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 ] 白居易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随贫随富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
对酒:多指古人酒兴之至作书示怀之意。由唐时白居易兴起,渐而作为一种诗作题材为历代文人墨客所沿用。
大人活在世界上,就好像局促在那小小的蜗牛角上,空间是那样的狭窄,还有什么好争的呢?人生短暂,就像石头相撞的那一瞬间所发出的一点火光,人生就这样过去了。 人生不论穷富,不必太过于斤斤计较,应该尽量放宽胸怀,随时保持心情的愉快,这才是处世之道。
[ 唐 ] 杜牧
《清明》传为唐代文学家杜牧的诗作。此诗写清明春雨中所见,色彩清淡,心境凄冷,历来广为传诵。第一句交代情景、环境、气氛;第二句写出了人物,显示了人物的凄迷纷乱的心境;第三句提出了如何摆脱这种心境的办法;第四句写答话带行动,是整篇的精彩所在。全诗运用由低而高、逐步上升、高潮顶点放在最后的手法,余韵邈然,耐人寻味。 此诗首见于南宋初年《锦绣万花谷》注明出唐诗,后依次见于《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明托名南宋谢枋得《千家诗》、清康熙《御选唐诗》。《江南通志》载:杜牧任池州刺史时,曾经过金陵杏花村饮酒,诗中杏花村指此。而在这之前由杜牧嘱外甥亲自整理的《樊川文集》、甚至收录了不少其他唐人诗作的《樊川外集》和《樊川别集》中都没有收入《清明》一诗,因此陈寅恪等研究者认为此诗的真实作者颇为可疑,宋人洪迈《万首唐人绝句序》:“金华所刊杜牧之《续别集》,皆许浑诗也。”刘克庄《后村诗话》:“樊川有《续别集》三卷,十之八九皆(许)浑诗。”因而我国唐诗研究专家韩成武教授结合风格等因素考证认为这首诗作者可能是素有“许浑千首湿”之称的唐代许浑,此说获得了一定支持。但这首诗在许浑的诗集中同样没有收录,因而又有学者缪钺在刊于《文史知识》一九八三年第十二期的《关于杜牧〈清明诗〉的两个问题》中指出:“此诗乃首见于《千家诗》,此前文献并无提及杜牧此诗者。此诗文韵、魂韵通押,通押用韵与唐人用韵不合。此诗非杜牧作,乃宋人词。”从音韵的角度将诗断代为宋人作品,证据比风格更有力,但这桩疑案最终也仍旧没有具体定论,待敲定后更改作者栏。
阅读详情[ 宋 ] 赵师侠
羊角飘尘,金乌烁石,雨凉念秋。有虚堂临水,披襟散发,纱帱雾卷,湘簟波浮。远列云峰,近参荷气,卧看文书琴枕头。蝉声寂,向庄周梦里,栩栩无谋。 茶瓯。醒困堪求。粗饱饭安居可以休。算悠闲静胜,吾能自乐,荣华纷扰,人谩多愁。习懒非痴,觉迷是病,一力那能胜九牛。俱休问,且追寻觞咏,知友从游。
阅读详情[ 周 ] 左丘明
【经】二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夏五月辛酉,郑伯突卒。秋七月戊戌,夫人姜氏薨。冬十有二月,葬郑厉公。 【传】二十一年春,胥命于弭。夏,同伐王城。郑伯将王,自圉门入,虢叔自北门入,杀王子颓及五大夫。郑伯享王于阙西辟,乐备。王与之武公之略,自虎牢以东。原伯曰:「郑伯效尤,其亦将有咎。」五月,郑厉公卒。 王巡虢守。虢公为王宫于玤,王与之酒泉。郑伯之享王也,王以后之鞶鉴予之。虢公请器,王予之爵。郑伯由是始恶于王。 冬,王归自虢。
阅读详情[ 唐 ] 温庭筠
这首词写女主人公晨起之后,登阁望远的惆怅思绪,通过时节的更迭,景象的转变,刻画了主人公由来已久的相思之苦。上阕从视觉和听觉描写清晨景象;下阕正面写人,直写情怀。全词语言贴合温词造语精工、密丽浓艳的风格,语淡情浓,把主人公的怀人之情写得千转百回,缠绵不尽。
阅读详情[ 清 ] 曹雪芹
话说林黛玉直到四更将阑,方渐渐的睡去,暂且无话。如今且说凤姐儿因见邢夫人叫他,不知何事,忙另穿戴了一番,坐车过来。邢夫人将房内人遣出,悄向凤姐儿道:“叫你来不为别事,有一件为难的事,老爷托我,我不得主意,先和你商议。老爷因看上了老太太的鸳鸯,要他在房里,叫我和老太太讨去。我想这倒平常有的事,只是怕老太太不给,你可有法子?”凤姐儿听了,忙道:“依我说,竟别碰这个钉子去。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的,那里就舍得了?况且平日说起闲话来,老太太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作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了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太太听这话,很喜欢老爷呢?这会子回避还恐回避不及,倒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了!太太别恼,我是不敢去的。明放着不中用,而且反招出没意思来。老爷如今上了年纪,行事不妥,太太该劝才是。比不得年轻,作这些事无碍。如今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这么闹起来,怎样见人呢?”邢夫人冷笑道:“大家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偏咱们就使不得?我劝了也未必依。就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这么胡子苍白了又作了官的一个大儿子,要了作房里人,也未必好驳回的。我叫了你来,不过商议商议,你先派上了一篇不是。也有叫你要去的理?自然是我说去。你倒说我不劝,你还不知道那性子的,劝不成,先和我恼了。” 凤姐儿知道邢夫人禀性愚亻强,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凡出入银钱事务,一经他手,便克啬异常,以贾赦浪费为名,“须得我就中俭省,方可偿补”,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如今又听邢夫人如此的话,便知他又弄左性,劝了不中用,连忙陪笑说道:“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背地里的话那里信得?我竟是个呆子。琏二爷或有日得了不是,老爷太太恨的那样,恨不得立刻拿来一下子打死,及至见了面,也罢了,依旧拿着老爷太太心爱的东西赏他。如今老太太待老爷,自然也是那样了。依我说,老太太今儿喜欢,要讨今儿就讨去。我先过去哄着老太太发笑,等太太过去了,我搭讪着走开,把屋子里的人我也带开,太太好和老太太说的。给了更好,不给也没妨碍,众人也不知道。”邢夫人见他这般说,便又喜欢起来,又告诉他道:“我的主意先不和老太太要。老太太要说不给,这事便死了。我心里想着先悄悄的和鸳鸯说。他虽害臊,我细细的告诉了他,他自然不言语,就妥了。那时再和老太太说,老太太虽不依,搁不住他愿意,常言‘人去不中留’,自然这就妥了。”凤姐儿笑道:“到底是太太有智谋,这是千妥万妥的。别说是鸳鸯,凭他是谁,那一个不想巴高望上,不想出头的?这半个主子不做,倒愿意做个丫头,将来配个小子就完了。”邢夫人笑道:“正是这个话了。别说鸳鸯,就是那些执事的大丫头,谁不愿意这样呢。你先过去,别露一点风声,我吃了晚饭就过来。” 凤姐儿暗想:“鸳鸯素习是个可恶的,虽如此说,保不严他就愿意。我先过去了,太太后过去,若他依了便没话说,倘或不依,太太是多疑的人,只怕就疑我走了风声,使他拿腔作势的。那时太太又见了应了我的话,羞恼变成怒,拿我出起气来,倒没意思。不如同着一齐过去了,他依也罢,不依也罢,就疑不到我身上了。”想毕,因笑道:“方才临来,舅母那边送了两笼子鹌鹑,我吩咐他们炸了,原要赶太太晚饭上送过来的。我才进大门时,见小子们抬车,说太太的车拔了缝,拿去收拾去了。不如这会子坐了我的车一齐过去倒好。”邢夫人听了,便命人来换衣服。凤姐忙着伏侍了一回,娘儿两个坐车过来。凤姐儿又说道:“太太过老太太那里去,我若跟了去,老太太若问起我过去作什么的,倒不好。不如太太先去,我脱了衣裳再来。” 邢夫人听了有理,便自往贾母处,和贾母说了一回闲话,便出来假托往王夫人房里去,从后门出去,打鸳鸯的卧房前过。只见鸳鸯正然坐在那里做针线,见了邢夫人,忙站起来。邢夫人笑道:“做什么呢?我瞧瞧,你扎的花儿越发好了。”一面说,一面便接他手内的针线瞧了一瞧,只管赞好。放下针线,又浑身打量。只见他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裙子。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鸳鸯见这般看他,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心里便觉诧异,因笑问道:“太太,这会子不早不晚的,过来做什么?”邢夫人使个眼色儿,跟的人退出。邢夫人便坐下,拉着鸳鸯的手笑道:“我特来给你道喜来了。”鸳鸯听了,心中已猜着三分,不觉红了脸,低了头不发一言。听邢夫人道:“你知道你老爷跟前竟没有个可靠的人,心里再要买一个,又怕那些人牙子家出来的不干不净,也不知道毛病儿,买了来家,三日两日,又要肏鬼吊猴的。因满府里要挑一个家生女儿收了,又没个好的:不是模样儿不好,就是性子不好,有了这个好处,没了那个好处。因此冷眼选了半年,这些女孩子里头,就只你是个尖儿,模样儿,行事作人,温柔可靠,一概是齐全的。意思要和老太太讨了你去,收在屋里。你比不得外头新买的,你这一进去了,进门就开了脸,就封你姨娘,又体面,又尊贵。你又是个要强的人,俗话说的,‘金子终得金子换’,谁知竟被老爷看重了你。如今这一来,你可遂了素日志大心高的愿了,也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跟了我回老太太去!”说着拉了他的手就要走。鸳鸯红了脸,夺手不行。邢夫人知他害臊,因又说道:“这有什么臊处?你又不用说话,只跟着我就是了。”鸳鸯只低了头不动身。邢夫人见他这般,便又说道:“难道你不愿意不成?若果然不愿意,可真是个傻丫头了。放着主子奶奶不作,倒愿意作丫头!三年二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你跟了我们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爷待你们又好。过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家里人你要使唤谁,谁还不动?现成主子不做去,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就迟了。”鸳鸯只管低了头,仍是不语。邢夫人又道:“你这么个响快人,怎么又这样积粘起来?有什么不称心之处,只管说与我,我管你遂心如意就是了。”鸳鸯仍不语。邢夫人又笑道:“想必你有老子娘,你自己不肯说话,怕臊。你等他们问你,这也是理。让我问他们去,叫他们来问你,有话只管告诉他们。”说毕,便往凤姐儿房中来。 凤姐儿早换了衣服,因房内无人,便将此话告诉了平儿。平儿也摇头笑道:“据我看,此事未必妥。平常我们背着人说起话来,听他那主意,未必是肯的。也只说着瞧罢了。”凤姐儿道:“太太必来这屋里商议。依了还可,若不依,白讨个臊,当着你们,岂不脸上不好看。你说给他们炸鹌鹑,再有什么配几样,预备吃饭。你且别处逛逛去,估量着去了再来。”平儿听说,照样传给婆子们,便逍遥自在的往园子里来。 这里鸳鸯见邢夫人去了,必在凤姐儿房里商议去了,必定有人来问他的,不如躲了这里,因找了琥珀说道:“老太太要问我,只说我病了,没吃早饭,往园子里逛逛就来。”琥珀答应了。鸳鸯也往园子里来,各处游玩,不想正遇见平儿。平儿因见无人,便笑道:“新姨娘来了!”鸳鸯听了,便红了脸,说道:“怪道你们串通一气来算计我!等着我和你主子闹去就是了。”平儿听了,自悔失言,便拉他到枫树底下,坐在一块石上,越性把方才凤姐过去回来所有的形景言词始末原由告诉与他。鸳鸯红了脸,向平儿冷笑道:“这是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什么事儿不作?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然我心里仍是照旧,有话有事,并不瞒你们。这话我且放在你心里,且别和二奶奶说: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平儿方欲笑答,只听山石背后哈哈的笑道:“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不怕牙碜。”二人听了不免吃了一惊,忙起身向山石背后找寻,不是别人,却是袭人笑着走了出来问:“什么事情?告诉我。”说着,三人坐在石上。平儿又把方才的话说与袭人听道:“真真这话论理不该我们说,这个大老爷太好色了,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放手了。”平儿道:“你既不愿意,我教你个法子,不用费事就完了。”鸳鸯道:“什么法子?你说来我听。”平儿笑道:“你只和老太太说,就说已经给了琏二爷了,大老爷就不好要了。”鸳鸯啐道:“什么东西!你还说呢!前儿你主子不是这么混说的?谁知应到今儿了!”袭人笑道:“他们两个都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说把你已经许了宝玉了,大老爷也就死了心了。”鸳鸯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急,因骂道:“两个蹄子不得好死的!人家有为难的事,拿着你们当正经人,告诉你们与我排解排解,你们倒替换着取笑儿。你们自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们且收着些儿,别忒乐过了头儿!”二人见他急了,忙陪笑央告道:“好姐姐,别多心,咱们从小儿都是亲姊妹一般,不过无人处偶然取个笑儿。你的主意告诉我们知道,也好放心。”鸳鸯道:“什么主意!我只不去就完了。”平儿摇头道:“你不去未必得干休。大老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虽然你是老太太房里的人,此刻不敢把你怎么样,将来难道你跟老太太一辈子不成?也要出去的。那时落了他的手,倒不好了。”鸳鸯冷笑道:“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离这里,若是老太太归西去了,他横竖还有三年的孝呢,没个娘才死了他先纳小老婆的!等过三年,知道又是怎么个光景,那时再说。纵到了至急为难,我剪了头发作姑子去,不然,还有一死。一辈子不嫁男人,又怎么样?乐得干净呢!”平儿袭人笑道:“真这蹄子没了脸,越发信口儿都说出来了。”鸳鸯道:“事到如此,臊一会怎么样!你们不信,慢慢的看着就是了。太太才说了,找我老子娘去。我看他南京找去!”平儿道:“你的父母都在南京看房子,没上来,终久也寻的着。现在还有你哥哥嫂子在这里。可惜你是这里的家生女儿,不如我们两个人是单在这里。”鸳鸯道:“家生女儿怎么样?‘牛不吃水强按头’?我不愿意,难道杀我的老子娘不成?” 正说着,只见他嫂子从那边走来。袭人道:“当时找不着你的爹娘,一定和你嫂子说了。”鸳鸯道:“这个娼妇专管是个‘九国贩骆驼的’,听了这话,他有个不奉承去的!”说话之间,已来到跟前。他嫂子笑道:“那里没找到,姑娘跑了这里来!你跟了我来,我和你说话。”平儿袭人都忙让坐。他嫂子说:“姑娘们请坐,我找我们姑娘说句话。”袭人平儿都装不知道,笑道:“什么话这样忙?我们这里猜谜儿赢手批子打呢,等猜了这个再去。”鸳鸯道:“什么话?你说罢。”他嫂子笑道:“你跟我来,到那里我告诉你,横竖有好话儿。”鸳鸯道:“可是大太太和你说的那话?”他嫂子笑道:“姑娘既知道,还奈何我!快来,我细细的告诉你,可是天大的喜事。”鸳鸯听说,立起身来,照他嫂子脸上下死劲啐了一口,指着他骂道:“你快夹着屄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什么‘喜事’!状元痘儿灌的浆儿又满是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一面说,一面哭,平儿袭人拦着劝。他嫂子脸上下不来,因说道:“愿意不愿意,你也好说,不犯着牵三挂四的。俗语说,‘当着矮人,别说短话’。姑奶奶骂我,我不敢还言,这二位姑娘并没惹着你,小老婆长小老婆短,人家脸上怎么过得去?”袭人平儿忙道:“你倒别这么说,他也并不是说我们,你倒别牵三挂四的。你听见那位太太,太爷们封我们做小老婆?况且我们两个也没有爹娘哥哥兄弟在这门子里仗着我们横行霸道的。他骂的人自有他骂的,我们犯不着多心。”鸳鸯道:“他见我骂了他,他臊了,没的盖脸,又拿话挑唆你们两个,幸亏你们两个明白。原是我急了,也没分别出来,他就挑出这个空儿来。”他嫂子自觉没趣,赌气去了。 鸳鸯气得还骂,平儿袭人劝他一回,方才罢了。平儿因问袭人道:“你在那里藏着做甚么的?我们竟没看见你。”袭人道:“我因为往四姑娘房里瞧我们宝二爷去的,谁知迟了一步,说是来家里来了。我疑惑怎么不遇见呢,想要往林姑娘家里找去,又遇见他的人说也没去。我这里正疑惑是出园子去了,可巧你从那里来了,我一闪,你也没看见。后来他又来了。我从这树后头走到山子石后,我却见你两个说话来了,谁知你们四个眼睛没见我。” 一语未了,又听身后笑道:“四个眼睛没见你?你们六个眼睛竟没见我!”三人唬了一跳,回身一看,不是别个,正是宝玉走来。袭人先笑道:“叫我好找,你那里来?”宝玉笑道:“我从四妹妹那里出来,迎头看见你来了,我就知道是找我去的,我就藏了起来哄你。看你〈走佥〉着头过去了,进了院子就出来了,逢人就问。我在那里好笑,只等你到了跟前唬你一跳的,后来见你也藏藏躲躲的,我就知道也是要哄人了。我探头往前看了一看,却是他两个,所以我就绕到你身后。你出去,我就躲在你躲的那里了。”平儿笑道:“咱门再往后找找去,只怕还找出两个人来也未可知。”宝玉笑道:“这可再没了。”鸳鸯已知话俱被宝玉听了,只伏在石头上装睡。宝玉推他笑道:“这石头上冷,咱们回房里去睡,岂不好?”说着拉起鸳鸯来,又忙让平儿来家坐吃茶。平儿和袭人都劝鸳鸯走,鸳鸯方立起身来,四人竟往怡红院来。宝玉将方才的话俱已听见,心中自然不快,只默默的歪在床上,任他三人在外间说笑。 那边邢夫人因问凤姐儿鸳鸯的父母,凤姐因回说:“他爹的名字叫金彩,两口子都在南京看房子,从不大上京。他哥哥金文翔,现在是老太太那边的买办。他嫂子也是老太太那边浆洗的头儿。”邢夫人便令人叫了他嫂子金文翔媳妇来,细细说与他。金家媳妇自是喜欢,兴兴头头找鸳鸯,只望一说必妥,不想被鸳鸯抢白一顿,又被袭人平儿说了几句,羞恼回来,便对邢夫人说:“不中用,他倒骂了我一场。”因凤姐儿在旁,不敢提平儿,只说:“袭人也帮着他抢白我,也说了许多不知好歹的话,回不得主子的。太太和老爷商议再买罢。谅那小蹄子也没有这么大福,我们也没有这么大造化。”邢夫人听了,因说道:“又与袭人什么相干?他们如何知道的?”又问:“还有谁在跟前?”金家的道:“还有平姑娘。”凤姐儿忙道:“你不该拿嘴巴子打他回来?我一出了门,他就逛去了,回家来连一个影儿也摸不着他!他必定也帮着说什么呢!”金家的道:“平姑娘没在跟前,远远的看着倒像是他,可也不真切,不过是我白忖度。”凤姐便命人去:“快打了他来,告诉他我来家了,太太也在这里,请他来帮个忙儿。”丰儿忙上来回道:“林姑娘打发了人下请字请了三四次,他才去了。奶奶一进门我就叫他去的。林姑娘说:‘告诉你奶奶,我烦他有事呢。’”凤姐儿听了方罢,故意的还说“天天烦他,有些什么事!” 邢夫人无计,吃了饭回家,晚间告诉了贾赦。贾赦想了一想,即刻叫贾琏来说:“南京的房子还有人看着,不止一家,即刻叫上金彩来。”贾琏回道:“上次南京信来,金彩已经得了痰迷心窍,那边连棺材银子都赏了,不知如今是死是活,便是活着,人事不知,叫来也无用。他老婆子又是个聋子。”贾赦听了,喝了一声,又骂:“下流囚攮的,偏你这么知道,还不离了我这里!”唬得贾琏退出,一时又叫传金文翔。贾琏在外书房伺候着,又不敢家去,又不敢见他父亲,只得听着。一时金文翔来了,小幺儿们直带入二门里去,隔了五六顿饭的工夫才出来去了。贾琏暂且不敢打听,隔了一会,又打听贾赦睡了,方才过来。至晚间凤姐儿告诉他,方才明白。 鸳鸯一夜没睡,至次日,他哥哥回贾母接他家去逛逛,贾母允了,命他出去。鸳鸯意欲不去,又怕贾母疑心,只得勉强出来。他哥哥只得将贾赦的话说与他,又许他怎么体面,又怎么当家作姨娘。鸳鸯只咬定牙不愿意。他哥哥无法,少不得去回覆了贾赦。贾赦怒起来,因说道:“我这话告诉你,叫你女人向他说去,就说我的话:‘自古嫦娥爱少年’,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约他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果有此心,叫他早早歇了心,我要他不来,此后谁还敢收?此是一件。第二件,想着老太太疼他,将来自然往外聘作正头夫妻去。叫他细想,凭他嫁到谁家去,也难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我就伏了他!若不然时,叫他趁早回心转意,有多少好处。”贾赦说一句,金文翔应一声“是”。贾赦道:“你别哄我,我明儿还打发你太太过去问鸳鸯,你们说了,他不依,便没你们的不是。若问他,他再依了,仔细你的脑袋!” 金文翔忙应了又应,退出回家,也不等得告诉他女人转说,竟自己对面说了这话。把个鸳鸯气的无话可回,想了一想,便说道:“便愿意去,也须得你们带了我回声老太太去。”他哥嫂听了,只当回想过来,都喜之不胜。他嫂子即刻带了他上来见贾母。 可巧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儿、宝钗等姊妹并外头的几个执事有头脸的媳妇,都在贾母跟前凑趣儿呢。鸳鸯喜之不尽,拉了他嫂子,到贾母跟前跪下,一行哭,一行说,把邢夫人怎么来说,园子里他嫂子又如何说,今儿他哥哥又如何说,“因为不依,方才大老爷越性说我恋着宝玉,不然要等着往外聘,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终久要报仇。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没造化,该讨吃的命,伏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我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尼姑去!若说我不是真心,暂且拿话来支吾,日后再图别的,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从嗓子里头长疔烂了出来,烂化成酱在这里!”原来他一进来时,便袖了一把剪子,一面说着,一面左手打开头发,右手便铰。众婆娘丫鬟忙来拉住,已剪下半绺来了。众人看时,幸而他的头发极多,铰的不透,连忙替他挽上。贾母听了,气的浑身乱战,口内只说:“我通共剩了这么一个可靠的人,他们还要来算计!”因见王夫人在旁,便向王夫人道:“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王夫人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薛姨妈见连王夫人怪上,反不好劝的了。李纨一听见鸳鸯的话,早带了姊妹们出去。探春有心的人,想王夫人虽有委曲,如何敢辩;薛姨妈也是亲姊妹,自然也不好辩的;宝钗也不便为姨母辩,李纨,凤姐,宝玉一概不敢辩,这正用着女孩儿之时;迎春老实,惜春小,因此窗外听了一听,便走进来陪笑向贾母道:“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犹未说完,贾母笑道:“可是我老糊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他极孝顺我,不像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可是委屈了他。”薛姨妈只答应“是”,又说:“老太太偏心,多疼小儿子媳妇,也是有的。”贾母道:“不偏心!”因又说道:“宝玉,我错怪了你娘,你怎么也不提我,看着你娘受委屈?”宝玉笑道:“我偏着娘说大爷大娘不成?通共一个不是,我娘在这里不认,却推谁去?我倒要认是我的不是,老太太又不信。”贾母笑道:“这也有理。你快给你娘跪下,你说太太别委屈了,老太太有年纪了,看着宝玉罢。”宝玉听了,忙走过去,便跪下要说,王夫人忙笑着拉他起来,说:“快起来,快起来,断乎使不得。终不成你替老太太给我赔不是不成?”宝玉听说,忙站起来。贾母又笑道:“凤姐儿也不提我。”凤姐儿笑道:“我倒不派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寻上我了?”贾母听了,与众人都笑道:“这可奇了!倒要听听这不是。”凤姐儿道:“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贾母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凤姐儿笑道:“自然是老太太的不是了。”贾母笑道:“这样,我也不要了,你带了去罢!”凤姐儿道:“等着修了这辈子,来生托生男人,我再要罢。”贾母笑道:“你带了去,给琏儿放在屋里,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了!”凤姐儿道:“琏儿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罢。”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了。丫鬟回说:“大太太来了。”王夫人忙迎了出去。要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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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独据梁山志可羞,嫉贤傲士少优柔。 只将富贵为身有,却把英雄作寇仇。 花竹水亭生杀气,鹭鸥沙渚落人头。 规模卑狭真堪笑,性命终须一旦休。 话说当下何观察领了知府台旨下厅来,随即到机密房里与众人商议。众多做公的道:“若说这个石碣村湖荡,紧靠着梁山泊,都是茫茫荡荡芦苇水港。若不得大队官军,舟船人马,谁敢去那里捕捉贼人。”何涛听罢,说道:“这一论也是。”再到厅上禀复府尹道:“原来这石碣村湖泊,正傍着梁山水泊,周回尽是深港水汊,芦苇草荡。闲常时也兀自劫了人,莫说如今又添了那一伙强人在里面。若不起得大队人马,如何敢去那里捕获得人。”府尹道:“既是如此说时,再差一员了得事的捕盗巡检,点与五百官兵人马,和你一处去缉捕。”何观察领了台旨,再回机密房来,唤集这众多做公的,整选了五百余人,各各自去准备什物器械。次日,那捕盗巡检领了济州府帖文,与同何观察两个点起五百军兵,同众多做公的一齐奔石碣村来。 且说晁盖、公孙胜自从把火烧了庄院,带同十数个庄客来到石碣村,半路上撞见三阮弟兄,各执器械,却来接应到家。七个人都在阮小五庄上。那时阮小五已把老小搬入湖泊里。七人商议要去投梁山泊一事,吴用道:“见今李家道口,有那旱地忽律朱贵在那里开酒店,招接四方好汉。但要入伙的,须是先投奔他。我们如今安排了船只,把一应的物件装在船里,将些人情送与他引进。”大家正在那里商议投奔梁山泊,只见几个打鱼的来报道:“官军人马飞奔村里来也!”晁盖便起身叫道:“这厮们赶来,我等休走!”阮小二道:“不防,我自对付他!叫那厮大半下水里去死,小半都搠杀他。”公孙胜道:“休慌,且看贫道的本事。”晁盖道:“刘唐兄弟,你和学究先生且把财赋老小装载船里,径撑去李家道口左侧相等。我们看些头势,随后便到。”阮小二选两只棹船,把娘和老小,家中财赋,都装下船里;吴用、刘唐各押着一只,叫七八个伴当摇了船,先投李家道口去等。又分付阮小五、阮小七撑驾小船,如此迎敌。两个各棹船去了。 且说何涛并捕盗巡检带领官兵,渐近石碣村,但见河埠有船,尽数夺了,便使会水的官兵且下船里进发。岸上人马,船骑相迎,水陆并进。到阮小二家,一齐呐喊,人马并起,扑将入去,早是一所空屋,里面只有些粗重家火。何涛道:“且去拿几家附近渔户。”问时,说道:“他的两个兄弟阮小五、阮小七,都在湖泊里住,非船不能去。”何涛与巡检商议道:“这湖泊里港汊又多,路径甚杂,抑且水荡坡塘,不知深浅。若是四分五落去捉时,又怕中了这贼人奸计。我们把马匹都教人看守在这村里,一发都下船里去。”当时捕盗巡检并何观察一同做公的人等,都下了船。那时捉的船非止百十只,也有撑的,亦有摇的,一齐都望阮小五打鱼庄上来。行不到五六里水面,只听得芦苇中间有人嘲歌。众人且住了船听时,那歌道: “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 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 何观察并众人听了,尽吃一惊。只见远远地一个人,独棹一只小船儿,唱将来。有认得的,指道:“这个便是阮小五!”何涛把手一招,众人并力向前,各执器械,挺着迎将去。只见阮小五大笑,骂道:“你这等虐害百姓的赃官!直如此大胆,敢来引老爷做甚么,却不是来捋虎须!”何涛背后有会射弓箭的,搭上箭,拽满弓,一齐放箭。阮小五见放箭来,拿着划楸,翻筋斗钻下水里去。众人赶到跟前,拿个空。又行不到两条港汊,只听得芦花荡里打唿哨。众人把船摆开,见前面两个人,棹着一只船来。船头上立着一个人,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手里拈着条笔管枪,口里也唱着道: “老爷生长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 先斩何涛巡检首,京师献与赵王君!” 何观察并众人又听了吃一惊。一齐看时,前面那个人,拈着枪,唱着歌,背后这个,摇着橹。有认得的说道:“这个正是阮小七!”何涛喝道:“众人并力向前,先拿住这个贼,休教走了!”阮小七听得,笑道:“泼贼!”便把枪只一点,那船便使转来,望小港里串着走。众人发着喊,赶将去。这阮小七和那摇船的,飞也似摇着橹,口里打着唿哨,串着小港汊只顾走。众官兵赶来赶去,看见那水港窄狭了,何涛道:“且住!把船且泊了,都傍岸边。”上岸看时,只见茫茫荡荡,都是芦苇,正不见一些旱路。何涛心内疑惑,却商议不定,便问那当村住的人。说道:“小人们虽是在此居住,也不知道这里有许多去处。”何涛便教划着两只小船,船上各带三两个做公的,去前面探路。去了两个时辰有余,不见回报。何涛道:“这厮们好不了事!”再差五个做公的,又划两只船去探路。这几个做公的划了两只船,又去了一个多时辰,并不见些回报。何涛道:“这几个都是久惯做公的,四清六活的人,却怎地也不晓事,如何不着一只船转来回报?不想这些带来的官兵,人人亦不知颠倒。天色又看看晚了,在此不着边际,怎生奈何?我须用自去走一遭。”拣一只疾快小船,选了几个老郎做公的,各拿了器械,浆起五六把划楫;何涛坐船头上,望这个芦苇港里荡将去。 那时已自是日没沉西,划得船开,约行了五六里水面,看见侧边岸上一个人提着把锄头走将来。何涛问道:“兀那汉子,你是甚人?这里是甚么去处?”那人应道:“我是这村里庄家。这里唤做断头沟,没路了。”何涛道:“你曾见两只船过来么?”那人道:“不是来捉阮小五的?”何涛道:“你怎地知得是来捉阮小五的?”那人道:“他们只在前面乌林里厮打。”何涛道:“离这里还有多少路?”那人道:“只在前面,望得见便是。”何涛听得,便叫拢船前去接应,便差两个做公的,拿了叉上岸来。只见那汉提起锄头来,手到,把这两个做公的,一锄头一个,翻筋斗都打下水里去。何涛见了吃一惊,急跳起身来时,却待奔上岸。只见那只船忽地搪将开去,水底下钻起一个人来,把何涛两腿只一扯,扑桶地倒撞下水里去。那几个船里的却待要走,被这提锄头的赶将上船来,一锄头一个,排头打下去,脑浆也打出来。这何涛被水底下这人倒拖上岸来,就解下他的搭膊来捆了。看水底下这人,却是阮小七;岸上提锄头的那汉,便是阮小二。弟兄两个看着何涛骂道:“老爷弟兄三个,从来爱杀人放火,量你这厮直得甚么!你如何大胆,特地引着官兵来捉我们?”何涛道:“好汉,小人奉上命差遣,盖不由已。小人怎敢大胆要来捉好汉!望好汉可怜见,家中有个八十岁的老娘,无人养赡,望乞饶恕性命则个!”阮家弟兄道:“且把他来捆做个粽子,撇在船舱里。”把那几个尸首都撺去水里去了。两个胡哨一声,芦苇丛中钻出四五个打鱼的人来,都上了船。阮小二、阮小七各驾了一只船出来。 且说这捕盗巡检领着官兵,都在那船里,说道:“何观察他道做公的不了事,自去探路,也去了许多时不见回来。”那时正是初更左右,星光满天,众人都在船上歇凉。忽然只见一阵怪风起处,那风,但见: 飞沙走石,卷水摇天。黑漫漫堆起乌云,昏邓邓催来急雨。满川荷叶,半空中翠盖交加;遍水芦花,绕湖面白旗缭乱。吹折昆仑山顶树,唤醒东海老龙君。 那一阵怪风从背后吹将来,吹得众人掩面大惊,只叫得苦;把那缆船索都刮断了。正没摆布处,只听得后面胡哨响。迎着风看时,只见芦花侧畔射出一派火光来。众人道:“今番却休了!”那大船小船约有四五十只,正被这大风刮得你撞我磕,捉摸不住,那火光却早来到面前。原来都是一丛小船,两只价帮住,上面满满堆着芦苇柴草,刮刮杂杂烧着,乘着顺风直冲将来。那四五十只官船,屯塞做一块。港汊又狭,又没回避处。那头等大船也有十数只,却被他火船推来,钻在大船队里一烧。水底下原来又有人扶助着船烧将来,烧得大船上官兵都跳上岸来逃命奔走。不想四边尽是芦苇野港,又没旱路。只见岸上芦苇又刮刮杂杂也烧将起来,那捕盗官兵两头没处走。风又紧,火又猛,众官兵只得钻去,都奔烂泥里立地。火光丛中,只见一只小快船,船尾上一个摇着船,船头上坐着一个先生,手明晃晃地拿着一口宝剑,口里喝道:“休教走了一个!”众兵都在烂泥里,只得忍气。说犹未了,只见芦苇东岸,两个人引着四五个打鱼的,都手里明晃晃拿着刀枪走来;这边芦苇西岸,又是两个人,也引着四五个打鱼的,手里也明晃晃拿着飞鱼钩走来。东西两岸四个好汉并这伙人一齐动手,排头儿搠将来。无移时,把许多官兵都搠死在烂泥里。东岸两个是晁盖、阮小五;西岸两个是阮小二、阮小七;船上那个先生,便是祭风的公孙胜。五位好汉引着十数个打鱼的庄家,把这伙官兵都搠死在芦苇荡里。单单只剩得一个何观察,捆做粽子也似,丢在船舱里。阮小二提将上船来,指着骂道:“你这厮是济州一个诈害百姓的蠢虫!我本待把人碎尸万段,却要你回去与那济州府管事的贼驴说:俺这石碣村阮氏三雄、东溪村天王晁盖,都不是好撩拨的。我也不来你城里借粮,他也休要来我这村中讨死!倘或正眼儿觑着,休道你是一个小小州尹,也莫说蔡太师差干人来要拿我们,便是蔡京亲自来时,我也搠他三二十个透明的窟窿。俺们放你回去,休得再来!传与你的那个鸟官人,教他休要讨死!这里没大路,我着兄弟送你出路口去。”当时阮小七把一只小快船载了何涛,直送他到大路口,喝道:“这里一直去,便有寻路处。别的众人都杀了,难道只恁地好好放了你去,也吃你那州尹贼驴笑。且请下你两个耳朵来做表证!”阮小七身边拔起尖刀,把何观察两个耳朵割下来,鲜血淋漓。插了刀,解下搭膊,放上岸去。何涛得了性命,自寻路回济州去了。 且说晁盖、公孙胜和阮家三弟兄并十数个打鱼的,一发都驾了五七只小船,离了石碣村湖泊,径投李家道口来。到得那里,相寻着吴用、刘唐船只,合做一处。吴用问道拒敌官兵一事,晁盖备细说了。吴用众人大喜。整顿船只齐了,一同来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来相投。朱贵见了许多人来,说投托入伙,慌忙迎接。吴用将来历实说与朱贵听了,大喜。逐一都相见了,请入厅上坐定,忙叫酒保安排分例酒来管待众人。随即取出一张皮靶弓来,搭上一枝响箭,望着那对港芦苇中射去。响箭到处,早见有小喽啰摇出一只船来。朱贵急写了一封书呈,备细说众豪杰入伙来历缘由,先付与小喽啰赍了,教去寨里报知。一面又杀羊管待众好汉。过了一夜。次日早起,朱贵唤一只大船,请众多好汉下船,就同带了晁盖等来的船只,一齐望山寨里来。行了多时,早来到一处水口,只听的岸上鼓响锣鸣。晁盖看时,只见七八个小喽啰划出四只哨船来,见了朱贵,都声了喏,自依旧先去了。 再说一行人来到金沙滩上岸,便留老小船只并打鱼的人在此伺候。又见数十个小喽啰下山来,接引到关上。王伦领着一班头领出关迎接。晁盖等慌忙施礼,王伦答礼道:“小可王伦,久闻晁天王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且喜光临草寨。”晁盖道:“晁某是个不读书史的人,甚是粗卤。今日事在藏拙,甘心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王伦道:“休如此说,且请到小寨再有计议。”一行从人都跟着两个头领上山来。到得大寨聚义厅下,王伦再三谦让晁盖一行人上阶。晁盖等七人在右边一字儿立下,王伦与众头领在左边一字儿立下。一个个都讲礼罢,分宾主对席坐下。王伦唤阶下众小头目声喏已毕,一壁厢动起山寨中鼓乐。先叫小头目去山下管待来的从人,关下另有客馆安歇。诗曰: 西奔东投竟莫容,那堪造物挫英雄。 敝袍长铗飘蓬客,特地来依水泊中。 且说山寨里宰了两头黄牛、十个羊、五个猪,大吹大擂筵席。众头领饮酒中间,晁盖把胸中之事,从头至尾都告诉王伦等众位。王伦听罢,骇然了半晌,心内踌躇,做声不得。自己沉吟,虚应答筵宴。至晚席散,众头领送晁盖等众人关下客馆内安歇,自有来的人伏侍。晁盖心中欢喜,对吴用等六人说道:“我们造下这等迷天大罪,那里去安身!不是这王头领如如错爱,我等皆已失所,此恩不可忘报!”吴用只是冷笑。晁盖道:“先生何故只是冷笑?有事可以通知。”吴用道:“兄长性直,只是一勇。你道王伦肯收留我们?兄长不看他的心,只观他的颜色,动静规模。”晁盖道:“观他颜色怎地?”吴用道:“兄长不看他早间席上,王伦与兄长说话,倒有交情。次后因兄长说出杀了许多官兵捕盗巡检,放了何涛,阮氏三雄如此豪杰,他便有些颜色变了,虽是口中应答,动静规模,心里好生不然。他若是有心收留我们,只就早上便议定人坐位。杜迁、宋万这两个,自是粗卤的人,待客之事如何省得。只有林冲那人,原是京师禁军教头,大郡的人,诸事晓得,今不得已而坐了第四位。早间见林冲看王伦答应兄长模样,他自便有些不平之气,频频把眼瞅这王伦,心内自己踌躇。我看这人倒有顾眄之心,只是不得已。小生略放片言,教他本寨自相火并。”晁盖道:“全仗先生妙策良谋,可以容身。”当夜七人安歇了。 次早天明,只见人报道:“林教头相访。”吴用便对晁盖道:“这人来相探,中俺计了。”七个人慌忙起来迎接,邀请林冲入到客馆里面。吴用向前称谢道:“夜来重蒙恩赐,拜扰不当。”林冲道:“小可有失恭敬。虽有奉承之心,奈缘不在其位,望乞恕罪。”吴学究道:“我等虽是不才,非为草木,岂不见头领错爱之心,顾眄之意。感恩不浅。”晁盖再三谦让林冲上坐,林冲那里肯。推晁盖上首坐了,林冲便在下首坐定。吴用等六人一带坐下。晁盖道:“久闻教头大名,不想今日得会。”林冲道:“小人旧在东京时,与朋友交,礼节不曾有误。虽然今日能勾得见尊颜,不得遂平生之愿,特地径来陪话。”晁盖称谢道:“深感厚意。”吴用便动问道:“小生旧日久闻头领在东京时,十分豪杰,不知缘何与高俅不睦,致被陷害?后闻在沧州亦被火烧了大军草料场,又是他的计策。向后不知谁荐头领上山?”林冲道:“若说高俅这贼陷害一节,但提起,毛发直立,又不能报得此仇!来此容身,皆是柴大官人举荐到此。”吴用道:“柴大官人,莫非是江胡上人称为小旋风柴进的么?”林冲道:“正是此人。”晁盖道:“小可多闻人说,柴大官人仗义疏财,接纳四方豪杰,说是大周皇帝嫡派子孙,如何能勾会他一面也好。”吴用又对林冲道:“据这柴大官人,名闻寰海,声播天下的人,教头若非武艺超群,他如何肯荐上山?非是吴用过称,理合王伦让这第一位头领坐。此合天下公论,也不负了柴大官人之书信。”林冲道:“承先生高谈。只因小可犯下大罪,投奔柴大官人,非他不留林冲,诚恐负累他不便,自愿上山。不想今日去住无门,非在位次低微。且王伦心术不定,语言不准,失信于人,难以相聚。”吴用道:“王头领待人接物,一团和气,如何心地倒恁窄狭?”林冲道:“今日山寨天幸得众多豪杰到此相扶相助,似锦上添花,如旱苗得雨。此人只怀妒贤嫉能之心,但恐众豪杰势力相压。夜来因见兄长所说众位杀死官兵一节,他便有些不然,就怀不肯相留的模样,以此请众豪杰来关下安歇。”吴用便道:“既然王头领有这般之心,我等休要待他发付,自投别处去便了。”林冲道:“众豪杰休生见外之心,林冲自有分晓。小可只恐众豪杰生退去之意,特来早早说知。今日看他如何相待,若这厮语言有理,不似日昨日,万事罢伦;倘若这厮今朝有半句话参差时,尽在林冲身上。”晁盖道:“头领如此错爱,俺弟兄皆感厚恩。”吴用便道:“头领为我弟兄面上,倒教头领与旧弟兄分颜。若是可容即容,不可容时,小生等登时告退。”林冲道:“先生差矣!古人有言: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量这一个泼男女,腌臜畜生,终作何用!众豪杰且请宽心。”林冲起身别了众人,说道;“少间相会。”众人相送出来,林冲自上山去了。正是: 惺惺自古惜惺惺,谈笑相逢眼更青。 可恨王伦心量狭,直教魂魄丧幽冥。 当日没多时,只见小喽啰到来相请,说道:“今日山寨里头领,相请众好汉去山南水寨亭上筵会。”晁盖道:“上复头领,少间便到。”小喽啰去了。晁盖问吴用道:“先生,此一会如何?”吴学究笑道:“兄长放心。此一会倒有分做山寨之主。今日林教头必然有火并王伦之意,他若有些心懒,小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不由他不火并。兄长身边各藏了暗器,只看小生把手来拈须为号,兄长便可协力。”晁盖等众人暗喜。辰牌已后,三四次人来催请。晁盖和众头领身边各各带了器械,暗藏在身上,结束得端正,却来赴席。只见宋万亲自骑马又来相请。小喽啰抬过七乘山轿,七个人都上轿子,一径投南山水寨里来。到得山南看时,端的景物非常,直到寨后水亭子前,下了轿。王伦、杜迁、林冲、朱贵都出来相接,邀请到那水亭子上,分宾主坐定。看那水亭一遭景致时,但见: 四面水帘高卷,周回花压朱阑。满目香风,万朵芙蓉铺绿水;迎眸翠色,千枝荷叶绕芳塘。画檐外阴阴柳影,琐窗前细细松声。一行野鹭立滩头,数点沙鸥浮水面。盆中水浸,无非是沉李浮瓜;壶内馨香,盛贮着琼浆玉液。江山秀气聚亭台,明月清风自无价。 当下,王伦与四个头领杜迁、宋万、林冲、朱贵坐在左边主位上,晁盖与六个好汉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坐在右边客席。阶下小喽啰轮番把盏。酒至数巡,食供两次,晁盖和王伦盘话。但提起聚义一事,王伦便把闲话去吾开去。吴用把眼来看林冲时,只见林冲侧坐交椅上,把眼瞅王伦身上。 看看饮酒至午后,王伦回头叫小喽啰:“取来。”三四个人去不多时,只见一人捧个大盘子里放着五锭大银。王伦便起身把盏,对晁盖说道:“感蒙众豪杰到此聚义,只恨敝山小寨是一洼之水,如何安得许多真龙。聊备些小薄礼,万望笑留。烦投大寨歇马,小可使人亲到麾下纳降。”晁盖道:“小子久闻大山招贤纳士,一径地特来投托入伙。若是不能相容,我等众人自行告退。重蒙所赐白金,快不敢领。非敢自夸丰富,小可聊有些盘缠使用。速请纳回厚礼,只此告别。”王伦道:“何故推却?非是敝山不纳众位豪杰,奈缘只为粮少房稀,恐日后误了足下,众位面皮不好,因此不敢相留。” 说言未了,只见林冲双眉剔起,两眼圆睁,坐在交椅上大喝道:“你前番我上山来时,也推道粮少房稀。今日晁兄与众豪杰到此山寨,你又发也这等言语来。是何道理?”吴用便说道:“头领息怒!自是我等来的不是,倒坏了你山寨情分。今日王头领以礼发付我们下山,送与盘缠,又不曾热赶将去。请头领息怒,我等自去罢休。”林冲道:“这是笑里藏刀,言清行浊的人!我其实今日放他不过!”王伦喝道:“你看这畜生!又不醉了,倒把言语来伤触我,却不是反失上下!”林冲大怒道:“量你是个落第腐儒,胸中又没文学,怎做得山寨之主!”吴用便道:“晁兄,只因我等上山相投,反坏了头领面皮。只今办了船只,便当告退。”晁盖等七人便起身要下亭子,王伦留道:“且请席终了去。”林冲把桌子只一脚,踢在一边,抢起身来,衣襟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来,搦的火杂杂。吴用便把手将髭须一摸,晁盖、刘唐便上亭子来,虚拦住王伦,叫道:“不要火并!”吴用一手扯住林冲,便道:“头领不可造次!”公孙胜假意劝道:“休为我等坏了大义!”阮小二便去帮住杜迁,阮小五帮住宋万,阮小七帮住朱贵。吓得小喽啰们目瞪口呆。林冲拿住王伦,骂道:“你是一个村野穷儒,亏了杜迁得到这里。柴大官人这等资助你,周给盘缠,与你相交,举荐我来,尚且许多推却。今日众豪杰特来相聚,又要发付他下山去。这梁山泊便是你的?你这嫉贤妨能的贼,不杀了要你何用!你也无大量之才,也做不得山寨之主!”杜迁、宋万、朱贵本待要向前来劝,被这几个紧紧帮着,那里敢动。王伦那时也要寻路走,却被晁盖、刘唐两个拦住。王伦见头势不好,口里叫道:“我的心腹都在那里?”虽有几个身边知心腹的人,本待要来救,见了林冲这般凶猛头势,谁敢向前。林冲拿住王伦,骂了一顿,去心窝里只一刀,肐察地搠倒在亭上。可怜王伦做了半世强人,今日死在林冲之手。正应古人言: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亦深。晁盖见杀了王伦,各掣刀在手。林冲早把王伦首级割下来,提在手里。吓得那杜迁、宋万、朱贵都跪下说道:“愿随哥哥执鞭坠镫!”晁盖等慌忙扶起三人来。吴用就血泊里拽过头把交椅来,便纳林冲坐地,叫道:“如有不伏者,将王伦为例!今日扶林教头为山寨之主。”林冲大叫道:“差矣,先生!我今日只为众豪杰义气为重上头,火并了这不仁之贼,实无心要谋此位。今日吴兄却让此第一位与林冲坐,岂不惹天下英雄耻笑!若欲相逼,宁死而不坐。我有片言,不知众位肯依我么?“众人道:“头领所言,谁敢不依。愿闻其言。” 林冲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聚义厅上,列三十六员天上星辰;断金亭前,摆七十二位世间豪杰。正是:替天行道人将至,仗义疏财汉便来。毕竟林冲对吴用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阅读详情[ 清 ] 董以宁
虽病犹能纵酒,惟穷然后工诗。欲与孔方新结好,他言素不相知。若辈福应如许,吾侬分合如斯。 旧是爱花成癖,新添惜墨成痴。若比孤山林处士,但非鹤子梅妻。愿得任从吾好,何妨不合时宜。
阅读详情[ 清 ] 潘榕
锦官城外,览群芳、紫陌红尘游遍。百卉争妍延胜赏,铃索彩幡风飐。 芍药娇姿,海棠媚影,到眼春撩乱。香云粉雾,花光相映人面。 惊艳。引蝶成痴,惹蜂作闹,喧鸟声都颤。故态犹存狂未减,我也魂销无算。 老尚情多,愁将酒扫,买醉归来倦。灯残梦醒,客衾依旧寒恋。
阅读详情[ 唐 ] 温庭筠
《过五丈原》是唐代诗人温庭筠路过五丈原旧营废址时为怀念三国时期著名政治家、军事家诸葛亮而创作的一首怀古咏史诗。此诗前四句写景,以虚拟景象再现历史画面;后四句夹叙夹议,暗含褒贬。全诗表达了作者对诸葛亮赍志以殁的惋惜与竭智尽忠的敬仰之情,同时也对后主刘禅和谯周的投降误国作了辛辣的嘲讽。作品风格遒劲,气势雄浑,感情沉重,含蕴深厚。
阅读详情[ 宋 ] 陆游
《乙卯重五诗》这首五律具体描写了南宋在端午节这天的生活习惯。作者吃了两角的粽子,高冠上插着艾枝。依旧俗,又忙着储药、配药方,为的是这一年能平安无病。到了晚上,他身心愉快地喝起酒来。
阅读详情[ 周 ] 左丘明
【经】十有二年春,葬陈灵公。楚子围郑。夏六月乙卯,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秋七月。冬十有二月戊寅,楚子灭萧。晋人、宋人、卫人、曹人同盟于清丘。宋师伐陈。卫人救陈。 【传】十二年春,楚子围郑。旬有七日,郑人卜行成,不吉。卜临于大宫,且巷出车,吉。国人大临,守陴者皆哭。楚子退师,郑人修城,进复围之,三月克之。入自皇门,至于逵路。郑伯肉袒牵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听。其俘诸江南以实海滨,亦唯命。其剪以赐诸侯,使臣妾之,亦唯命。若惠顾前好,徼福于厉、宣、桓、武,不泯其社稷,使改事君,夷于九县,君之惠也,孤之愿之,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君实图之。」左右曰:「不可许也,得国无赦。」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几乎?」退三十里而许之平。潘□入盟,子良出质。 夏六月,晋师救郑。荀林父将中军,先縠佐之。士会将上军,郤克佐之。赵朔将下军,栾书佐之。赵括、赵婴齐为中军大夫。巩朔、韩穿为上军大夫。荀首、赵同为下军大夫。韩厥为司马。及河,闻郑既及楚平,桓子欲还,曰:「无及于郑而剿民,焉用之?楚归而动,不后。」随武子曰:「善。会闻用师,观衅而动。德刑政事典礼不易,不可敌也,不为是征。楚军讨郑,怒其贰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德也。二者立矣。昔岁入陈,今兹入郑,民不罢劳,君无怨讟,政有经矣。荆尸而举,商农工贾不败其业,而卒乘辑睦,事不奸矣。蒍敖为宰,择楚国之令典,军行,右辕,左追蓐,前茅虑无,中权,后劲,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能用典矣。其君之举也,内娃选于亲,外姓选于旧;举不失德,赏不失劳;老有加惠,旅有施舍;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贵有常尊,贱有等威;礼不逆矣。德立,刑行,政成,事时,典从,礼顺,若之何敌之?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子姑整军而经武乎,犹有弱而昧者,何必楚?仲虺有言曰:『取乱侮亡。』兼弱也。《汋》曰:『于铄王师,遵养时晦。』耆昧也。《武》曰:『无竞惟烈。』抚弱耆昧以务烈所,可也。」彘子曰:「不可。晋所以霸,师武臣力也。今失诸侯,不可谓力。有敌而不从,不可谓武。由我失霸,不如死。且成师以出,闻敌强而退,非夫也。命为军师,而卒以非夫,唯群子能,我弗为也。」以中军佐济。 知庄子曰:「此师殆哉。《周易》有之,在《师》三之《临》三,曰:『师出以律,否臧凶。』执事顺成为臧,逆为否,众散为弱,川壅为泽,有律以如己也,故曰律。否臧,且律竭也。盈而以竭,夭且不整,所以凶也。不行谓之《临》,有帅而不从,临孰甚焉!此之谓矣。果遇,必败,彘子尸之。虽免而归,必有大咎。」韩献子谓桓子曰:「彘子以偏师陷,子罪大矣。子为元师,师不用命,谁之罪也?失属亡师,为罪已重,不如进也。事之不捷,恶有所分,与其专罪,六人同之,不犹愈乎?」师遂济。 楚子北师次于郔,沈尹将中军,子重将左,子反将右,将饮马于河而归。闻晋师既济,王欲还,嬖人伍参欲战。令尹孙叔敖弗欲,曰:「昔岁入陈,今兹入郑,不无事矣。战而不捷,参之肉其足食乎?」参曰:「若事之捷,孙叔为无谋矣。不捷,参之肉将在晋军,可得食乎?」令尹南辕反旆,伍参言于王曰:「晋之从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刚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帅者专行不获,听而无上,众谁适从?此行也,晋师必败。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王病之,告令尹,改乘辕而北之,次于管以待之。 晋师在敖、鄗之间。郑皇戌使如晋师,曰:「郑之从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贰心。楚师骤胜而骄,其师老矣,而不设备,子击之,郑师为承,楚师必败。」彘子曰:「败楚服郑,于此在矣,必许之。」栾武子曰:「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训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不可谓骄。先大夫子犯有言曰:『师直为壮,曲为老。』我则不德,而徼怨于楚,我曲楚直,不可谓老。其君之戎,分为二广,广有一卒,卒偏之两。右广初驾,数及日中;左则受之,以至于昏。内官序当其夜,以待不虞,不可谓无备。子良,郑之良也。师叔,楚之崇也。师叔入盟,子良在楚,楚、郑亲矣。来劝我战,我克则来,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郑不可从。」赵括、赵同曰:「率师以来,唯敌是求。克敌得属,又何矣?必从彘子。」知季曰:「原、屏,咎之徒也。」赵庄子曰:「栾伯善哉,实其言,必长晋国。」 楚少宰如晋师,曰:「寡君少遭闵凶,不能文。闻二先君之出入此行也,将郑是训定,岂敢求罪于晋。二三子无淹久。」随季对曰:「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与郑夹辅周室,毋废王命。』今郑不率,寡君使群臣问诸郑,岂敢辱候人?敢拜君命之辱。」彘子以为谄,使赵括从而更之,曰:「行人失辞。寡君使群臣迁大国之迹于郑,曰:『无辟敌。』群臣无所逃命。」 楚子又使求成于晋,晋人许之,盟有日矣。楚许伯御乐伯,摄叔为右,以致晋师,许伯曰:「吾闻致师者,御靡旌摩垒而还。」乐伯曰:「吾闻致师者,左射以菆,代御执辔,御下两马,掉鞅而还。」摄叔曰:「吾闻致师者,右入垒,折馘,执俘而还。」皆行其所闻而复。晋人逐之,左右角之。乐伯左射马而右射人,角不能进,矢一而已。麋兴于前,射麋丽龟。晋鲍癸当其后,使摄叔奉麋献焉,曰:「以岁之非时,献禽之未至,敢膳诸从者。」鲍癸止之,曰:「其左善射,其右有辞,君子也。」既免。 晋魏錡求公族未得,而怒,欲败晋师。请致师,弗许。请使,许之。遂往,请战而还。楚潘党逐之,及荧泽,见六麋,射一麋以顾献曰:「子有军事,兽人无乃不给于鲜,敢献于从者。」叔党命去之。赵旃求卿未得,且怒于失楚之致师者。请挑战,弗许。请召盟。许之。与魏錡皆命而往。郤献子曰:「二憾往矣,弗备必败。」彘子曰:「郑人劝战,弗敢从也。楚人求成,弗能好也。师无成命,多备何为。」士季曰:「备之善。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丧师无日矣。不如备之。楚之无恶,除备而盟,何损于好?若以恶来,有备不败。且虽诸侯相见,军卫不彻,警也。」彘子不可。 士季使巩朔、韩穿帅七覆于敖前,故上军不败。赵婴齐使其徒先具舟于河,故败而先济。 潘党既逐魏錡,赵旃夜至于楚军,席于军门之外,使其徒入之。楚子为乘广三十乘,分为左右。右广鸡鸣而驾,日中而说。左则受之,日入而说。许偃御右广,养由基为右。彭名御左广,屈荡为右。乙卯,王乘左广以逐赵旃。赵旃弃车而走林,屈荡搏之,得其甲裳。晋人惧二子之怒楚师也,使軘车逆之。潘党望其尘,使聘而告曰:「晋师至矣。」楚人亦惧王之入晋军也,遂出陈。孙叔曰:「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我。《诗》云:『元戎十乘,以先启行。』先人也。《军志》曰:『先人有夺人之心』。薄之也。」遂疾进师,车驰卒奔,乘晋军。桓子不知所为,鼓于军中曰:「先济者有赏。」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晋师右移,上军未动。工尹齐将右拒卒以逐下军。楚子使唐狡与蔡鸠居告唐惠侯曰:「不谷不德而贪,以遇大敌,不谷之罪也。然楚不克,君之羞也,敢藉君灵以济楚师。」使潘党率游阙四十乘,从唐侯以为左拒,以从上军。驹伯曰:「待诸乎?」随季曰:「楚师方壮,若萃于我,吾师必尽,不如收而去之。分谤生民,不亦可乎?」殿其卒而退,不败。 王见右广,将从之乘。屈荡尸之,曰:「君以此始,亦必以终。」自是楚之乘广先左。 晋人或以广队不能进,楚人惎之脱扃,少进,马还,又惎之拔旆投衡,乃出。顾曰:「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 赵旃以其良马二,济其兄与叔父,以他马反,遇敌不能去,弃车而走林。逢大夫与其二子乘,谓其二子无顾。顾曰:「赵叟在后。」怒之,使下,指木曰:「尸女于是。」授赵旃绥,以免。明日以表尸之,皆重获在木下。 楚熊负羁囚知荦。知庄子以其族反之,厨武子御,下军之士多从之。每射,抽矢,菆,纳诸厨子之房。厨子怒曰:「非子之求而蒲之爱,董泽之蒲,可胜既乎?」知季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吾不可以苟射故也。」射连尹襄老,获之,遂载其尸。射公子谷臣,囚之。以二者还。 及昏,楚师军于邲,晋之馀师不能军,宵济,亦终夜有声。 丙辰,楚重至于邲,遂次于衡雍。潘党曰:「君盍筑武军,而收晋尸以为京观。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求定。』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今我使二国暴骨,暴矣;观兵以威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犹有晋在,焉得定功?所违民欲犹多,民何安焉?无德而强争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几,而安人之乱,以为己荣,何以丰财?武有七德,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其为先君宫,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今罪无所,而民皆尽忠以死君命,又可以为京观乎?」祀于河,作先君宫,告成事而还。 是役也,郑石制实入楚师,将以分郑而立公子鱼臣。辛未,郑杀仆叔子服。君子曰:「史佚所谓毋怙乱者,谓是类也。《诗》曰:『乱离瘼矣,爰其适归?』归于怙乱者也夫。」 郑伯、许男如楚。 秋,晋师归,桓子请死,晋侯欲许之。士贞子谏曰:「不可。城濮之役,晋师三日谷,文公犹有忧色。左右曰:『有喜而忧,如有忧而喜乎?』公曰:『得臣犹在,忧未歇也。困兽犹斗,况国相乎!』及楚杀子玉,公喜而后可知也,曰:『莫馀毒也已。』是晋再克而楚再败也。楚是以再世不竞。今天或者大警晋也,而又杀林父以重楚胜,其无乃久不竞乎?林父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社稷之卫也,若之何杀之?夫其败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损于明?」晋侯使复其位。 冬,楚子伐萧,宋华椒以蔡人救萧。萧人囚熊相宜僚及公子丙。王曰:「勿杀,吾退。」萧人杀之。王怒,遂围萧。萧溃。申公巫臣曰:「师人多寒。」王巡三军,拊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遂傅于萧。还无社与司马卯言,号申叔展。叔展曰:「有麦曲乎?」曰:「无」。「有山鞠穷乎?」曰:「无」。「河鱼腹疾奈何?」曰:「目于眢井而拯之。」「若为茅絰,哭井则己。」明日萧溃,申叔视其井,则茅絰存焉,号而出之。 晋原縠、宋华椒、卫孔达、曹人同盟于清丘。曰:「恤病讨贰。」于是卿不书,不实其言也。宋为盟故,伐陈。卫人救之。孔达曰:「先君有约言焉,若大国讨,我则死之。」
阅读详情[ 唐 ] 白居易
《红线毯》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创作的《新乐府》诗中的一首。这首诗通过宣州进贡红线毯的事,对宣州太守一类官员讨好皇帝的行为加以讽刺,又着重地暴露最高统治者为了自己荒淫享乐,毫不顾惜织工的辛勤劳动而任意浪费人力物力的罪恶。从结尾两句,可以清楚看出浪费那么多的丝和劳力去织地毯,势必影响许多人穿不上衣服。作者在诗中对这种现象进行直接谴责,感情强烈。
阅读详情[ 周 ] 无名氏
《国风·郑风·丰》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为《郑风》的第十四首。这首诗写一位女子当初由于某种原因未能与相爱的人结婚,感到非常悔恨;如今她迫切希望男方来人驾车接她去,以便和心上人成婚。全诗四章,前二章每章三句,后二章每章四句。此诗直抒胸臆,借女子的诉说,酣畅淋漓地写尽了小女人追悔莫及的复杂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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