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 ] 汤式
篷窗风急雨丝丝,闷捻吟髭。维扬西望渺何之,无一个鳞鸿至,把酒问篙师。 【幺】他迎头儿便说干戈事,待风流再莫追思。塌了酒楼,焚了茶肆。柳营花市,更说甚呼燕子唤莺儿。
维扬:扬州。 鳞鸿:书信。 篙师:船工。 柳营花市:妓院及歌舞场所。
《小梁州·扬子江阻风》是元代文人汤式的曲子。全曲上半篇以一系列的动作行为,表现出阻风途中对前程的期望,而下半篇则“迎头儿”来上一篇叙明真相的说辞;“阻风”仅是一时的受挫,兵乱却使心中的期望彻底破灭,在“纪行”与“伤乱”的两个主题上,作者的重心所在,就不言而喻了。这首曲子上半篇多用凝练的文言,而下半篇则是活脱脱的白话,这其间的反差,造成了文气转折波澜的效果。
船窗外江风迅猛,细雨飞来阵阵。我捻须想作几句诗,却闷闷地没一点灵兴。西望扬州,是那样邈远无凭,又没有人带来任何音信,只得举着酒杯,向船工问讯。 他兜头上来就说起战乱的情景,再莫去追想繁华风流的前尘梦影。酒楼坍塌了,茶馆也烧成了灰烬。那些妓院和歌舞场所,哪里还有什么批风抹月、调燕弄莺!
[ 晋 ] 陶渊明
《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是晋宋之际文学家陶渊明创作的一首五言诗。此诗借赠堂弟陶敬远以自抒情怀,用了许多笔墨写作者自己在衡门之下饥寒交迫的苦况,发出了“了无一可悦”的慨叹,但作者仍表示决心躬耕固穷节。全诗前半叙事写景,后半议论,事写得很简洁,景写得传神入化,议论很多,而俱以情渗透其中,且把悲愤沉痛和坚强变成闲淡乐观和诙谐,深具深厚醇美之意境和松柏劲直之气节。
阅读详情[ 宋 ] 吴文英
本篇为端午节感梦之作。上片虽为梦境所见,却几疑真见其人,至过片才点明「午梦」,这也是吴文英感梦词惯用手法。上片写苏州姬妾午睡之美态。上片一句一态,五层铺叙,从形、色、香、态、情诸侧面勾画出一幅端午美人午睡图,而「空」,「愁」二字则透露出苏州姬妾离异后的孤寂无聊,无心歌舞,也无绪梳妆和对词人依然怀有相思旧情,曲折地显现出词人失掉苏州姬妾后的眷恋和伤感。下片写梦醒哀怨。「午梦」二句写正午梦入千山远寻苏州姬妾。「香瘢」句插补梦境中腕系红丝,斑痕新褪之状。「隔江」二句写雨声、风声、落叶声,意境空灵,又如梦一般飘忽,流露出依然羁旅漂泊的悲秋一样的悲怨与幽恨。
阅读详情[ 宋 ] 陆游
此词是宋代著名词人陆游所写的一首词,整首词塑造了陆游的歌咏自得、旷放而不受拘束的形象,词中虽极写隐居之闲适,但那股抑郁不平之气仍然按捺不住,流露出词人内心的不满。
阅读详情[ 唐 ] 王维
此诗描写辋川山庄久雨初停时的景色,前四句写诗人静观所见,后四句写诗人的隐居生活。诗人把自己幽雅清淡的禅寂生活与辋川恬静优美的田园风光结合起来描写,创造了一个物我相惬、情景交融的意境。全诗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清新明净,形象鲜明,表现了诗人隐居山林、脱离尘俗的闲情逸致。
阅读详情[ 元 ] 范居中
【金殿喜重重(南)】风雨秋堂,孤枕无眠,愁听雁南翔,风也凄凉,雨也凄凉,节序已过重阳。盼归期、何事归未得?料天教暂尔参商。昼思乡,夜思乡,此情常独悒怏。 【赛鸿秋(北)】想那人妒青山、愁蹙在眉峰上,泣丹枫、泪滴在香腮上,拔金钗、划损在雕阑上,托瑶琴、哀诉在冰弦上。无事不思量,总为咱身上。争知我懒看书,羞金酒,也只为他身上。 【金殿喜重重(南)】凄怆,望美人兮天一方。谩想象赋高唐。梦到他行,身到他行,甫能得一霎成双,是谁将好梦都惊破,被西风吹起啼螿。恼刘郎,害潘郎,折倒尽旧日豪放。 【货郎儿(北)】想着和他相偎厮俯视,知他是千场万场。我怎比司空见惯当寻常?才离了一时半刻,恰便似三暑十霜。 【醉太平(北)】恨程途渺茫,更风波零瀼。我这里千回百转自彷徨。撇不下多情数桩。半真半假乔模样,宜嗔宜喜娇情况,知疼知热俏心肠。但提来暗伤。 【尾声】往事后期空记省,我正是桃叶桃根各尽伤。
阅读详情[ 元 ] 无名氏
不沽朝野名,自守烟波分。斜风新箬笠,细雨旧丝纶。志访玄真,家与秦淮近,清时容钓隐。相看着绿水悠悠,回避了红尘滚滚。 【梁州第七】结交些鱼虾伴侣,搭识上鸥鹭亲邻,忘机怕与儿曹混。寻了些六朝往事,吊了些千古英魂,悲了些陈宫禾黍,叹了些梁殿荆榛。本是个虚飘飘天地闲人,乐陶陶江汉逸民。有时摇棹近白鹭洲笑采青苹,有时推蓬向朱雀桥闲看晚云,有时湾船在乌衣巷独步斜曛,有时满身衣襟爽透荷香润,旋折来柳条嫩,穿得鲜鲜出网鳞,归去黄昏。 【骂玉郎】一篝灯火刍佳酝,身趔趄,醉醺醺,高歌细和沧浪韵,全不受名利拘,那里将兴亡记,把甚么荣枯问。 【感皇恩】守着这萧索江滨,冷淡柴门。凉露湿蓑衣,清风生酒斝,明月照盘飧。樵夫野叟,相近相亲。昨日离石头城,今朝在桃叶渡,明日又杏花村。 【采茶歌】山妻也最甘贫,稚子也颇通文,无忧无虑度朝昏。但得年年生意好,武陵何用访秦人。 【尾】茫茫烟水无穷尽,泛泛萍踪少定根。为甚生平怕求进?想王侯大勋,博渔樵一哂,争似我一叶江湖钓船稳!
阅读详情[ 宋 ] 范仲淹
这首词在别本中题作《别恨》或《怀旧》,抒写作者秋天思乡怀人的感情。上阕用多彩的画笔绘出绚丽、高远的秋景,意境开阔。「碧云天,黄叶地」为传诵名句。词的下阕表达客思乡愁带给作者的困扰,极其缠绵婉曲。以夜不能寐、楼不能倚、酒不能消解三层刻画,反言愈切。煞拍酒化为泪,消愁之物反酿成悲戚之情,最为警策。前人颇诧异镇边帅臣「亦作此消魂语」。《左菴词话》解释说:「希文宋一代名臣,词笔婉丽乃尔,比之宋广平赋梅花,才人何所不可,不似世之头巾气重,无与风雅也。」此说可谓得之。
阅读详情[ 汉 ] 无名氏
黄帝坐明堂,始正天纲,临观八极,考建五常。请天师而问之曰:论言天地之动静,神明为之纪;阴阳之升降,寒暑彰其兆。余闻五运之数于夫子,夫子之所言,正五气之各主岁耳,首甲定运,余因论之。鬼臾区曰:“土主甲己,金主乙庚,水主丙辛,木主丁壬,火主戊癸。子午之上,少阴主之;丑未之上,太阴主之;寅申之上,少阳主之;卯酉之上,阳明主之;辰戌之上,太阳主之;巳亥之上,厥阴主之。”不合阴阳,其故何也? 岐伯曰:是明道也。此天地之阴阳也。夫数之可数者,人中之阴阳也。然所合,数之可得者也。夫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天地阴阳者,不以数推,以象之谓也。 帝曰:愿闻其所始也。 岐伯曰:昭乎哉问也!臣览《太始天元册》文,丹天之气经于牛女戊分,黅天之气经于心尾己分,苍天之气经于危室柳鬼,素天之气经于亢氐昴毕,玄天之气经于张翼娄胃。所谓戊己分者,奎壁角轸,则天地之门户也。夫候之所始,道之所生,不可不通也。 帝曰:善。论言,天地者万物之上下,左右者阴阳之道路,未知其所谓也。 岐伯曰:所谓上下者,岁上下见阴阳之所在也。左右者,诸上,见厥阴,左少阴,右太阳;见少阴,左太阴,右厥阴;见太阴,左少阳,右少阴;见少阳,左阳明,右太阴;见阳明,左太阳,右少阳;见太阳,左厥阴,右阳明。所谓面北而定其位,言其见也。 帝曰:何谓下? 岐伯曰:厥阴在上,则少阳在下,左阳明,右太阴;少阴在上,则阳明在下,左太阳,右少阳;太阴在上,则太阳在下,左厥阴,右阳明;少阳在上,则厥阴在下,左少阴,右太阳;阳明在上,则少阴在下,左太阴,右厥阴;太阳在上,则太阴在下,左少阳,右少阴。所谓面南而命其位,言其见也。上下相遘,寒暑相临,气相得则和,不相得则病。 帝曰:气相得而病者,何也? 岐伯曰:以下临上,不当位也。 帝曰:动静何如? 岐伯曰:上者右行,下者左行,左右周天,余而复会也。 帝曰:予闻鬼臾区曰:“应地者静。”今夫子乃言下者左行,不知其所谓也。愿闻何以生之乎? 岐伯曰:天地动静,五行迁复,虽鬼臾区其上候而已,犹不能遍明。夫变化之用,天垂象,地成形,七曜纬虚,五行丽地。地者,所以载生成之形类也。虚者,所以列应天之精气也。形精之动,犹根本之与枝叶也。仰观其象,虽远可知也。 帝曰:地之为下否乎? 岐伯曰:地为人之下,太虚之中者也。 帝曰:凭乎? 岐伯曰:大气举之也。燥以干之,暑以蒸之,风以动之,湿以润之,寒以坚之,火以温之。故风寒在下,燥热在上,湿气在中,火游行其间,寒暑六入,故令虚而化生也。故燥胜则地干,暑胜则地热,风胜则地动,湿胜则地泥,寒胜则地裂,火胜则地固矣。 帝曰:天地之气,何以候之? 岐伯曰:天地之气,胜复之作,不形于诊也。《脉法》曰:“天地之变,无以脉诊。”此之谓也。 帝曰:间气何如? 岐伯曰:随气所在,期于左右。 帝曰:期之奈何? 岐伯曰:从其气则和,逢其气则病。不当其位者病,迭移其位者病,失守其位者危,尺寸反者死,阴阳交者死。先立其年,以知其气,左右应见,然后乃可以言死生之逆顺。 帝曰:寒暑燥湿风火,在人合之奈何?其于万物何以生化? 岐伯曰:东方生风,风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其在天为玄,在人为道,在地为化。化生五味,道生智,玄生神,化生气。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体为筋,在气为柔,在脏为肝。其性为暄,其德为和,其用为动,其色为苍,其化为荣,其虫毛,其政为散,其令宣发,其变摧拉,其眚为陨,其味为酸,其志为怒。怒伤肝,悲胜怒;风伤肝,燥胜风;酸伤筋,辛胜酸。 南方生热,热生火,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血生脾。其在天为热,在地为火,在体为脉,在气为息,在脏为心。其性为暑,其德为显,其用为躁,其色为赤,其化为茂,其虫羽,其政为明,其令郁蒸,其变炎烁,其眚燔焫,其味为苦,其志为喜。喜伤心,恐胜喜;热伤气,寒胜热;苦伤气,咸胜苦。 中央生湿,湿生土,土生甘,甘生脾,脾生肉,肉生肺。其在天为湿,在地为土,在体为肉,在气为充,在脏为脾。其性静兼,其德为濡,其用为化,其色为黄,其化为盈,其虫倮,其政为谧,其令云雨,其变动注,其眚淫溃,其味为甘,其志为思。思伤脾,怒胜思;湿伤肉,风胜湿;甘伤脾,酸胜甘。 西方生燥,燥生金,金生辛,辛生肺,肺生皮毛,皮毛生肾。其在天为燥,在地为金,在体为皮毛,在气为成,在脏为肺。其性为凉,其德为清,其用为固,其色为白,其化为敛,其虫介,其政为劲,其令雾露,其变肃杀,其眚苍落,其味为辛,其志为忧。忧伤肺,喜胜忧;热伤皮毛,寒胜热;辛伤皮毛,苦胜辛。 北方生寒,寒生水,水生咸,咸生肾,肾生骨髓,髓生肝。其在天为寒,在地为水,在体为骨,在气为坚,在脏为肾。其性为凛,其德为寒,其用为脏,其色为黑,其化为肃,其虫鳞,其政为静,其令霰雪,其变凝冽,其眚冰雹,其味为咸,其志为恐。恐伤肾,思胜恐;寒伤血,燥胜寒;咸伤血,甘胜咸。 五气更立,各有所先,非其位则邪,当其位则正。 帝曰:病生之变何如? 岐伯曰:气相得则微,不相得则甚。 帝曰:主岁何如? 岐伯曰:气有余则制己所胜而侮所不胜,其不及则己所不胜侮而乘之,己所胜轻而侮之。侮反受邪,侮而受邪,寡于畏也。 帝曰:善。
阅读详情[ 明 ] 施耐庵
《满庭芳》: 通天彻地,能文会武,广交四海豪英。胸藏锦绣,义气更高明。潇洒纶巾野服,笑谈将白羽麾兵。聚义处,人人瞻仰,四海久驰名。韵度同诸葛,运筹帷幄,殚竭忠诚。有才能冠世,玉柱高擎。遂使玉麟归伏,命风雷驱使天丁。梁山泊军师吴用,天上智多星。 话说这篇词,单道着吴用的好处。因为这龙华寺僧人,说出此三绝玉麒麟卢俊义名字与宋江,吴用道:“小生凭三寸不烂之舌,尽一点忠义之心,舍死忘生,直往北京说卢俊义上山,如探囊取物,手到拈来。只是少一个粗心大胆的伴当,和我同去。”说犹未了,只见阶下一个人高声叫道:“军师哥哥,小弟与你走一遭!”吴用大笑。那人是谁?却是好汉黑旋风李逵。宋江喝道:“兄弟,你且住着!若是上风放火,下风杀人,打家劫舍,冲州撞府,合用着你。这是做细的勾当,你性子又不好,去不的。”李逵道:“你们都道我生的丑,嫌我,不要我去。”宋江道:“不是嫌你。如今大名府做公的极多,倘或被人看破,枉送了你的性命。”李逵叫道:“不妨,我定要去走一遭。”吴用道:“你若依的我三件事,便带你去;若依不的,只在寨中坐地。”李逵道:“莫说三件,便是三十件,也依你!”吴用道:“第一件,你的酒性如烈火,自今日去便断了酒,回来你却开;第二件,于路上做道童打扮,随着我,我但叫你,不要违拗;第三件最难,你从明日为始,并不要说话,只做哑子一般。依的这三件,便带你去。”李逵道:“不吃酒,做道童,却依的;闭着这个嘴不说话,却是鳖杀我!”吴用道:“你若开口,便惹出事来。”李逵道:“也容易,我只口里衔着一文铜钱便了!”宋江道:“兄弟,你若坚执要去,恐有疏失,休要怨我。”李逵道:“不妨,不妨!我这两把板斧不到的只这般教他拿了去,少也砍他娘千百个鸟头才罢。”众头领都笑,那里劝的住。 当日忠义堂上做筵席送路,至晚各自去歇息。次日清早,吴用收拾了一包行李,教李逵打扮做道童,挑担下山。宋江与众头领都在金沙滩送行,再三分付吴用小心在意,休教李逵有失。吴用、李逵别了众人下山。宋江等回寨。 且说吴用、李逵二人往北京去,行了四五日路程,却遇天色晚来,投店安歇,平明打火上路。于路上,吴用被李逵呕的苦。行了几日,赶到北京城外店肆里歇下。当晚李逵去厨下做饭,一拳打的店小二吐血。小二哥来房里告诉吴用道:“你的哑道童,我小人不与他烧火,打的小人吐血。”吴用慌忙与他陪话,把十数贯钱与他将息,自埋怨李逵。不在话下。过了一夜,次日天明起来,安排些饭食吃了。吴用唤李逵入房中,分付道:“你这厮苦死要来,一路上呕死我也!今日入城,不是耍处,你休送了我的性命!”李逵道:“不敢,不敢!”吴用道:“我再和你打个暗号。若是我把头来摇时,你便不可动掸。”李逵应承了。两个就店里打扮入城。怎见的? 吴用戴一顶乌绉纱抹眉头巾,穿一领皂沿边白绢道服,系一条杂采吕公绦,着一双方头青布履,手里拿一副赛黄金熟铜铃杵。李逵戗几根蓬松黄发,绾两枚浑骨丫髻,黑虎躯穿一领粗布短褐袍,飞熊腰勒一条杂色短须绦,穿一双蹬山透土靴,担一条过头木拐棒,挑着个纸招儿,上写着“讲命谈天,卦金一两”。 吴用、李逵两个打扮了,锁上房门,离了店肆,望北京城南门来。行无一里,却早望见城门。端的好个北京!但见: 城高地险,堑阔濠深。一周回鹿角交加,四下里排叉密布。敌楼雄壮,缤纷杂采旗幡;堞道坦平,簇摆刀枪剑戟。钱粮浩大,人物繁华。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东西院内,笙箫鼓乐喧天;南北店中,行货钱财满地。公子跨金鞍骏马,佳人乘翠盖珠軿。千员猛将统层城,百万黎民居上国。 此时天下各处盗贼生发,各州府县俱有军马守把。惟此北京是河北第一个去处,更兼又是梁中书统领大军镇守,如何不摆得整齐。 且说吴用、李逵两个,摇摇摆摆,却好来到城门下。守门的左右约有四五十军士,簇捧着一个把门的官人在那里坐定。吴用向前施礼。军士问道:“秀才那里来?”吴用答道:“小生姓张名用。这个道童姓李。江湖上卖卦营生,今来大郡与人讲命。”身边取出假文引,交军士看了。众人道:“这个道童的鸟眼,恰象贼一般看人。”李逵听道,正待要发作。吴用慌忙把头来摇,李逵便低了头。吴用向前与把门军士陪话道:“小生一言难尽!这个道童又聋又哑,只有一分蛮气力,却是家生的孩儿,没奈何带他出来。这厮不省人事,望乞恕罪!”辞了便行。李逵跟在背后,脚高步低,望市心里来。吴用手中摇着铃杵,口里念四句口号道: “甘罗发早子牙迟,彭祖颜回寿不齐。 范丹贫穷石崇富,八字生来各有时。” 吴用又道:“乃时也,运也,命也。知生知死,知因知道。若要问前程,先请银一两。”说罢,又摇铃杵。北京城内小儿,约有五六十个,跟着看了笑。却好转到卢员外解库门首,自歌自笑,去了复又回来,小儿们哄动。 卢员外正在解库厅前坐地,看着那一班主管收解,只听得街上喧哄,唤当直的问道:“如何街上热闹?”当直的报复员外:“端的好笑,街上一个别处来的算命先生,在街上卖卦,要银一两算一命。谁人舍的!后头一个跟的道童,且是生的渗濑,走又走的没样范,小的们跟定了笑。”卢俊义道:“既出大言,必有广学。当直的,与我请他来。”也是天罡星合当聚会,自然生出机会来。当直的慌忙去叫道:“先生,员外有请。”吴用道:“是何人请我?”当直的道:“卢员外相请。”吴用便唤道童跟着转来,揭起帘子,入到厅前,教李逵只在鹅项椅上坐定等候。吴用转过前来,见卢员外时,那人生的如何?有《满庭芳》词为证: 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威风凛凛,仪表似天神。义胆忠肝贯日,吐虹蜺志气凌云。驰声誉,北京城内,元是富豪门。杀场临敌处,冲开万马,扫退千军。殚赤心报国,建立功勋。慷慨名扬宇宙,论英雄播满乾坤。卢员外双名俊义,河北玉麒麟。 这篇词单道卢俊义豪杰处。吴用向前施礼,卢俊义欠身答礼,问道:“先生贵乡何处?尊姓高名?”吴用答道:“小生姓张名用,自号谈天口。祖贯山东人氏。能算皇极先天数,知人生死贵贱。卦金白银一两,方才算命。”卢俊义请入后堂小阁儿里,分宾坐定;茶汤已罢,叫当直的取过白银一两,放于桌上,权为压命之资,“烦先生看贱造则个。”吴用道:“请贵庚月日下算。”卢俊义道:“先生,君子问灾不问福。不必道在下豪富,只求推算目下行藏则个。在下今年三十二岁,甲子年乙丑月丙寅日丁卯时。”吴用取出一把铁算子来,排在桌上,算了一回,拿起算子桌上一拍,大叫一声:“怪哉!”卢俊义失惊,问道:“贱造主何凶吉?”吴用道:“员外若不见怪,当以直言。”卢俊义道:“正要先生与迷人指路,但说不妨。”吴用道:“员外这命,目下不出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家私不能保守,死于刀剑之下。”卢俊义笑道:“先生差矣!卢某生于北京,长在豪富之家,祖宗无犯法之男,亲族无再婚之女;更兼俊义作事谨慎,非理不为,非财不取,又无寸男为盗,亦无只女为非。如何能有血光之灾?”吴用改容变色,急取原银付还,起身便走,嗟叹而言:“天下原来都要人阿谀谄佞。罢,罢!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小生告退。”卢俊义道:“先生息怒,前言特地戏耳。愿听指教。”吴用道:“小生直言,切勿见怪。”卢俊义道:“在下专听,愿勿隐匿。”吴用道:“员外贵造,一向都行好运。但今年时犯岁君,正交恶限。目今百日之内,尸首异处。此乃生来分定,不可逃也。”卢俊义道:“可以回避否?”吴用再把铁算子搭了一回,便回员外道:“则除非去东南方巽地上一千里之外,方可免此大难。虽有些惊恐,却不伤大体。”卢俊义道:“若是免的此难,当以厚报。”吴用道:“命中有四句卦歌,小生说与员外,写于壁上,后日应验,方知小生灵处。”卢俊义道:“叫取笔砚来。”便去白粉壁上写,吴用口歌四句: “芦花丛里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 义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难可无忧。” 当时卢俊义写罢,吴用收拾起算子,作揖便行。卢俊义留道:“先生少坐,过午了去。”吴用答道:“多蒙员外厚意,误了小生卖卦。改日再来拜会。”抽身便起。卢俊义送到门首,李逵拿了拐棒儿走出门外。吴学究别了卢俊义,引了李逵,径出城来,回到店中,算还房宿饭钱,收拾行李包裹。李逵挑出卦牌。出离店肆,对李逵说道:“大事了也!我们星夜赶回山寨,安排圈套,准备机关,迎接卢俊义。他早晚便来也。” 且不说吴用、李逵还寨。却说卢俊义自从算卦之后,寸心如割,坐立不安。当夜无话,捱到次日天晓,洗漱罢,早饭已了,出到堂前,便叫当直的去唤众多主管商议事务。少刻都到。那一个为头管家私的主管,姓李名固。这李固原是东京人,因来北京投奔相识不着,冻倒在卢员外门前。卢俊义救了他性命,养他家中。因见他勤谨,写的算的,教他管顾家间事务。五年之内,直抬举他做了都管,一应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着四五十个行财管干,一家内都称他做李都管。当日大小管事之人,都随李固来堂前声喏。卢员外看了一遭,便道:“怎生不见我那一个人?”说犹未了,阶前走过一人来。看那来人怎生模样?但见: 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戴一顶木瓜心攒顶头巾,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系一条蜘蛛斑红线压腰,着一双土黄皮油膀胛靴。脑后一对挨兽金环,护项一枚香罗手帕,腰间斜插名人扇,鬓畔常簪四季花。 这人是北京土居人氏,自小父母双亡,卢员外家中养的他大。为见他一身雪练也似白肉,卢俊义叫一个高手匠人与他刺了这一身遍体花绣,却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若赛锦体,由你是谁,都输与他。不则一身好花绣,那人更兼吹的、弹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的诸路乡谈,省的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事,无人比的。拿着一张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外落生,并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间入城,少杀也有百十个虫蚁。若赛锦标社,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头知尾。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单讳个青字。北京城里人口顺,都叫他做浪子燕青。曾有一篇《沁园春》词,单道着燕青的好处。但见: 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有出人英武,凌云志气,资禀聪明。仪表天然磊落,梁山上端的驰名。伊州古调,唱出绕梁声。果然是艺苑专精,风月丛中第一名。听鼓板喧云,笙声嘹亮,畅叙幽情。棍棒参差,揎拳飞脚,四百军州到处惊。人都羡英雄领袖,浪子燕青。 原来这燕青是卢俊义家心腹人。都上厅声喏了,做两行立住。李固立在左边,燕青立在右边。卢俊义开言道:“我夜来算了一命,道我有百日血光之灾,只除非出去东南上一千里之外躲避。我想东南方有个去处,是泰安州,那里有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帝金殿,管天下人民生死灾厄。我一者去那里烧炷香消灾灭罪,二者躲过这场灾悔,三者做些买卖,观看外方景致。李固,你与我觅十辆太平车子,装十辆山东货物,你就收拾行李,跟我去走一遭。燕青小乙看管家里库房钥匙,只今日便与李固交割。我三日之内便要起身。”李固道:“主人误矣,常言道:贾卜卖卦,转回说话。休听那算命的胡言乱语。只在家中,怕做甚么?”卢俊义道:“我命中注定了,你休逆我。若有灾来,悔却晚矣。”燕青道:“主人在上,须听小乙愚见。这一条路去山东泰安州,正打从梁山泊边过。近年泊内是宋江一伙强人在那里打家劫舍,官兵捕盗,近他不得。主人要去烧香,等太平了去。休信夜来那个算命的胡讲。倒敢是梁山泊歹人,假装做阴阳人来扇惑,要赚主人那里落草。小乙可惜夜来不在家里,若在家时,三言两句,盘倒那先生,倒敢有场好笑。”卢俊义道:“你们不要胡说,谁人敢来赚我!梁山泊那伙贼男女打甚么紧,我观他如同草芥,兀自要去特地捉他,把日前学成武艺显扬于天下,也算个男子大丈夫。” 说犹未了,屏风背后走出娘子来,乃是卢员外浑家,年方二十五岁,姓贾,嫁与卢俊义才方五载,琴瑟谐和。娘子贾氏便道:“丈夫,我听你说多时了。自古道:出外一里,不如屋里。休听那算命的胡说,撇了海阔一个家业,耽惊受怕,去虎穴龙潭里做买卖。你且只在家内,清心寡欲,高居静坐,自然无事。”卢俊义道:“你妇人家省得甚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古祸出师人口,必主吉凶。我既主意定了,你都不得多言多语。” 燕青又道:“小人托主人福荫,学的些个棒法在身。不是小乙说嘴,帮着主人去走一遭,路上便有些个草寇出来,小人也敢发落的三五十个开去。留下李都管看家,小人伏侍主人走一遭。”卢俊义道:“便是我买卖上不省的,要带李固去,他须省的,又替我大半气力。因此留你在家看守。自有别人管帐,只教你做个桩主。”李固又道:“小人近日有些脚气的症候,十分走不的多路。”卢俊义听了大怒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要你跟我去走一遭,你便有许多推故。若是那一个再阻我的,教他知我拳头的滋味!”李固吓的面如土色。众人谁敢再说,各自散了。 李固只得忍气吞声,自去安排行李;讨了十辆太平车子,唤了十个脚夫,四五十拽车头口,把行李装上车子,行货拴缚完备。卢俊义自去结束。第三日,烧了神福给散了,家中大男小女一个个都分付了,当晚先叫李固引两个当直的尽收拾了出城。李固去了。娘子看了车仗,流泪而去。 次日五更,卢俊义起来,沐浴罢,更换一身新衣服,取出器械,到后堂里辞别了祖先香火,出门上路。看卢俊义时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范阳遮尘毡笠,拳来大小撒发红缨,斜纹缎子布衫,查开五指梅红线绦,青白行缠抓住袜口,软绢袜衬多耳麻鞋。腰悬一把雁翎响铜钢刀,海驴皮鞘子,手拿一条搜山搅海棍棒。端的是山东驰誉,河北扬名。 当下卢俊义拜辞家堂已了,分付娘子:“好生看家,多便三个月,少只四五十日便回。”贾氏道:“丈夫路上小心,频寄书信回来,家中知道。”说罢,燕青在面前拜了。卢俊义分付道:“小乙在家,凡事向前,不可出去三瓦两舍打哄。”燕青道:“主人在上,小乙不敢偷工夫闲耍。主人如此出行,怎敢怠慢!”卢俊义提了棍棒,出到城外。有诗一首,单道卢俊义这条好棒。有诗为证: 挂壁悬崖欺瑞雪,撑天拄地撼狂风。 虽然身上无牙爪,出水巴山秃尾龙。 李固接着。卢俊义道:“你可引两个伴当先去。但有干净客店,先做下饭,等候车仗脚夫到来便吃,省的担阁了路程。”李固也提条杆棒,先和两个伴当去了。卢俊义和数个当直的,随后押着车仗行。但见途中山明水秀,路阔坡平,心中欢喜道:“我若是在家,那里见这般景致!”行了四十余里,李固接着主人。吃点心中饭罢,李固又先去了。再行四五十里,到客店里,李固接着车仗人马宿食。卢俊义来到店房内,倚了棍棒,挂了毡笠儿,解下腰刀,换了鞋袜。宿食皆不必说。次日清早起来,打火做饭,众人吃了,收拾车辆头口,上路又行。 自此在路夜宿晓行,已经数日,来到一个客店里宿食。天明要行,只见店小二哥对卢俊义说道:“好教官人得知,离小人店不得二十里路,正打梁山泊边口子前过去。山上宋公明大王,虽然不害来往客人,官人须是悄悄过去,休得大惊小怪。”卢俊义听了道:“原来如此!”便叫当直的取下衣箱,打开锁,去里面提出一个包袱,内取出四面白绢旗。问小二哥讨了四根竹竿,每一根缚起一面旗来。每面栲栳大小几个字,写道: “慷慨北京卢俊义,远驮货物离乡地。 一心只要捉强人,那时方表男儿志!” 李固等众人看了,一齐叫起苦来。店小二问道:“官人莫不和山上宋大王是亲么?”卢俊义道:“我自是北京财主,却和这贼们有甚么亲!我特地要来捉宋江这厮。”小二哥道:“官人低声些,不要连累小人,不是耍处!你便有一万人马,也近他不的!”卢俊义道:“放屁!你这厮们都和那贼人做一路!”店小二叫苦不迭,众车脚夫都痴呆了。李固跪在地下告道:“主人可怜见众人,留了这条性命回乡去,强似做罗天大醮!”卢俊义喝道:“你省的甚么!这等燕雀,安敢和鸿鹄厮并!我思量平生学的一身本事,不曾逢着买主。今日幸然逢此机会,不就这里发卖,更待何时!我那车子上叉袋里,已准备下一袋熟麻索。倘或这贼们当死合亡,撞在我手里,一朴刀一个砍翻,你们众人与我便缚在车子上。撇了货物不打紧,且收拾车子捉人。把这贼首解上京师,请功受赏,方表我平生之愿!若你们一个不肯去的,只就这里把你们先杀了!” 前面摆四辆车子,上插了四把绢旗;后面六辆车子,随从了行。那李固和众人,哭哭啼啼,只得依他。卢俊义取出朴刀,装在杆棒上,三个丫儿扣牢了,赶着车子奔梁山泊路上来。李固等见了崎岖山路,行一步怕一步。卢俊义只顾赶着要行。从清早起来,行到巳牌时分,远远地望见一座大林,有千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树。却好行到林子边,只听的一声唿哨响,吓的李固和两个当直的没躲处。卢俊义教把车仗押在一边。车夫众人都躲在车子底下叫苦。卢俊义喝道:“我若搠翻,你们与我便缚!”说犹未了,只见林子边走出四五百小喽啰来。听得后面锣声响处,又有四五百小喽啰截住后路。林子里一声炮响,托地跳出一筹好汉。怎地模样?但见: 茜红头巾,金花斜袅。铁甲凤盔,锦衣绣袄。血染髭髯,虎威雄暴。大斧一双,人皆吓倒。 又诗曰: 铁额金睛老大虫,翻身跳出树林中。 一声咆吼如雷震,万里传名黑旋风。 当下李逵手搦双斧,厉声高叫:“卢员外认得哑道童么?”卢俊义猛省,喝道:“我如常有心要来拿你这伙强盗,今日特地到此!快教宋江那厮下山投拜!倘或执迷,我片时间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李逵呵呵大笑道:“员外,你今日中了俺的军师妙计,快来坐把交椅。”卢俊义大怒,搦着手中朴刀,来斗李逵。李逵轮起双斧来迎。两个斗不到三合,李逵托地跳出圈子外来,转过身望林子里便走。卢俊义挺着朴刀,随后赶将入来。李逵在林木丛中,东闪西躲。引得卢俊义性发,破一步抢入林来。李逵飞奔乱松丛里去了。卢俊义赶过林子这边,一个人也不见了。却待回身,只听得松林傍边转出一伙人来,一个人高声大叫:“员外不要走!认得俺么?”卢俊义看时,却是一个胖大和尚,身穿皂直裰,倒提铁禅杖。卢俊义喝道:“你是那里来的和尚?”鲁智深大笑道:“洒家是花和尚鲁智深。今奉哥哥将令,着俺来迎接员外上山。”卢俊义焦躁、大骂:“秃驴,敢如此无礼!”拈手中朴刀,直取那和尚。鲁智深轮起铁禅杖来迎。两个斗不到三合,鲁智深拨开朴刀,回身便走。卢俊义赶将去。正赶之间,喽啰里走出行者武松,轮两口戒刀,直奔将来。卢俊义不赶和尚,来斗武松。又不到三合,武松拔步便走。卢俊义哈哈大笑:“我不赶你,你这厮们何足道哉!”说犹未了,只见山坡下一个人在那里叫道:“卢员外,你如何省得!岂不闻人怕落荡,铁怕落炉?哥哥定下的计策,你待走那里去?”卢俊义喝道:“你这厮是谁?”那人笑道:“小可便是赤发鬼刘唐。”卢俊义骂道:“草贼休走!”挺手中朴刀,直取刘唐。方才斗得三合,刺斜里一个人大叫道:“好汉没遮拦穆弘在此!”当时刘唐、穆弘两个,两条朴刀,双斗卢俊义。正斗之间,不到三合,只听的背后脚步响。卢俊义喝声:“着!”刘唐、穆弘跳退数步。卢俊义便转身斗背后的好汉,却是扑天雕李应。三个头领丁字脚围定,卢俊义全然不慌,越斗越健。正好步斗,只听得山顶上一声锣响,三个头领各自卖个破绽,一齐拔步去了。卢俊义又斗得一身臭汗,不去赶他。再回林子边来寻车仗人伴时,十辆车子、人伴、头口,都不见了。口里只管叫苦。有诗为证: 避灾因作泰山游,暗里机谋不自由。 家产妻孥俱撇下,来吞水浒钓鱼钩。 卢俊义便向高阜处四下里打一望,只见远远地山坡下一伙小喽啰,把车仗头口赶在前面,将李固一干人连连串串缚在后面,鸣锣擂鼓,解投松树那边去。卢俊义望见,心如火炽,气似烟生,提着朴刀,直赶将去。约莫离山坡不远,只见两筹好汉喝一声道:“那里去!”一个是美髯公朱仝,一个是插翅虎雷横。卢俊义见了,高声骂道:“你这伙草贼,好好把车仗人马还我!”朱仝手拈长髯大笑,说道:“卢员外,你还恁地不晓得,中了俺军师妙计,便肋生两翅,也飞不出去。快来大寨坐把交椅。”卢俊义听了大怒,挺起朴刀,直奔二人。朱仝、雷横各将兵器相迎。三个斗不到三合,两个回身便走。卢俊义寻思道:“须是赶翻一个,却才讨得车仗。”舍着性命,赶转山坡,两个好汉都不见了,只听得山顶上鼓板吹箫。仰面看时,风刮起那面杏黄旗来,上面绣着“替天行道”四字。转过来打一望,望见红罗销金伞下盖着宋江,左有吴用,右有公孙胜。一行部从二百余人,一齐声喏道:“员外别来无恙!”卢俊义见了越怒,指名叫骂。山上吴用劝道:“兄长且须息怒。宋公明久闻员外清德,实慕威名,特令吴某亲诣门墙,赚员外上山,一同替天行道。请休见责。”卢俊义大骂:“无端草贼,怎敢赚我!”宋江背后转过小李广花荣,拈弓取箭,看着卢俊义喝道:“卢员外休要逞能,先教你看花荣神箭!”说犹未了,飕地一箭正中卢俊义头上毡笠儿的红缨。吃了一惊,回身便走。山上鼓声震地,只见霹雳火秦明、豹子头林冲,引一彪军马,摇旗呐喊,从东山边杀出来;又见双鞭将呼延灼、金枪手徐宁,也领一彪军马,摇旗呐喊,从山西边杀出来。吓得卢俊义走投没路。看看天色将晚,脚又疼,肚又饥,正是慌不择路,望山僻小径只顾走。约莫黄昏时分,烟迷远水,雾锁深山,星月微明,不分丛莽。正走之间,不到天尽头,须到地尽处。看看走到鸭嘴滩头,只一望时,都是满目芦花,茫茫烟水。卢俊义看见,仰天长叹道:“是我不听好人言,今日果有凄惶事!”正烦恼间,只见芦苇里面一个渔人,摇着一只小船出来。正是: 生涯临野渡,茅屋隐晴川。 沽酒浑家乐,看山满意眠。 棹穿波底月,船压水中天。 惊起闲鸥鹭,冲开柳岸烟。 那渔人倚定小船叫道:“客官好大胆!这是梁山泊出没的去处,半夜三更,怎地来到这里?”卢俊义道:“便是我迷踪失路,寻不着宿头。你救我则个!”渔人道:“此间大宽转,有一个市井,却用走三十余里向开路程;更兼路杂,最是难认。若是水路去时,只有三五里远近。你舍得十贯钱与我,我便把船载你过去。”卢俊义道:“你若渡得我过去,寻得市井客店,我多与你些银两。”那渔人摇船傍岸,扶卢俊义下船,把铁篙撑开。约行三五里水面,只听得前面芦苇丛中橹声响,一只小船飞也似来。船上有两个人,前面一个赤条条地拿着一条水篙,后面那个摇着橹。前面的人横定篙,口里唱着山歌道: “生来不会读诗书,且就梁山泊内居。 准备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卢俊义听得,吃了一惊,不敢做声。又听得右边芦苇丛中,也是两个人摇一只小船出来。后面的摇着橹,有咿哑之声;前面的横定篙,口里也唱山歌道: “乾坤生我泼皮身,赋性从来要杀人。 万两黄金浑不爱,一心要捉玉麒麟。” 卢俊义听了,只叫得苦。只见当中一只小船,飞也似摇将来,船头上立着一个人,倒提铁锁木篙,口里亦唱着山歌道: “芦花丛里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 义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难可无忧。” 歌罢,三只船一齐唱喏。中间是阮小二,左边是阮小五,右边的是阮小七。那三只小船一齐撞将来。卢俊义听了,心内转惊,自想又不识水性,连声便叫渔人:“快与我拢船近岸!”那渔人呵呵大笑,对卢俊义说道:“上是青天,下是绿水。我生在浔阳江,来上梁山泊,三更不改名,四更不改姓,绰号混江龙李俊的便是!员外若还不肯降时,送了你性命!”卢俊义大惊,喝一声,说道:“不是你,便是我!”拿着朴刀,望李俊心窝里搠将来。李俊见朴刀搠将来,拿定棹牌,一个背抛筋斗,扑同的翻下水去了。那只船滴溜溜在水面上转,朴刀又搠将下水去了。只见船尾一个人从水底下钻出来,叫一声,乃是浪里白跳张顺,把手挟住船梢,脚踏水浪,把船只一侧,船底朝天,英雄落水。未知卢俊义性命如何?正是:铺排打凤牢龙计,坑陷惊天动地人。毕竟卢俊义落水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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