋芳草怨王孙。秋夕月明,苏子黄岗游绝壁;春朝花发,石家金谷启芳园。 歌对舞,德对恩,犬马对鸡豚。龙池对凤沼,雨骤对云屯。刘向阁,李膺门,唳鹤对啼猿。柳摇春白昼,梅弄月黄昏,岁冷松筠皆有节,春喧桃李本无言。噪晚齐蝉,岁岁秋来泣恨;啼宵蜀鸟,年年春去伤魂。
阅读详情[ 唐 ] 李白
此诗是唐代伟大诗人李白借乐府旧题创作的一首五古。全诗分为三层,开头四句,主要写关、山、月三种因素在内的辽阔的边塞图景,从而表现出征人怀乡的情绪;中间四句,具体写到战争的景象,战场悲惨残酷;后四句写征人望边地而思念家乡,进而推想妻子月夜高楼叹息不止。此诗如同一幅由关山明月、沙场哀怨、戍客思归三部分组成的边塞图长卷,以怨情贯穿全诗,色调统一,浑然一体,气象雄浑,风格自然。
阅读详情[ 清 ] 龚翔麟
见雨痕收,花枝妥,风口恰逢修禊。仙郎游兴剧,移行厨茶灶,竹兜同舁。小憩招提,海棠院宇,半树垂丝红醉。香开新罗酒,笑鲸波乍卷,接篱倒矣。且著屐山椒,乱帆江上,四峰环起。 夕阳斜未落,尚留恋、烟柳断肠际。羡一老、馀情不倦,肴榼重携,向闲园、蔷薇架底。随意分曹坐,觉百罚、深杯更厉。尽斗叶、藏钩戏。邻钟催别,扶上狨鞯归骑。疑乘石湖燕尾。
阅读详情[ 明 ] 施耐庵
诗曰: 手握貔貅号令新,睦州谈笑定妖尘。 全师大胜势无敌,背水调兵真有神。 殄灭渠魁如拉朽,解令伪国便称臣。 班班青史分明看,忠义分明志已伸。 话说当下关胜等四将,飞马引军杀到乌龙岭上,正接着石宝军马。关胜在马上大喝:“贼将安敢杀吾弟兄!”石宝见是关胜,无心恋战,便退上岭去。指挥白钦却来战关胜,两马相交,军器并举。两个斗不到十合,乌龙岭上,急又鸣锣收军。关胜不赶,岭上军兵,自乱起来。原来石宝只顾在岭东厮杀,却不提防岭西已被童枢密大驱人马,杀上岭来。宋军中大将王禀,便和南兵指挥景德厮杀。两个斗了十合之上,王禀将景德斩于马下。自此吕方、郭盛首先奔上山来夺岭。未及到岭边,山头上早飞下一块大石头,将郭盛和人连马打死在岭边。这面岭东,关胜望见岭上大乱,情知岭西有宋兵上岭了,急招众将,一齐都杀上去。两面夹攻,岭上混战。吕方却好迎着白钦,两个交手厮杀。斗不到三合,白钦一枪搠来,吕方闪个过,白钦那条枪从吕方肋下戳个空,吕方这枝戟却被白钦拨个倒横。两将在马上各施展不得,都弃了手中军器,在马上你我厮相揪住。原来正遇着山岭险峻处,那马如何立得脚牢,二将使得力猛,不想连人和马都滚下岭去,这两将做一处攧死在那岭下。这边关胜等众将步行,都杀上岭来。两面尽是宋兵,已杀到岭上。石宝看见两边全无去路,恐吃捉了受辱,便用劈风刀自刎而死。宋江众将夺了乌龙岭关隘,关胜急令人报知宋先锋。 睦州上溜头,又有军马杀来,上下夹攻。江里水寨中四个水军总管见乌龙岭已失,睦州俱陷,都弃了船只,逃过对江。被隔岸百姓生擒得成贵,谢福,解送献入睦州。走了翟源、乔正,不知去向。宋兵大队回到睦州。宋江得知,出城迎接童枢密、刘都督入城。屯驻安营已了,出榜招抚军民复业。南兵投降者,勿知其数。宋江尽将仓廒粮米给散于民,各归本业,复为良民。将水军总管成贵、谢福割腹取心,致祭兄弟阮小二、孟康,并在乌龙岭亡过一应将佐,前后死魂,俱皆受享。再叫李俊等水军将佐,管领了许多船只。把获到贼首伪官,解送张招讨军前去了。宋江又见折了吕方、郭盛,惆怅不已。按兵不动,等候卢先锋兵马,同取清溪。有诗为证: 古睦封疆悉已平,行宫滚滚火烟生。 几多贼将俱诛戮,准拟清溪大进兵。 且不说宋江在睦州屯驻。却说副先锋卢俊义,自从杭州分兵之后,统领三万人马,本部下正偏将佐二十八员,引兵取山路望杭州进发。经过临安镇钱王故都,道近昱岭关前。守关把隘却是方腊手下一员大将,绰号小养由基庞万春,乃是江南方腊国中第一个会射弓箭的。带领着两员副将,一个唤做雷炯,一个唤做计稷。这两个副将都蹬的七八百斤劲弩,各会使一枝蒺藜骨朵。手下有五千人马。三个守把住昱岭关隘,听知宋兵分拨副先锋卢俊义引军到来,已都准备下了敌对器械,只待来军相近。 且说卢先锋军马将次近昱岭关前,当日先差史进、石秀、陈达、杨春、李忠、薛永六员将校,带领三千步军,前去出哨。当下史进等六将都骑战马,其余都是步军,迤逦哨到关下,并不曾撞见一个军马。史进在马上心疑,和众将商议。说言未了,早已来到关前看时,见关上竖着一面彩绣白旗,旗下立着那小养由基庞万春。看了史进等大笑,骂道:“你这伙草贼,只好在梁山泊里住,掯勒宋朝招安诰命,如何敢来我这国土里装好汉!你也曾闻俺小养由基的名字么!我听得你这厮伙里有个甚么小李广花荣,着他出来,和我比箭。先教你看我神箭。”说言未了,飕的一箭,正中史进,攧下马去,五将一齐急急向前,救得上马便回。又见山顶上一声锣响,左右两边松树林里,一齐放箭,五员将顾不得史进,各自逃命而走。转得过山嘴,对面两边山坡上,一边是雷炯,一边是计稷,那弩箭如雨一般射将来,纵是有十分英雄,也躲不得这般的箭矢。可怜水浒六员将佐,都作南柯一梦。史进、石秀等六人,不曾透得一个出来,做一堆儿都被射死在关下。 三千步卒,止剩得百余个小军逃得回来,见卢先锋说知此事。卢俊义听了大惊,如痴似醉,呆了半晌。神机军师朱武便谏道:“今先锋如此烦恼,有误大事,可以别商量一个计策,去夺关斩将,报此仇恨。”卢俊义道:“宋公明兄长特分许多将校与我,今番不曾赢得一阵,首先倒折了六将。更兼三千军卒,止有得百余人回来。似此怎生到歙州相见!”朱武答道:“古人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等皆是中原山东、河北人氏,不曾惯演水战,因此失了地利。须获得本处乡民指引路径,方才知得他此间山路曲折。”卢先锋道:“军师言之极当。差谁去缉探路径好?”朱武道:“论我愚意,可差鼓上蚤时迁。他是个飞檐走壁的人,好去山中寻路。”卢俊义随即教唤时迁领了言语,捎带了干粮,跨口腰刀,离寨去了。有诗为证: 六位统军俱射死,三千步卒尽销亡。 欲施妙计勍强寇,先使时迁去探详。 且说时迁便望山深去处,只顾走寻路。去了半日,天色已晚,来到一个去处,远远地望见一点灯光明朗。时迁道:“灯光处必有人家。”趁黑地里摸到灯明之处盘时,却是个小小庵堂,里面透出灯光来。时迁来到庵前,便钻入去看时,见里面一个老和尚,在那里坐地诵经。时迁便乃敲他房门。那老和尚唤一个小行者来开门。时迁进到里面,便拜老和尚。那老僧便道:“客官休拜。见今万马千军厮杀之地,你如何走得到这里?”时迁应道:“实不敢瞒师父说,小人是梁山泊宋江部下一个偏将时迁的便是。今来奉圣旨剿收方腊,谁想夜来被昱岭关上守把贼将,乱箭射死了我六员首将,无计度关,特差时迁前来寻路,探听有何小路过关。今从深山旷野寻到此间,万望师父指迷,有所小径,私越过关,当以厚报。”那老僧道:“此间百姓,俱被方腊残害,无一个不怨恨他。老僧亦靠此间当村百姓施主斋粮养口,如今村里人民都逃散了,老僧没有去处,只得在此守死。今日幸得天兵到此,万民有福。将军来收此贼,与民除害,老僧只是不敢多口,恐防贼人知得。今既是天兵处差来的头目,便多口也不妨。我这里却无路过得关去,直到西山岭边,却有一条小路可过关上,只怕近日也被贼人筑断了,过去不得。”时迁道:“师父,既然有这条小路通得关上,只不知可到得贼寨里么?”老和尚道:“这条私路一径直到得庞万春寨背后,下岭去便是过关的路了。只恐贼人已把大石块筑断了,难得过去。”时迁道:“不妨。既有路径,不怕他筑断了,我自有措置。既然如此,有了路头,小人回去报知主将,却来酬谢。”老和尚道:“将军见外人时,休说贫僧多口。”时迁道:“小人是个精细的人,不敢说出老师父来。”有诗为证: 破庵深院草萧萧,老衲幽栖更寂寥。 指引时迁知向导,剪除方腊若刍荛。 当日辞了老和尚,径回到寨中,参见卢先锋,说知此事。卢俊义听了大喜,更请军师计议取关之策。朱武道:“若是有此路径,十分好了,觑此昱岭关,唾手而得。再差一个人和时迁同去干此大事。”时迁道:“军师要干甚大事?”朱武道:“最要紧的是放火放炮。须用你等身边将带火炮、火刀、火石,直要去他寨背后放起号炮火来,便是你干大事了。”时迁道:“既然只是要放火、放炮,别无他事,不须再用别人同去,只小弟自往。便是再差一个同去,也跟我走不得飞檐走壁的路,倒误了时候。假如我去那里行事,你这里如何到得关边?”朱武道:“这却容易。他那贼人的埋伏,也只好使一遍。我如今不管他埋伏不埋伏,但是于路遇着琳琅树木稠密去处,便放火烧将去。任他埋伏不妨。”时迁道:“军师高见极明。”当下收拾了火刀、火石并引火煤筒,脊梁上用包袱背着火炮,来辞卢先锋便行。卢俊义叫时迁赍银二十两,并米一石,送与老和尚。就着一个军校挑去。 当日午后,时迁引了这个军校挑米,再寻旧路,来到庵里,见了老和尚,说道:“主将先锋多方拜复,些小薄礼相送。”便把银两米粮都与了和尚。老僧收受,时迁分付小军自回寨去,却再来告复老和尚:“望烦指引路径,可着行者引小人去。”那老和尚道:“将军少待,夜深可去,日间恐关上知觉。”当备晚饭待时迁。至夜,却令行者引路:“送将军到于那边,便教行者即回,休教人知觉了。”当时小行者领着时迁,离了草庵,便望深山径里寻路。穿林透岭,揽葛攀藤,行过数里山径野坡。月色微明,天气昏邓。到一处山岭险峻,石壁嵯峨,远远地望见开了个小路口。岭岩上尽把大石堆叠砌断了,高高筑成墙壁,如何过得去。小行者道:“将军,关已望见,石叠墙壁那边便是。过得那石壁,亦有大路。”时迁道:“小行者,你自回去,我已知路途了。”小行者自回。 时迁却把飞檐走壁跳篱骗马的本事出来,这些石壁,拈指扒过去了。望东去时,只见林木之中,半天价都红满了,却是卢先锋和朱武等拔寨都起,一路上放火烧着,望关上来。先使三五百军人,于路上打并尸首。沿山巴岭放火开路,使其埋伏军兵,无处藏躲。昱岭关上小养由基庞万春,闻知宋兵放火烧林开路,庞万春道:“这是他进兵之法,使吾伏兵不能施展。我等只牢守此关,任汝何能得过!”望见宋兵渐近关下,带了雷炯、计稷,都来关前守护。 却说时迁一步步摸到关上,扒在一株大树顶头,伏在枝叶稠密处,看那庞万春、雷炯、计稷都将弓箭踏弩,伏在关前伺候。看见宋兵时,一派价把火烧将来。中间林冲、呼延灼,立马在关下大骂:“贼将安敢抗拒天兵!”南军庞万春等却待要放箭射时,不提防时迁已在关上。那时迁悄悄地溜下树来,转到关后。见两堆柴草,时迁便摸在里面,取出火刀、火石,发出火种,把火炮阁在柴堆上。先把些硫黄、焰硝去烧那边草堆,又来点着这边柴堆。却才方点着火炮,拿那火种带了,直扒上关屋脊上去点着。那两边柴草堆里一齐火起,火炮震天价响。关上众将不杀自乱,发起喊来,众军都只顾走,那里有心来迎敌。庞万春和两个副将急来关后救火时,时迁就在屋脊上又放起炮来。那火炮震得关屋也动,吓得这南兵都弃了刀枪弓箭,衣袍铠甲,尽望关后奔走。时迁在屋上大叫道:“已有一万宋兵先过关了,汝等急早投降,免汝一死!”庞万春听了,惊得魂不附体,只管跌脚。雷炯、计稷惊得麻木了,动掸不得。林冲、呼延灼首先上山,早赶到关顶。众将都要争先,一齐赶过关去三十余里,追着南兵。孙立生擒得雷炯,魏定国活拿了计稷。单单只走了庞万春。手下军兵擒捉了大半。宋兵已到关上屯驻人马。 卢先锋得了昱岭关,厚赏了时迁。将雷炯、计稷就关上割腹取心,享祭史进、石秀等六人。收拾尸骸,葬于关上。其余尸首,尽行烧化。次日,与同诸将披挂上马。一面行文申复张招讨,飞报得了昱岭关,一面引军前进。迤逦追赶过关,直至歙州城边下寨。 原来歙州守御,乃是皇叔大王方垕,是方腊的亲叔叔。与同两员大将,官封文职,共守歙州。一个是尚书王寅,一个是侍郎高玉。统领十数员战将,屯军二万之众,守住歙州城郭。原来王尚书是本州山里石匠出身,惯使一条钢枪,坐下有一骑好马,名唤转山飞。那匹战马登山渡水,如行平地。那高侍郎也是本州士人故家子孙,会使一条鞭枪。因这两个颇通文墨,方腊加封做文职官爵,管领兵权之事。当有小养由基庞万春败回到歙州,直至行宫,面奏皇叔,告道:“被土居人民透漏,诱引宋兵私越小路过关,因此众军漫散,难以抵敌。”皇叔方垕听了大怒,喝骂庞万春道:“这昱岭关是歙州第一处要紧的墙壁,今被宋兵已度关隘,早晚便到歙州,怎与他迎敌?”王尚书奏道:“主上且息雷霆之怒。自古道:非干征战罪,天赐不全功。今殿下权免庞将军本罪,取了军令必胜文状,着他引军,首先出战迎敌,杀退宋兵。如或不胜,二罪俱并。”方垕然其言,拨与军五千,跟庞万春出城迎敌,得胜回奏。有诗为证: 雷厉风飞兵似虎,翻江腾地马如龙。 宋江已得重关隘,僭窃何烦待战攻。 且说卢俊义度过昱岭关之后,催兵直赶到歙州城下。当日与诸将上下攻打歙州。城门开处,庞万春引军出来交战。两军各列成阵势,庞万春出到阵前勒战。宋军队里欧鹏出马,使根铁枪,便和庞万春交战。两个斗不过五合,庞万春败走。欧鹏要显头功,纵马赶去。庞万春扭过身躯,背射一箭。宋将欧鹏手段高强,绰箭在手。原来欧鹏却不提防庞万春能放连珠箭。欧鹏绰了一箭,只顾放心去赶。弓弦响处,庞万春又射第二只箭来。欧鹏早着,坠下马去。城上王尚书、高侍郎见射中了欧鹏落马,庞万春得胜,引领城中军马,一发赶杀出来。宋军大败,退回三十里下寨,扎驻军马安营。整点兵将时,乱军中又折了菜园子张青。孙二娘见丈夫死了,着令手下军人寻得尸首烧化,痛哭了一场。卢先锋看了,心中纳闷,思量不是良法,便和朱武计议道:“今日进兵,又折了二将,似此如之奈何?”朱武道:“输赢胜败,兵家常事,死活交锋,人之分定。今日贼兵见我等退回军马,自逞其能,众贼计议,今晚乘势必来劫寨。我等可把军马众将,分调开去,四下埋伏。中军缚几只羊在彼,如此如此整顿。”叫呼延灼引一支军在左边埋伏,林冲引一支军在右边埋伏,单廷圭、魏定国引一支军在背后埋伏,其余偏将,各于四散小路里埋伏。夜间贼兵来时,只看中军火起为号,四下里各自捉人。卢先锋都发放已了,各各自去守备。 且说南国王尚书、高侍郎两个,颇有些谋略,便与庞万春等商议,上启皇叔方垕道:“今日宋兵败回,退去三十余里屯驻。营寨空虚,军马必然疲倦。何不乘势去劫寨栅,必获全胜。”方垕道:“你众官从长计议,可行便行。”高侍郎道:“我便和庞将军引兵去劫寨,尚书与殿下紧守城池。”当夜二将披挂上马,引领军兵前进。马摘銮铃,军士衔枚疾走。前到宋军寨栅,看见营门不关,南兵不敢擅进。初时听得更点分明,向后更鼓便打得乱了。高侍郎勒住马道:“不可进去。”庞万春道:“相公缘何不进兵?”高侍郎答道:“听他营里更点不明,必然有计。”庞万春道:“相公误矣。今日兵败胆寒,必然困倦,睡里打更,有甚分晓,因此不明。相公何必见疑,只顾杀去。”高侍郎道:“也见得是。”当下催军劫寨,大刀阔斧杀将进去。二将入得寨门,直到中军,并不见一个军将。却是柳树上缚着数只羊,羊蹄上拴着鼓槌打鼓,因此更点不明。两将劫着空寨,心中自慌,急叫:“中计!”回身便走。中军内却早火起。只见山头上炮响,又放起火来,四下里伏兵乱起,齐杀将拢来。两将冲开寨门奔走,正迎着呼延灼,大喝:“贼将快下马受降,免汝一死!”高侍郎心慌,只要脱身,无心恋战。被呼延灼赶进去,手起双鞭齐下,脑袋骨打碎了半个天灵。庞万春死命撞透重围,得脱性命。正走之间,不提防汤隆伏在路边,被他一钩镰枪拖倒马脚,活捉了解来。众将已都在山路里赶杀南兵。至天明,都赴寨里来。卢先锋已先到中军坐下,随即赏赐,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贼寇乘虚夜劫营,岂知埋伏有强兵。 中军炮响神威振,混杀南军满歙城。 卢先锋下令点本部将佐时,丁得孙在山路草中被毒蛇咬了脚,毒气入腹而死。将庞万春割腹剜心,祭献欧鹏并史进等,把首级解赴张招讨军前去了。次日,卢先锋与同诸将再进兵到歙州城下。见城门不关,城上并无旌旗,城楼上亦无军士。单廷圭、魏定国两个要夺头功,引军便杀入城去。后面中军卢先锋赶到时,只叫得苦,那二将已到城门里了。原来王尚书见折了劫寨人马,只诈做弃城而走,城门里却掘下陷坑。二将是一勇之夫,却不提防,首先入去,不想连马和人都陷在坑里。那陷坑两边却埋伏着长枪手弓箭军士,一齐向前戳杀,两将死于坑中。可怜圣水并神火,今日呜呼丧土炕!卢先锋又见折了二将,心中忿怒,急令差遣前部军兵,各人兜土块入城,一面填塞陷坑,一面鏖战厮杀。杀倒南兵人马,俱填于坑中。当下卢先锋当前,跃马杀入城中,正迎着皇叔方垕。交马只一合,卢俊义又忿心头之火,展平生之威,只一朴刀,剁方垕于马下。城中军马,开城西门冲突而走。宋兵众将各各并力向前,剿捕南兵。 却说王尚书正走之间,撞着李云截住厮杀。王尚书便挺枪向前,李云却是步斗。那王尚书枪起马到,早把李云踏倒。石勇见冲翻了李云,便冲突向前,步走急来救时,王尚书把条枪神出鬼没,石勇如何抵当得住。王尚书战了数合,得便处把石勇一枪结果了性命,当下身死。城里却早赶出孙立、黄信、邹渊、邹润四将,截住王尚书厮杀。那王寅奋勇力敌四将,并无惧怯。不想又撞出林冲赶到,这个又是个会厮杀的,那王寅便有三头六臂,也敌不过五将,众人齐上,乱戳杀王寅。可怜南国尚书将,今日方知志莫伸。当下五将取了首级,飞马献与卢先锋。卢俊义已在歙州城内行宫歇下,平复了百姓,出榜安民,将军马屯驻在城里。一面差人赍文报捷张招讨,驰书转达宋先锋,知会进兵。 却说宋江等兵将在睦州屯驻,等候军齐,同攻贼洞。收得卢俊义书,报平复了歙州,军将已到城中屯驻,专候进兵,同取贼巢。又见折了史进、石秀、陈达、杨春、李忠、薛永、欧鹏、张青、丁得孙、单廷圭、魏定国、李云、石勇一十三人,许多将佐,烦恼不已,痛哭哀伤。军师吴用劝道:“生死人皆分定,主将何必自伤玉体,且请理料国家大事。”宋江道:“虽然如此,不由人不伤感。我想当初石碣天文所载一百八人,谁知到此渐渐凋零,损吾手足。”吴用劝了宋江烦恼。”可以回书与卢先锋,交约日期,起兵攻取清溪县。” 且不说宋江回书与卢俊义,约日进兵。却说方腊在清溪帮源洞中大内设朝,与文武百官计议宋江用兵之事。只听见西州败残军马回来,报说:“歙州已陷,皇叔、尚书、侍郎俱已阵亡了。今宋兵作两路而来,攻取清溪。”方腊见报大惊,当下聚集两班大臣商议。方腊道:“汝等众卿各受官爵,同占州郡城池,共享富贵。岂期今被宋江军马席卷而来,州城俱陷,止有清溪大内。今闻宋兵两路而来,如何迎敌?”当有左丞相娄敏中出班启奏道:“今次宋兵人马已近神州内苑,宫廷亦难保守。奈缘兵微将寡。陛下若不御驾亲征,诚恐兵将不肯尽心向前。”方腊道:“卿言极当。”随即传下圣旨:“命三省六部、御史台官、枢密院、都督府护驾,二营金吾、龙虎,大小官僚,都跟随寡人御驾亲征,决此一战。”娄丞相又奏:“差何将帅可做前部先锋?”方腊道:“着殿前金吾上将军、内外诸军都招讨皇侄方杰为正先锋,马步亲军都太尉、骠骑上将军杜微为副先锋,部领帮源洞大内护驾御林军一万五千,战将三十余员前进。逢山开路,遇水叠桥,招军征进。”原来这方杰是方腊的亲侄儿,乃是歙州皇叔方垕长孙。闻知宋兵卢先锋杀了他公公,正要来报仇。他愿为前部先锋。这方杰平生习学,惯使一条方天画戟,有万夫不当之勇。那杜微原是歙州山中铁匠,会打军器,亦是方腊心腹之人,会使六口飞刀,只是步斗。方腊另行圣旨一道,差御林护驾都教师贺从龙,拨与御林军一万,总督兵马,去敌歙州卢俊义军马。有诗为证: 八郡山川已败倾,便驰黄屋特亲征。 宋江兵势无人敌,国破身亡是此行。 不说方腊分调人马,两处迎敌。先说宋江大队军马起程,水陆并进,离了睦州,望清溪县而来。水军头领李俊等,引领水军船只,撑驾从溪滩里上去。且说吴用与宋江在马上同行,并马商议道:“此行去取清溪帮源,诚恐贼首方腊知觉,逃窜深山旷野,难以得获。若要生擒方腊,解赴京师,面见天子,必须里应外合,认得本人,可以擒获。亦要知方腊去向下落,不致被其走失。”宋江道:“若要如此,须用诈降,将计就计,方可得里应外合。前者柴进与燕青去做细作,至今不见些消耗。今次着谁去好?须是会诈投降的。”吴用道:“若论愚意,只除非叫水军头领李俊等,就将船内粮米去诈献投降,教他那里不疑。方腊那厮是山僻小人,见了许多粮米船只,如何不收留了?”宋江道:“军师高见极明。”便唤戴宗随即传令,从水路里直至李俊处说知:“如此如此,教你等众将行计。”李俊等领了计策,戴宗自回中军。 李俊却叫阮小五、阮小七扮做梢公,童威、童猛扮做随行水手,乘驾六十只粮船,船上都插着新换的献粮旗号,却从大溪里使将上去。将近清溪县,只见上水头早有南国战船迎将来,敌军一齐放箭。李俊在船上叫道:“休要放箭,我有话说。俺等都是投拜的人,特将粮米献纳大国,接济军士。万望收录。”对船上头目看见李俊等船上并无军器,因此就不放箭。使人过船来,问了备细,看了船内粮米,便去报知娄丞相,禀说:“李俊献粮投降。”娄敏中听了,叫唤投拜人上岸来。李俊登岸见娄丞相,拜罢,娄敏中问道:“你是宋江手下甚人?有何职役?今番为甚来献粮投拜?”李俊答道:“小人姓李名俊,原是浔阳江上好汉,就江州劫法场救了宋江性命。他如今受了朝廷招安,得做了先锋,便忘了我等前恩,累次窘辱小人。见今宋江虽然占得大国州郡,手下弟兄渐次折得没了,他犹自不知进退,威逼小人等水军向前。因此受辱不过,特将他粮米船只,径自私来献纳,投拜大国。”娄丞相见李俊说了这一席话,就便准信,便引李俊来大内朝见方腊,具说献粮投拜一事。李俊见方腊,再拜起居,奏说前事。方腊坦然不疑,加封李俊为水军都总管之职,阮小五、阮小七、童威、童猛皆封水寨副总管,且教只在清溪管领水寨守船,“待寡人退了宋江军马,还朝之时,别有赏赐。”李俊拜谢了出内,自去搬运粮米上岸,进仓交收,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神谋妙算擒方腊,先遣行人假献粮。 指日宋军平大内,清溪花鸟亦凄凉。 再说宋江与吴用分调军马,差关胜、花荣、秦明、朱仝四员正将为前队,引军直进清溪县界,正迎着南国皇侄方杰。两下军兵各列阵势。南军阵上,方杰横戟在马,杜微步行在后。那杜微浑身挂甲,背藏飞刀五把,手中仗口七星宝剑,跟在后面。两将出到阵前。宋江阵上,秦明首先出马,手舞狼牙大棍,直取方杰。方杰亦不打话,两将便斗。那方杰年纪后生,精神一撮,那枝戟使得精熟,和秦明连斗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方杰见秦明手段高强,也放出自己平生学识,不容半点空闲。两个正斗到分际,秦明也把出本事来,不放方杰些空处。却不提防杜微那厮在马后见方杰战秦明不下,从马后闪将出来,掣起飞刀,望秦明脸上早飞将来。秦明急躲飞刀时,却被方杰一方天戟耸下马去,死于非命。可怜霹雳火,也作横亡人。方杰一戟戳死了秦明,却不敢追过对阵。宋兵小将急把挠钩搭得尸首过来。宋江见说折了秦明,尽皆失色。一面叫备棺椁盛贮,一面再调军将出战。 且说这方杰得胜夸能,却在阵前高叫:“宋兵再有好汉,快出来厮杀!”宋江在中军听得报来,急出到阵前,看见对阵方杰背后,便是方腊御驾,直来到军前摆开。但见: 金瓜密布,铁斧齐排。方天画戟成行,龙凤绣旗作队。旗旄旌节,一攒攒绿舞红飞;玉镫雕鞍,一簇簇珠围翠绕。飞龙伞散青云紫雾,飞虎旗盘瑞霭祥烟。左侍下一带文官,右侍下满排武将。虽是诈称天子位,也须直列宰臣班。苟非啸聚山林,且自图王霸业。 南国阵中,只见九曲黄罗伞下,玉辔逍遥马上,坐着那个草头王子方腊。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一顶冲天转角明金幞头,身穿一领日月云肩九龙绣袍,腰系一条金镶宝嵌玲珑玉带,足穿一对双金显缝云根朝靴。 那方腊骑着一匹银鬃白马,出到阵前,亲自监战。看见宋江亲在马上,便遣方杰出战,要拿宋江。这边宋兵等众将亦准备迎敌,要擒方腊。南军方杰正要出阵,只听得飞马报道:“御林都教师贺从龙总督军马去救歙州,被宋兵卢先锋活捉过阵去了。军马俱已漫散,宋兵已杀到山后。”方腊听了大惊,急传圣旨,便教收军,且保大内。当下方杰且委杜微押住阵脚,却待方腊御驾先行,方杰、杜微随后而退。方腊御驾回至清溪州界,只听得大内城中喊起连天,火光遍满,兵马交加。却是李俊、阮小五、阮小七、童威、童猛在清溪城里放起火来。方腊见了,大驱御林军马,来救城中,入城混战。宋江军马见南兵退去,随后追杀。赶到清溪,见城中火起,知有李俊等在彼行事。急令众将招起军马,分头杀将入去。此时卢先锋军马也过山了,两下接应,却好凑着。四面宋兵,夹攻清溪大内。宋江等诸将,四面八方杀将入去。各各自去搜捉南军,打破了清溪城郭。方腊却得方杰引军保驾防护,送投帮源洞中去了。 宋江等大队军马,都入清溪县来。众将杀入方腊宫中,收拾违禁器仗,金银宝物,搜检内里库藏。就殿上放起火来,把方腊内外宫殿尽皆烧毁,府库钱粮,搜索一空。宋江会合卢俊义军马,屯驻在清溪县内。聚集众将,都来请功受赏。整点两处将佐时,长汉郁保四、女将孙二娘,都被杜微飞刀伤死。邹渊、杜迁,马军中踏杀。李立、汤隆、蔡福,各带重伤,医治不痊身死。阮小五先在清溪县已被娄丞相杀了。众将擒捉得南国伪官九十二员,请功赏赐已了,只不见娄丞相、杜微下落。一面且出榜文,安抚了百姓。把那活捉伪官解赴张招讨军前,斩首示众。后有百姓报说:“娄丞相因杀了阮小五,见大兵打破清溪县,自缢松林而死。”杜微那厮躲在他原养的娼妓王娇娇家,被他社老献将出来。宋江赏了社老,却令人先取了娄丞相首级,叫蔡庆将杜微剖腹剜心,滴血享祭秦明、阮小五、郁保四、孙二娘,并打清溪亡过众将。宋江亲自拈香祭赛已了。次日,与同卢俊义起军,直抵帮源洞口围住。 且说方腊只得方杰保驾,走到帮源洞口大内,屯驻人马,坚守洞口,不出迎敌。宋江、卢俊义把军马周回围住了帮源洞,却无计可入。却说方腊在帮源洞如坐针毡,亦无计可施。两军困住,已经数日。方腊正忧闷间,忽见殿下锦衣绣袄一大臣,俯伏在地,金阶殿下启奏:“我王,臣虽不才,深蒙主上圣恩宽大,无可补报。凭夙昔所学之兵法,仗平日所韫之武功,六韬三略曾闻,七纵七擒曾习。愿借主上一支军马,立退宋兵,中兴国祚。未知圣意若何,伏候我王诏旨。”方腊见了大喜,便传敕令尽点山洞内府兵马,教此将引军出洞,去与宋江相持。未知胜败如何,先见威风出众。 不是方腊国中又出这个人来引兵,有分教:金阶殿下人头滚,玉砌朝门热血喷。直使扫清巢穴擒方腊,竖立功勋显宋江。毕竟方腊国中出来引兵的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二十四员将佐: 吕方、郭盛、史进、石秀、陈达、杨春、李忠、薛永、欧鹏、张青、丁得孙、单廷圭、魏定国、李云、石勇、秦明、郁保四、孙二娘、邹渊、杜迁、李立、汤隆、蔡福、阮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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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排桌子上云]红娘去请张生,如何不见来?[红见夫人云]张生着红娘先行,随后便来也。[末上见夫人施礼科][夫人云]前日若非先生,焉得有今日;我一家之命,皆先生所活也。聊备小酌,非为报礼,勿嫌轻意[末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贼之败,皆夫人之福。万一杜将军不至,我辈皆无免死之术。此皆往事,不必挂齿。[夫人云]将酒来,先生满饮此杯。[末云]“长者赐,少者不敢辞。”[末做饮酒科][末把夫人酒了][夫人云]先生请坐![末云]小子侍立座下,尚然越礼,焉敢与夫人对坐。[夫人云]道不得个“恭敬不如从命”。[末谢了,坐][夫人云]红娘,去唤小姐来,与先生行礼者![红朝鬼门道唤云]老夫人后堂待客,请小姐出来哩![旦应云]我身子不些不停当,来不得。[红云]你道请谁哩?[旦云]请谁?[红云]请张生哩?[旦云]若请张生,扶病也索走一遭。[红发科了][旦上]免除崔氏全家祸,尽在张生半纸书。 [双调][五供养]若不是张解元识人多,别一个怎退干戈。排着酒果,列着笙歌。篆烟微,花香细,散满东风帘幕。救了咱全家祸,殷勤呵正礼,钦敬呵当合。 [新水令]恰才向碧纱窗下画了双蛾,拂拭了罗衣上粉香浮涴,只将指尖儿轻轻的贴了钿窝。若不是惊觉人呵,犹压着绣衾卧。 [红云]觑俺姐姐这个脸儿吹弹得破,张生有福也呵![旦唱] [幺篇]没查没利谎偻儸,你道我宜梳妆的脸儿吹弹得破。[红云]俺姐姐天生的一个夫人的样儿。[旦唱]你那里休聒,不当信口开合。知他命福是如何?我做一个夫人也做得过。 [红云]往常两个都害,今日早则喜也![旦唱] [乔木查]我相思为他,他相思为我,从今后两下里相思都较可。酬贺间礼当酬贺,俺母亲也好心多。 [红云]敢着小姐和张生结亲呵,怎生不做大筵席,会亲戚朋友,安排小酌为何?[旦云]红娘,你不知夫人意。 [搅筝琶]他怕我是赔钱货,两当一便成合。据着他举将除贼,也消得家缘过活。费了甚一股那,便待要结丝萝;休波,省人情的奶奶忒虑过,恐怕张罗。 [末云]小子更衣咱。[做撞见旦科][旦唱] [庆宣和]门儿外,帘儿前,将小脚那。我恰待目转秋波,谁想那识空便的灵心儿早破。唬得我倒躲,倒躲。 [末见旦科][夫人云]小姐近前拜了哥哥者![末背云]呀,声息不好了也![旦云]呀,俺娘变了卦也![红云]这相思又索害也。[旦唱] [雁儿落]荆棘剌怎动那!死没腾无回豁!措支剌不对答!软兀剌难存坐! [得胜令]谁承望这即即世世老婆婆,着莺莺做妹妹拜哥哥。白茫茫溢起蓝桥水,不邓邓点着袄庙火。碧澄澄清波,扑剌剌将比目鱼分破;急攘攘因何,疙瘩地把双眉锁纳合。 [夫人云]红娘看热酒,小姐与哥哥把盏者![旦唱] [甜水令]我这里粉颈低垂,蛾眉频蹙,芳心无那,俺可甚“相见话偏多”?星眼朦胧,檀口嗟咨,攧窨不过,这席面儿畅好是乌合。 [旦把酒科][夫人央科][末云]小生量窄。[旦云]红娘接了台盏者! [折桂令]他其实咽不下玉液金波。谁承望月底西厢,变做了梦里南柯。泪眼偷淹,酩子里搵湿香罗。他那里恨倦开软瘫做一垛;我这里手难抬称不起肩窝。病染沈疴,断然难活。则被你送了人呵,当甚么喽啰。 [夫人云]再把一盏者![红递盏了][旦唱] [月上海棠]一杯闷酒尊前过,低首无言自摧挫。不甚醉颜酡,却早嫌玻璃盏大。从因我,酒上心来较可。[红背与旦云]姐姐,这烦恼怎生是了![旦唱] [幺篇]而今烦恼犹闲可,久后思量怎奈何?有意诉衷肠,争奈母亲侧坐,成抛躲,咫尺间发如间阔。 [夫人云]红娘送小姐卧房里去者![旦辞末出科][旦云]俺娘好口不应心也呵! [乔牌儿]老夫人转关儿没定夺,哑谜儿怎猜破;黑阁落甜话儿将人和,请将来着人不快活。 [江水儿]佳人自来多命薄,秀才每从来懦。闷杀没头鹅,撇下陪钱货;不争你不成亲呵,下场头那答儿发付我! [殿前欢]恰才个笑呵呵,都做了江州司马泪痕多。若不是一封书将半万贼兵破,俺一家怎得存活。他不想结姻缘想甚么?到如今难着莫。老夫人谎到天来大;当日成也是您个母亲,今日败也是您个萧何。 [离亭宴带歇指煞]从今后玉容寂寞梨花朵,胭脂浅淡樱桃颗,这相思何时是可?昏邓邓黑海来深,白茫茫陆地来厚,碧悠悠青天来阔;太行山般高仰望,东洋海般深思渴。毒害的恁么。俺娘呵,将颤巍巍双头花蕊搓,香馥馥同心缕带割,长搀搀连理琼枝挫。白头娘不负荷,青春女成担阁,将俺那锦片也似前程蹬脱。俺娘把甜句儿落空了他,虚名儿误赚了我。[下] [末云]小生醉也,告退。夫人根前,欲一言以尽意,未知可否?前者贼寇相迫,夫人所言,能退贼者,以莺莺妻之。小生挺身而出,作书与杜将军,庶几得免夫人之祸。今日命小生赴宴,将谓有喜庆之期;不知夫人何见,以兄妹之礼相待?小生非图哺啜而来,此事果若不谐,小生即当告退。[夫人云]先生纵有活我之恩,奈小姐先相国在日,曾许下老身侄儿郑恒。即日有书赴京唤去了,未见来。如若此子至,其事将如之何?莫若以金帛相酬,先生拣豪门贵宅之女,别为之求,先生台意若何?[末云]既然夫人不与,小生何慕金帛之色?却不道“书中有女颜如玉”?则今日便索告辞。[夫人云]你且住者,今日有酒也。红娘扶哥哥去书房中歇息,到明日咱别有话说。[下][红扶末科][末念]有分只熬萧寺夜,无缘难遇洞房春。[红云]张生,少吃一盏却不好![末云]我吃甚么来![末跪红科]小生为小姐,昼夜忘餐废寝,魂劳梦断,常忽忽如有所失。自寺中一见,隔墙酬和,迎风待月,受无限之苦楚。甫能得成就婚姻,夫人变了卦,使小生智竭思穷,此事几时是了!小娘子怎生可怜小生,将此意申与小姐,知小生之心。就小娘子前解下腰间之带,寻个自尽。[末念]可怜刺股悬梁志,险作离乡背井魂。[红云]街上好贱柴,烧你个傻角。你休慌,妾当与君谋之。[末云]计将安在?小生当筑坛拜将。[红云]妾见先生有囊琴一张,必善于此。俺小姐深慕于琴。今夕妾与小姐同至花园内烧夜香,但听咳嗽为令,先生动操;看小姐听得时说甚么言语,却将先生之言达知。若有话说,明日妾来回报,这早晚怕夫人寻我,回去也。[下]
阅读详情[ 宋 ] 田中行
一宵风雨送春归。绿暗红稀。画楼尽日凭阑意,与谁同捻花枝。门外蔷薇开也,枝头梅子酸时。 玉人应是数归期。翠敛愁眉。塞鸿不到双鱼远,恨楼前、流水难西。新恨欲题红叶,东风满院花飞。
阅读详情[ 周 ] 左丘明
【经】二十有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夏五月,公至自楚。庚午,卫侯衎卒,阍弑吴子余祭。仲孙羯会晋荀盈、齐高止、宋华定、卫世叔仪、郑公孙段、曹人、莒人、滕子、薛人、小邾人城杞。晋侯使士鞅来聘。杞子来盟。吴子使札来聘。秋九月,葬卫献公。齐高止出奔北燕。冬,仲孙羯如晋。 【传】二十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释不朝正于庙也。楚人使公亲襚,公患之。穆叔曰:「祓殡而襚,则布币也。」乃使巫以桃列先祓殡。楚人弗禁,既而悔之。 二月癸卯,齐人葬庄公于北郭。 夏四月,葬楚康王。公及陈侯、郑伯、许男送葬,至于西门之外。诸侯之大夫皆至于墓。楚郏敖即位。王子围为令尹。郑行人子羽曰:「是谓不宜,必代之昌。松柏之下,其草不殖。」 公还,及方城。季武子取卞,使公冶问,玺书追而与之,曰:「闻守卞者将叛,臣帅徒以讨之,既得之矣,敢告。」公冶致使而退,及舍而后闻取卞。公曰:「欲之而言叛,只见疏也。」公谓公冶曰:「吾可以入乎?」对曰:「君实有国,谁敢违君!」公与公冶冕服。固辞,强之而后受。公欲无入,荣成伯赋《式微》,乃归。五月,公至自楚。公冶致其邑于季氏,而终不入焉。曰:「欺其君,何必使余?」季孙见之,则言季氏如他日。不见,则终不言季氏。及疾,聚其臣,曰:「我死,必以在冕服敛,非德赏也。且无使季氏葬我。」 葬灵王,郑上卿有事,子展使印段往。伯有曰:「弱,不可。」子展曰:「与其莫往,弱不犹愈乎?《诗》云:『王事靡盬,不遑启处,东西南北,谁敢宁处?坚事晋、楚,以蕃王室也。王事无旷,何常之有?」遂使印段如周。 吴人伐越,获俘焉,以为阍,使守舟。吴子余祭观舟,阍以刀弑之。 郑子展卒,子皮即位。于是郑饥而未及麦,民病。子皮以子展之命,饩国人粟,户一钟,是以得郑国之民。故罕氏常掌国政,以为上卿。宋司城子罕闻之,曰:「邻于善,民之望也。」宋亦饥,请于平公,出公粟以贷。使大夫皆贷。司城氏贷而不书,为大夫之无者贷。宋无饥人。叔向闻之,曰:「郑之罕,宋之乐,其后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国乎!民之归也。施而不德,乐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晋平公,杞出也,故治杞。六月,知悼子合诸侯之大夫以城杞,孟孝伯会之。郑子大叔与伯石往。子大叔见大叔文子,与之语。文子曰:「甚乎!其城杞也。」子大叔曰:「若之何哉?晋国不恤周宗之阙,而夏肄是屏。其弃诸姬,亦可知也已。诸姬是弃,其谁归之?吉也闻之,弃同即异,是谓离德。《诗》曰:『协比其邻,昏姻孔云。』晋不邻矣,其谁云之?」 齐高子容与宋司徒见知伯,女齐相礼。宾出,司马侯言于知伯曰:「二子皆将不免。子容专,司徒移,皆亡家之主也。」知伯曰:「何如?」对曰:「专则速及,侈将以其力毙,专则人实毙之,将及矣。」 范献子来聘,拜城杞也。公享之,展庄叔执币。射者三耦,公臣不足,取于家臣,家臣:展瑕、展玉父为一耦。公臣,公巫召伯、仲颜庄叔为一耦,鄫鼓父、党叔为一耦。 晋侯使司马女叔侯来治杞田,弗尽归也。晋悼夫人愠曰:「齐也取货。先君若有知也,不尚取之!」公告叔侯,叔侯曰:「虞、虢、焦、滑、霍、扬、韩、魏,皆姬姓也,晋是以大。若非侵小,将何所取?武、献以下,兼国多矣,谁得治之?杞,夏余也,而即东夷。鲁,周公之后也,而睦于晋。以杞封鲁犹可,而何有焉?鲁之于晋也,职贡不乏,玩好时至,公卿大夫相继于朝,史不绝书,府无虚月。如是可矣,何必瘠鲁以肥杞?且先君而有知也,毋宁夫人,而焉用老臣?」 杞文公来盟。书曰「子」,贱之也。 吴公子札来聘,见叔孙穆子,说之。谓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择人。吾闻『君子务在择人』。吾子为鲁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举,何以堪之?祸必及子!」 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濩》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见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其出聘也,通嗣君也。故遂聘于齐,说晏平仲,谓之曰:「子速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于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获所归,难未歇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于栾、高之难。 聘于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丝宁衣焉。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之以礼。不然,郑国将败。」 适卫,说蘧瑗、史狗、史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 自卫如晋,将宿于戚。闻钟声焉,曰:「异哉!吾闻之也:『辩而不德,必加于戮。』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何乐?夫子之在此也,犹燕之巢于幕上。君又在殡,而可以乐乎?」遂去之。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 适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于三族乎!」说叔向,将行,谓叔向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家。吾子好直,必思自免于难。」 秋九月,齐公孙虿、公孙灶放其大夫高止于北燕。乙未,出。书曰:「出奔。」罪高止也。高止好以事自为功,且专,故难及之。 冬,孟孝伯如晋,报范叔也。 为高氏之难故,高竖以卢叛。十月庚寅,闾丘婴帅师围卢。高竖曰:「苟请高氏有后,请致邑。」齐人立敬仲之曾孙宴,良敬仲也。十一月乙卯,高竖致卢而出奔晋,晋人城绵而置旃。 郑伯有使公孙黑如楚,辞曰:「楚、郑方恶,而使余往,是杀余也。」伯有曰:「世行也。」子皙曰:「可则往,难则已,何世之有?」伯有将强使之。子皙怒,将伐伯有氏,大夫和之。十二月己巳,郑大夫盟于伯有氏。裨谌曰:「是盟也,其与几何?《诗》曰:『君子屡盟,乱是用长。』今是长乱之道也。祸未歇也,必三年而后能纾。」然明曰:「政将焉往?」裨谌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子产?举不逾等,则位班也。择善而举,则世隆也。天又除之,夺伯有魄,子西即世,将焉辟之?天祸郑久矣,其必使子产息之,乃犹可以戾。不然,将亡矣。」
阅读详情[ 唐 ] 李商隐
这两首诗是通过讽刺北齐后主高纬宠幸冯淑妃这一荒淫亡国的史实,以借古鉴今的。两首诗在艺术表现手法上有两个共同的特点: 一、议论附丽于形象。既是咏史,便离不开议论。然而好的诗篇总是以具体形象感人,而不是用抽象的道理教训读者。议论不脱离生动的形象,是这两首诗共同的优点。 第一首前两句是以议论发端。“一笑”句暗用周幽王宠褒姒而亡国的故事,讽刺“无愁天子”高纬荒淫的生活。“荆棘”句引典照应国亡之意。晋时索靖有先识远量,预见天下将乱,曾指着洛阳宫门的铜驼叹道:“会见汝在荆棘中耳!”这两句意思一气蝉联,谓荒淫即亡国取败的先兆。虽每句各用一典故,却不见用事痕迹,全在于意脉不断,可谓巧于用典。但如果只此而已,仍属老生常谈。后两句撇开议论而展示形象画面。第三句描绘冯淑妃(“小怜”即其名)进御之夕“花容自献,玉体横陈”(司马相如),是一幅秽艳的春宫图,与“一笑相倾”句映带;第四句写北齐亡国情景。公元五七七年,北周武帝攻破晋阳(今山西太原),向齐都邺城进军,高纬出逃被俘,北齐遂灭。此句又与“荆棘”映带。两句实际上具体形象地再现了前两句的内容。淑妃进御与周师攻陷晋阳,相隔尚有时日。“已报”两字把两件事扯到一时,是着眼于荒淫失政与亡国的必然联系,运用“超前夸张”的修辞格,更能发人深省。这便是议论附丽于形象,通过特殊表现一般,是符合形象思维的规律的。 如果说第一首是议论与形象互用,那么第二首的议论则完全融于形象,或者说议论见之于形象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诗经》中形容美女妩媚表情。“巧笑”与“万几”,一女与天下,轻重关系本来一目了然。说“巧笑”堪敌“万几”,是运用反语来讽刺高纬的昏昧。“知”实为哪知,意味尤见辛辣。如说“一笑相倾国便亡”是热骂,此句便是冷嘲,不议论的议论。高纬与淑妃寻欢作乐的方式之一是畋猎,在高纬眼中,换着出猎武装的淑妃风姿尤为迷人,所以说“倾城最在著戎衣”。这句仍是反语,有潜台词在。古来许多巾帼英雄,其飒爽英姿,确乎给人很美的感觉。但淑妃身著戎衣的举动,不是为天下,而是轻天下。高纬迷恋的不是英武之姿而是忸怩之态。他们逢场作戏,穿著戎衣而把强大的敌国忘记在九霄云外。据《北齐书》载:周师取平阳(晋阳),帝猎于三堆,晋州告急。帝将返,淑妃更请杀一围,从之。在自身即将成为敌军猎获物的情况下,仍不忘追欢逐乐,还要再猎一围。三、四句就这样以模拟口气,将帝、妃死不觉悟的淫昏性格刻画得入木三分。尽管不著议论,但通过具体形象的描绘及反语的运用,即将议论融入形象之中。批判意味仍十分强烈。 二、强烈的对比色彩。在形象画面之间运用强烈对比色彩,使作者有意指出的对象的特点更强调突出,引人注目,从而获得含蓄有力的表现效果,是这两首诗的又一显著特点。 第一首三、四两句把一个极艳极亵的镜头和一个极危急险恶的镜头组接在一起,对比色彩强烈,产生了惊心动魄的效果。单从“小怜玉体横陈”的画面,也可见高纬生活之荒淫,然而,如果它不和那个关系危急存亡的“周归入晋阳”的画面组接,就难以产生那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惊险效果,就会显得十分平庸,艺术说服力将大为削弱。第二首三、四句则把“晋阳已陷”的时局,与“更请君王猎一围”的荒唐行径作对比。一面是十万火急,形势严峻;一面却是视若无睹,围猎兴浓。两种画面对照出现,令旁观者为之心寒,从而有力地表明当事者处境的可笑可悲,不着一字而含蓄有力。这种手法的运用,也是诗人巧于构思的具体表现之一。
阅读详情[ 宋 ] 曹组
涨云暮卷,漏声不到小帘栊。银河淡扫澄空。皓月当轩高挂,秋入广寒宫。正金波不动,桂影朦胧。 佳人未逢。叹此夕、与谁同。望远伤怀对景,霜满愁红。南楼何处,想人在、长笛一声中。凝泪眼、泣尽西风。
阅读详情[ 周 ] 孔子
本章孔子论用行舍藏,有道亦复有命。如怀道不见用是命。行军不能必胜无败,亦有命。文中虽未提及命道二字,然不参入此二字作解,便不能得此章之深旨。读《论语》,贵能逐章分读,又贵能通体合读,反复沉潜、交互相发,而后各章之义旨,始可透悉无遗。 孔子在本章提出不与“暴虎冯河,死而无悔”的人在一起去统帅军队。因为在他看来,这种人虽然视死如归,但有勇无谋,是不能成就大事的。“勇”是孔子道德范畴中的一个德目,但勇不是蛮干,而是“临事而惧,好谋而成”的人,这种人智勇兼有,符合“勇”的规定。
阅读详情[ 明 ] 施耐庵
诗曰: 为人当以孝为先,定省须教效圣贤。 一念不差方合义,寸心无愧可通天。 路通还道非侥幸,神授天书岂偶然。 遇宿逢高先降谶,宋江元是大罗仙。 话说当下宋江在筵上对众好汉道:“小可宋江,自蒙救护上山,到此连日饮宴,甚是快乐。不知老父在家,正是如何?即目江州申奏京师,必然行移济州,着落郓城县追捉家属,比捕正犯。此事恐老父受惊,性命存亡不保。宋江想念:‘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深恩,昊天罔极。’因老父生育之恩难报,暂离山寨,欲往敝乡,去家中搬取老父上山,昏定晨省,以尽孝敬,以绝挂念。不知众弟兄还肯容否?”晁盖道:“贤弟,这件是人伦中大事,养生送死,人子之道。不成我和你受用快乐,倒教家中老父吃苦!如何不依贤弟。只是众兄弟们连日辛苦,寨中人马未定。再停两日,点起山寨些少人马,一径去取了来。”宋江道:“仁兄,再过几日不妨。只恐江州行移到济州,追捉家属,这一件不好。以此事不宜迟。也不须点多人去,只宋江潜地自去,和兄弟宋清搬取老父,连夜上山来。那时使乡中神不知,鬼不觉。若还多带了人伴去时,必然惊吓乡里,反招不便。”晁盖道:“贤弟,路中倘有疏失,无人可救。”宋江道:“若为父亲,死而无怨。”当日苦留不住。宋江坚执要行,便取个毡笠戴了,提条短棒,腰带利刃,便下山去。众头领送过金沙滩自回。 且说宋江过了渡,到朱贵酒店里上岸,出大路投郓城县来。路上少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一日,奔宋家村晚了,到不得,且投客店歇了。次日,趱行到宋家村时却早,且在林子里伏了,等待到晚,却投庄上来敲后门。庄里听得,只见宋清出来开门。见了哥哥,吃那一惊。慌忙道:“哥哥,你回家来怎地?”宋江道:“我特来家取父亲和你。”宋清道:“哥哥,你在江州做了的事,如今这里都知道了。本县差下这两个赵都头,每日来勾取,管定了我们不得转动。只等江州文书到来,便要捉我们父子二人,下在牢里监禁,听候拿你。日里夜间,一二百土兵巡绰。你不宜迟,快去梁山泊请下众头领来,救父亲并兄弟。”宋江听了,惊得一身冷汗。不敢进门,转身便走,奔梁山泊路上来。是夜月色朦胧,路不分明。宋江只顾拣僻净小路去处走。约莫也走了一个更次,只听得背后有人发喊起来。宋江回头听时,只隔一二里路,看见一簇火把照亮。只听得叫道:“宋江休走!早来纳降!”宋江一头走,一面肚里寻思:“不听晁盖之言,果有今日之祸。皇天可怜,垂救宋江!”远远望见一个去处,只顾走。少间,风扫薄云,现出那轮明月。宋江方才认得仔细,叫声苦,不知高低。看了那个去处,有名唤做还道村。原来团团都是高山峻岭,山下一遭涧水,中间单单只一条路。入来这村,左来右去走,只是这条路,更没第二条路。宋江认的这个村口,欲待回身,却被背后赶来的人已把住了路口,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宋江只得奔入村里来,寻路躲避。抹过一座林子,早看见一所古庙。但见: 墙垣颓损,殿宇倾斜。两廊画壁长青苔,满地花砖生碧草。门前小鬼,折臂膊不显狰狞;殿上判官,无幞头不成礼数。供床上蜘蛛结网,香炉内蝼蚁营窠。狐狸常睡纸炉中,蝙蝠不离神帐里。料想经年无客过,也知尽日有云来。 宋江只得推开庙门,乘着月光,入进庙里来,寻个躲避处。前殿后殿,相了一回,安不的身,心里越慌。只听的外面有人道:“多管只走在这庙里。”宋江听时,是赵能声音,急没躲处。见这殿上一所神厨,宋江揭起帐幔,望里面探身便钻入神厨里。安了短棒,做一堆儿伏在厨内,气也不敢喘,屁也不敢放。只听的外面拿着火把,照将入来。宋江在神厨里偷眼看时,赵能、赵得引着四五十人,拿着火把,各到处照,看看照上殿来。宋江道:“我今番走了死路,望阴灵遮护则个!神明庇佑!”一个个都走过了,没人看着神厨里。宋江道:“却不是天幸!”只见赵得将火把来神厨内照一照。宋江道:“我这番端的受缚!”赵得一只手将朴刀杆挑起神帐,上下把火只一照,火烟冲将起来,冲下一片屋尘来,正落在赵得眼里,眯了眼。便将火把丢在地下,一脚踏灭了,走出殿门外来,对土兵们道:“这厮不在庙里,别又无路,却走向那里去了?”土兵众人答道:“多是这厮走入村中树林里去了。这里不怕他走到那里去,这个村唤做还道村,只有这条路出入,里面虽有高山林木,却无路上的去,亦不怕他走了。都头只把住村口,他便会插翅飞上天去,也走不脱了。待天明,村里去细细搜捉。”赵能、赵得道:“也是。”引了土兵,下殿去了。宋江道:“却不是神明护佑!若还得了性命,必当重修庙宇,再建祠堂。阴灵保佑则个!”说犹未了,只听的有几个土兵在于庙门前叫道:“都头,在这里了。”赵能、赵得和众人一伙抢入来。宋江道:“却不又是晦气!这遭必被擒捉!”赵能到庙前问时:“在那里?”土兵道:“都头你来看,庙门上两个尘手迹,以定是却才推开庙门,闪在里面去了。”赵能道:“说的是。再仔细搜一搜看。”这伙人再入庙里来搜看。宋江道:“我命运这般蹇拙,今番必是休了!”那伙人去殿前殿后搜遍,只不曾翻过砖来。众人又搜了一回,火把看看照上殿来。赵能道:“多是只在神厨里。却才兄弟看不仔细,我自照一照看。“一个土兵拿着火把,赵能一手揭起帐幔,五七个人伸头来看。”不看万事俱休,才看一看,只见神厨里卷起一阵恶风,将那火把都吹灭了,黑腾腾罩了庙宇,对面不见。赵能道:“却又作怪,平地里卷起这阵恶风来!想是神明在里面,定嗔怪我们只管来照,因此起这阵恶风显应。我们且去罢休。只守住村口,待天明再来寻获。”赵得道:“只是神厨里不曾看得仔细,再把枪去搠一搠。”赵能道:“也是。”两个却待向前,只听的殿后又卷起一阵怪风,吹的飞砂走石,滚将下来。摇的那殿宇吸吸地动,罩下一阵黑云,布合了上下,冷气侵人,毛发竖立。赵能情知不好,叫了赵得道:“兄弟快走,神明不乐!”众人一哄都奔下殿来,望庙门外跑走。有几个攧翻了的,也有闪肭了腿的,扒的起来奔命。走出庙门,只听的庙里有人叫:“饶恕我们!”赵能再入来看时,两三个土兵跌倒在龙墀里,被树根钩住了衣服,死也挣不脱,手里丢了朴刀,扯着衣裳叫饶。宋江在神厨里听了,忍不住笑。赵能把土兵衣服解脱了,领出庙门去。有几个在前面的土兵说道:“我说这神道最灵,你们只管在里面缠障,引的小鬼发作起来!我们只去守住了村口等他,须不吃他飞了去。”赵能、赵得道:“说得是。只消村口四下里守定。”众人都望村口去了。 只说宋江在神厨里,口称惭愧道:“虽不被这厮们拿了,却怎能勾出村口去?”正在厨内寻思,百般无计,只听的后面廊下有人出来。宋江道:“却又是苦也!早是不钻出去。”只见两个青衣童子,径到厨边,举口道:“小童奉娘娘法旨,请星主说话。”宋江那里敢做声答应。外面童子又道:“娘娘有请,星主可行。”宋江也不敢答应。外面童子又道:“宋星主休得迟疑,娘娘久等!”宋江听的莺声燕语,不是男子之音,便从椅子底下钻将出来看时,却是两个青衣女童,侍立在此床边。宋江吃了一惊,却是两个泥神。只听的外面又说道:“宋星主,娘娘有请。”宋江分开帐幔,钻将出来,只见是两个青衣螺髻女童,齐齐躬身,各打个稽首。宋江看那女童时,但见: 朱颜绿发,皓齿明眸。飘飘不染尘埃,耿耿天仙风韵。螺蛳髻山峰堆拥,凤头鞋莲瓣轻盈。领抹深青,一色织成银缕;带飞真紫,双环结就金霞。依稀阆苑董双成,仿佛蓬莱花鸟使。 当下宋江问道:“二位仙童,自何而来?”青衣道:“奉娘娘法旨,有请星主赴宫。”宋江道:“仙童差矣!我自姓宋名江,不是甚么星主。”青衣道:“如何差了。请星主便行,娘娘久等!”宋江道:“甚么娘娘?亦不曾拜识,如何敢去?”青衣道:“星主到彼便知,不必询问。”宋江道:“娘娘在何处?”青衣道:“只在后面宫中。” 青衣前引便行。宋江随后跟下殿来。转过后殿侧首一座子墙角门,青衣道:“宋星主,从此间进来。”宋江跟入角门来看时,星月满天,香风拂拂,四下里都是茂林修竹。宋江寻思道:“原来这庙后又有这个去处。早知如此,却不来这里躲避,不受那许多惊恐!”宋江行着,觉道两边松树,香坞两行,夹种着都是合抱不交的大松树,中间平坦一条龟背大街。宋江看了,暗暗寻思道:“我倒不想古庙后有这般好路径。”跟着青衣,行不过一里来路,听得潺潺的涧水响。看前面时,一座青石桥,两边都是朱栏杆。岸上栽种奇花异草,苍松茂竹,翠柳夭桃;桥下翻银滚雪般的水,流从石洞里去。过的桥基看时,两行奇树,中间一座大朱红棂星门。宋江入的棂星门看时,抬头见一所宫殿。但见: 金钉朱户,碧瓦雕檐。飞龙盘柱戏明珠,双凤帏屏鸣晓日。红泥墙壁,纷纷御柳间宫花;翠霭楼台,淡淡祥光笼瑞影。窗横龟背,香风冉冉透黄纱;帘卷虾须,皓月团团悬紫绮。若非天上神仙府,定是人间帝主家。 宋江见了,寻思道:“我生居郓城县,不曾听的说有这个去处。”心中惊恐,不敢动脚。青衣催促:“请星主行。”一引,引入门内,有个龙墀,两廊下尽是朱红亭柱,都挂着绣帘。正中一所大殿,殿上灯烛荧煌。青衣从龙墀内一步步引到月台上,听得殿上阶前又有几个青衣道:“娘娘有请。星主进来!” 宋江到大殿上,不觉肌肤战栗,毛发倒竖。下面都是龙凤砖阶。青衣入帘内奏道:“请至宋星主在阶前。”宋江到帘前御阶之下,躬身再拜,俯伏在地,口称:“臣乃下浊庶民,不识圣上。伏望天慈,俯赐怜悯!”御帘内传旨:“教请星主坐。”宋江那里敢抬头。教四个青衣扶上锦墩坐,宋江只得勉强坐下。殿上喝声“卷帘”,数个青衣早把朱帘卷起,搭在金钩上。娘娘问道:“星主别来无恙?”宋江起身再拜道:“臣乃庶民,不敢面觑圣容。”娘娘道:“星主既然至此,不必多礼。”宋江恰才敢抬头舒眼,看见殿上金碧交辉,点着龙灯凤烛,两边都是青衣女童,执笏捧圭,执旌擎扇侍从;正中七宝九龙床上,坐着那个娘娘。宋江看时,但见: 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绛绡衣。蓝田玉带曳长裾,白玉圭璋擎彩袖。脸如莲萼,天然眉目映云环;唇似樱桃,自在规模端雪体。犹如王母宴蟠桃,却似嫦娥居月殿。正大仙容描不就,威严形像画难成。 那娘娘坐于九龙床上,手执白玉圭璋,口中说道:“请星主到此,命童子献酒。”两下青衣女童执着奇花金瓶,捧酒过来斟在玉杯内。一个为首的女童,执玉杯递酒来劝宋江。宋江起身,不敢推辞,接过玉杯,朝娘娘跪饮了一杯。宋江觉道这酒馨香馥郁,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又是一个青衣捧过一盘仙枣,上劝宋江。宋江战战兢兢,怕失了体面,尖着指头拿了一枚,就而食之,怀核在手。青衣又斟过一杯酒来劝宋江,宋江又一饮而尽。娘娘法旨:“教再劝一杯。”青衣再斟一杯酒过来劝宋江,宋江又饮了。仙女托过仙枣,又食了两枚。共饮过三杯仙酒,三枚仙枣。宋江便觉道春色微醺,又怕酒后,醉失体面,再拜道:“臣不胜酒量,望乞娘娘免赐。”殿上法旨道:“既是星主不能饮,酒可止。教取那三卷天书,赐与星主。”青衣去屏风背后玉盘中,托出黄罗袱子,包着三卷天书,度与宋江。宋江拜受看时,可长五寸,阔三寸,厚三寸。不敢开看,再拜祗受,藏于袖中。娘娘法旨道:“宋星主,传汝三卷天书,汝可替天行道,为主全忠仗义,为臣辅国安民。去邪归正,他日功成果满,作为上卿。吾有四句天言,汝当记取,终身佩受,勿忘于心,勿泄于世。”宋江再拜:“愿受天言,臣不敢轻泄于世人。”娘娘法旨道: “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 北幽南至睦,两处见奇功。” 宋江听毕,再拜谨受。娘娘法旨道:“玉帝因为星主魔心未断,道行未完,暂罚下方,不久重登紫府,切不可分毫失忘。若是他日罪下酆都,吾亦不能救汝。此三卷之书,可以善观熟视。只可与天机星同观,其他皆不可见。功成之后,便可焚之,勿留在世。所嘱之言,汝当记取。目今天凡相隔,难以久留,汝当速回。”便令童子急送星主回去,“他日琼楼金阙,再当重会。”宋江便谢了娘娘,跟随青衣女童,下得殿庭来。出得棂星门,送至石桥边,青衣道:“恰才星主受惊,不是娘娘护佑,已被擒拿。天明时,自然脱离了此难。星主,看石桥下水里二龙相戏。”宋江凭栏看时,果见二龙戏水。二青衣望下一推。宋江大叫一声,却撞在神厨内,觉来乃是南柯一梦。 宋江扒将起来看时,月影正午,料是三更时分。宋江把袖子里摸时,手里枣核三个,袖里帕子包着天书。摸将出来看时,果是三卷天书。又只觉口里酒香。宋江想道:“这一梦真乃奇异,似梦非梦!若把做梦来,如何有这天书在袖子里,口中又酒香,枣核在手里,说与我的言语都记得不曾忘了一句?不把做梦来,我自分明在神厨里,一跤攧将出来。有甚难见处,想是此间神圣最灵,显化如此。只是不知是何神明?”揭起帐幔看时,九龙椅上坐着一个娘娘,正和梦中一般。宋江寻思道:“这娘娘呼我做星主,想我前生非等闲人也。这三卷天书必然有用,分付我的四句天言,不曾忘了。青衣女童道:‘天明时,自然脱离此村之厄。’如今天色渐明,我却出去。”便探手去厨里摸了短棒,把衣服拂拭了,一步步走下殿来。便从左廊下转出庙前,仰面看时,旧牌额上刻着四个金字道:“玄女之庙”。宋江以手加额称谢道:“惭愧!原来是九天玄女娘娘,传受与我三卷天书,又救了我的性命!如若能勾再见天日之面,必当来此重修庙宇,再建殿庭。伏望圣慈,俯垂护佑!”称谢已毕。有诗为证: 还道村中夜避灾,荒凉古庙侧身来。 只因一念通溟漠,方得天书降上台。 宋江只得望着口,悄悄出来离庙未远,只听得前面远远地喊声连天。宋江寻思道:“又不济了。”立住了脚,“且未可出去。我若到他前面,定他拿了。不如且在这里路傍树背后躲一躲。”却才闪得入树背后去,只见数个士兵急急走得喘做一堆,把刀枪拄着,一步步将入来,口里都只叫道:“神圣救命则个!”宋江在树背后看了,寻思道:“那厮如何恁地慌?”却见背后一条大汉追将入来。那大汉上半截不着一丝,露出鬼怪般肉,手里拿着两把夹钢板爷,口里喝道:“含鸟休走!”远观不睹,近看分明,正是黑旋李逵。宋江想道:“非是梦里么?”不敢走出去。那赵能正走到庙前,被松树根只一绊,一跤在地下。李逵赶上,就势一脚,踏住脊背,手起大斧却待要砍。背后又是两筹好汉赶上来,把毡笠儿掀在疹梁上,各挺一条朴刀。上道的是欧鹏,下首的是陶宗旺。李逵见他两个赶来,恐怕争功坏了义气,就手把赵能一斧,砍做两半,连胸膛都砍天了。跳将起来,把士兵赶杀四散走了。宋江自不敢便走出来,背后只见又赶上三筹好汉,也杀将来。前面赤发鬼刘唐,第二石将军石勇,第三催命判官李立。这六筹好汉说道:“那松树背后一个人立在那里。”宋江方才敢挺身出来,说道:“感谢众兄弟们,又来救我性命,将何以报大恩?”六筹好汉见了宋江,大喜道:“哥哥有了!快去报与晁头领得知。”石勇、李立分投去了。 宋江问刘唐道:“你们如何得知来这里救我?”刘唐答道:“哥哥前脚下得山来,晁头领与吴军师放心不下,便叫戴院长随即下来探听哥哥下落。晁头领又自己放心不下,再着我等众人前来接应,只恐哥哥倘有些疏失。半路里撞见戴宗道:‘两个贼驴追赶捕捉哥哥。’晁头领大怒,分付戴宗去山寨,只教留下吴军师、公孙胜、阮家三弟兄、吕方、郭盛、朱贵、白胜看守寨栅,其余兄弟都教来此间寻赶哥哥。听得人说道:‘赶宋江入还道村去了。’村口守把的这厮们尽数杀了,不留一个,只有这几个奔进村里来。随即李大哥追来,我等都赶入来。不想哥哥在这里!”说犹未了,石勇引将晁盖、花荣、秦明、黄信、薛永、蒋敬、马麟到来,李立引将李俊、穆弘、张横、张顺、穆春、侯健、萧让、金大坚一行,众多好汉都相见了。宋江作谢众位头领。晁盖道:“我叫贤弟不须亲自下山,不听愚兄之言,险些儿又做出来。”宋江道:“小可兄弟只为父亲这一事,悬肠挂肚,坐卧不安,不由宋江不来取。”晁盖道:“好教贤弟欢喜,令尊并令弟家眷,我先叫戴宗引杜迁、宋万、王矮虎、郑天寿、童威、童猛送去,已到山寨中了。”宋江听得大喜,拜谢晁盖道:“若得仁兄如此施恩,宋江死亦无怨。”晁盖、宋江俱各欢喜,与众头领各各上马,离了还道村口。宋江在马上以手加额,望空顶礼,称谢:“神明庇佑之力,容日专当拜还心愿。”有诗为证: 且喜余生得命归,剥床深喜脱灾非。 仰天祝谢仁晁盖,暗把家园载得回。 且说一行人马离了还道村,径回梁山泊来。吴学究领了守山头领,直到金沙滩,都来迎接着。到得大寨聚义厅上,众好汉都相见了。宋江问道:“老父何在?”晁盖便叫:“请宋太公出来。”不多时,铁扇子宋清策着一乘山轿,抬着宋太公到来。众人扶策下轿,上厅来。宋江见了,喜从天降,笑逐颜开。宋江再拜道:“老父惊恐!宋江做了不孝之子,负累了父亲吃惊受怕!”宋太公道:“叵耐赵能那厮弟兄两个,每日拨人来守定了我们,只待江州公文到来,便要捉取我父子二人解送官司。听得你在庄后敲门,此时已有八九个土兵在前面草厅上,续后不见了,不知怎地赶出去了。到三更时候,又有二百余人把庄门开了,将我搭扶上轿抬了,教你兄弟四郎收拾了箱笼,放火烧了庄院。那时不由我问个缘由,径来到这里。”宋江道:“今日父子团圆相见,皆赖众兄弟之力也!”叫兄弟宋清拜谢了众头领。晁盖众人都来参见宋太公已毕,一面杀牛宰马,且做庆喜筵席,作贺宋公明父子团圆。当日尽醉方散,次日又排筵宴贺喜。大小头领尽皆欢喜。 第三日,又做筵席,庆贺宋江父子完聚。忽然感动公孙胜一个念头,思忆老母在蓟州,离家日久,未知如何。众人饮酒之时,只见公孙胜起身对众头领说道:“感蒙众位豪杰相带贫道许多时,恩同骨肉。只是小道自从跟随着晁头领到山,逐日宴乐,一向不曾还乡。蓟州老母在彼,亦恐我真人本师悬望,欲待回乡省视一遭。暂别众头领,三五个月再回来相见,以满小道之愿,免致老母挂念悬望之心。”晁盖道:“向日已闻先生所言,令堂在北方无人侍奉。今既如此说时,难以阻当。只是不忍分别。虽然要行,只是来日相送。”公孙胜谢了,当日尽醉方散,各自归帐内安歇。次日早,就关下排了筵席,与公孙胜饯行。其日众头领都在关下送路。 且说公孙胜依旧做云游道士打扮了,腰里腰包、肚包,背上雌雄宝剑,肩胛上挂着棕笠,手中拿把鳖壳扇,便下山来。众头领接住,就关下筵席,各各把盏送别。饯行已遍,晁盖道:“一清先生!此去难留,却不可失信。本是不容先生去,只是老尊堂在上,不敢阻当。百日之外,专望鹤驾降临,切不可爽约。”公孙胜道:“重蒙列位头领看待许久,小道岂敢失信。回家参过本师真人,安顿了老母,便回山寨。”宋江道:“先生何不将带几个人去,一发就搬取老尊堂上山,早晚也得侍奉。”公孙胜道:“老母平生只爱清幽,吃不得惊唬,因此不敢取来。家中自有田产山庄,老母自能料理。小道只去省视一遭便来,再得聚义。”宋江道:“既然如此,专听尊命。只望早早降临为幸!”晁盖取出一盘黄白之资相送。公孙胜道:“不消许多,但只要三分足矣。”晁盖定教收了一半,打拴在腰包里,打个稽首,别了众人,过金沙滩便行,望蓟州去了。 众头领席散,却待上山,只见黑旋风李逵就关下放声大哭起来。宋江连忙问道:“兄弟,你如何烦恼?”李逵哭道:“干鸟气么!这个也去取爷,那个也去望娘,偏铁牛是土掘坑里钻出来的!”晁盖便问道:“你如今待要怎地?”李逵道:“我只有一个老娘在家里,我的哥哥又在别人家做长工,如何养得我娘快乐?我要去取他来这里,快乐几时也好。”晁盖道:“李逵说的是。我差几个人同你去取了上山来,也是十分好事。”宋江便道:“使不得!李家兄弟生性不好,回乡去必然有失。若是教人和他去,亦是不好。况且他性如烈火,到路上必有冲撞。他又在江州杀了许多人,那个不认得他是黑旋风。这几时官司如何不行移文书到那里了?必然原籍追捕。你又形貌凶恶,倘有疏失,路程遥远,如何得知。你且过几时,打听得平静了,去取未迟。”李逵焦躁,叫道:“哥哥,你也是个不平心的人!你的爷便要取上山来快活,我的娘由他在村里受苦。兀的不是气破了铁牛的肚子!”宋江道:“兄弟,你不要焦躁。既是要去取娘,只依我三件事,便放你去。”李逵道:“你且说那三件事?” 宋江点两个指头,说出这三件事来,有分教:李逵去高山顶上,杀一窝猛兽毒虫;沂水县中,损几个生灵性命。直使施为撼地摇天手,来斗巴山跳涧虫。毕竟宋江对李逵说出那三件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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