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 ] 韦庄
春漏促,金烬暗挑残烛。一夜帘前风撼竹,梦魂相断续。 有个娇饶如玉,夜夜绣屏孤宿。闲抱琵琶寻旧曲,远山眉黛绿。
谒(yè)金门:唐教坊曲名,用为词调首见于此。此调又名《出塞》、《空相忆》、《花自落》、《垂杨碧》、《春早湖山》等。 春漏促:春夜滴漏声急促。漏促,计时的滴漏急促。 金烬(jìn):灯烛燃后的余灰,金花烛的余烬。金,此指金花烛,即雕镂金花的蜡烛。烬,燃烧之余物。 娇娆:形容美丽妩媚。这里指代美女。一作“娇饶”。 寻旧曲:寻求往日与情人共赏的曲调。 “远山”句:指眉黛如远山翠绿。《西京杂记》:“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
《谒金门·春漏促》是晚唐五代词人韦庄的词作。这首词上片着意描写春夜里的景致,下片正面描写女子的形象和活动。描写景中有情、情中有景,表达出了女子的孤独与哀怨之情。
春夜里,一声声更漏十分急促,灯烛将灭,又一次次挑起残烛。整个夜里帘外春风摇撼着屋外翠竹,搅扰得人梦魂不定,断了又续。 闺房之中,有个娇娆如玉的佳人,夜夜空守绣屏,孤枕独眠。闲极无聊之时,她抱起琵琶弹起旧曲,她的眉黛像翠绿的远山一般。
明·汤显祖《玉茗堂评花间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闲抱琵琶寻旧曲”,直是无聊之思。 明·徐士俊《古今词统》:末二句与“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相类,而《花问》、《草堂》语致自异,心手不知。
[ 唐 ] 李贺
这首诗是写采玉民工的艰苦劳动和痛苦心情。唐代长安附近的蓝田县以产玉著名,县西三十里有蓝田山,又名玉山,它的溪水中出产一种名贵的碧玉,叫蓝田碧。但由于山势险峻,开采这种玉石十分困难,民工常常遇到生命危险,《老夫采玉歌》便是以此为背景。
阅读详情[ 宋 ] 俞国宝
梦里骖鸾鹤。觉三山不远,依前海风吹落。浮到五湖烟月上,刚被梅香醉着。粲玉树、轻明疏薄。十万琼琚天女队,捧冰壶、玉液琉璃杓。来伴我,荐清酌。 恍然梦断浑非昨。问溪边竹外,新来为谁开却。无限冰魂招不得,拟把离骚唤觉。待抖擞、红尘双脚。万里瑶台终一到,想玉奴、不负东昏约。留此恨,寄残角。
阅读详情[ 清 ] 曹雪芹
话说红玉心神恍惚,情思缠绵,忽朦胧睡去,遇见贾芸要拉他,却回身一跑,被门槛绊了一跤,唬醒过来,方知是梦。因此翻来复去,一夜无眠。至次日天明,方才起来,就有几个丫头子来会他去打扫房子地面,提洗脸水。这红玉也不梳洗,向镜中胡乱挽了一挽头发,洗了洗手,腰内束了一条汗巾子,便来打扫房屋。谁知宝玉昨儿见了红玉,也就留了心。若要直点名唤他来使用,一则怕袭人等寒心,二则又不知红玉是何等行为,若好还罢了,若不好起来,那时倒不好退送的。因此心下闷闷的,早起来也不梳洗,只坐着出神。一时下了窗子,隔着纱屉子,向外看的真切,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独不见昨儿那一个。宝玉便靸了鞋晃出了房门,只装着看花儿,这里瞧瞧,那里望望,一抬头,只见西南角上游廊底下栏杆上似有一个人倚在那里,却恨面前有一株海棠花遮着,看不真切。只得又转了一步,仔细一看,可不是昨儿那个丫头在那里出神。待要迎上去,又不好去的。正想着,忽见碧痕来催他洗脸,只得进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红玉正自出神,忽见袭人招手叫他,只得走上前来。袭人笑道:“我们这里的喷壶还没有收拾了来呢,你到林姑娘那里去,把他们的借来使使。”红玉答应了,便走出来往潇湘馆去。正走上翠烟桥,抬头一望,只见山坡上高处都是拦着帏幕,方想起今儿有匠役在里头种树。因转身一望,只见那边远远一簇人在那里掘土,贾芸正坐在那山子石上。红玉待要过去,又不敢过去,只得闷闷的向潇湘馆取了喷壶回来,无精打彩自向房内倒着。众人只说他一时身上不爽快,都不理论。 展眼过了一日,原来次日就是王子腾夫人的寿诞,那里原打发人来请贾母王夫人的,王夫人见贾母不自在,也便不去了。倒是薛姨妈同凤姐儿并贾家几个姊妹,宝钗,宝玉一齐都去了,至晚方回。 可巧王夫人见贾环下了学,便命他来抄个《金刚咒》唪诵唪诵。那贾环正在王夫人炕上坐着,命人点灯,拿腔作势的抄写。一时又叫彩云倒杯茶来,一时又叫玉钏儿来剪剪蜡花,一时又说金钏儿挡了灯影。众丫鬟们素日厌恶他,都不答理。只有彩霞还和他合的来,倒了一钟茶来递与他。因见王夫人和人说话儿,他便悄悄的向贾环说道:“你安些分罢,何苦讨这个厌那个厌的。”贾环道:“我也知道了,你别哄我。如今你和宝玉好,把我不答理,我也看出来了。”彩霞咬着嘴唇,向贾环头上戳了一指头,说道:“没良心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两人正说着,只见凤姐来了,拜见过王夫人。王夫人便一长一短的问他,今儿是那几位堂客,戏文好歹,酒席如何等语。说了不多几句话,宝玉也来了,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便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王夫人道:“我的儿,你又吃多了酒,脸上滚热。你还只是揉搓,一会闹上酒来。还不在那里静静的倒一会子呢。”说着,便叫人拿个枕头来。宝玉听说便下来,在王夫人身后倒下,又叫彩霞来替他拍着。宝玉便和彩霞说笑,只见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两眼睛只向贾环处看。宝玉便拉他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一面说,一面拉他的手,彩霞夺手不肯,便说:“再闹,我就嚷了。” 二人正闹着,原来贾环听的见,素日原恨宝玉,如今又见他和彩霞闹,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虽不敢明言,却每每暗中算计,只是不得下手,今见相离甚近,便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 只听宝玉“嗳哟“了一声,满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连忙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油。王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一面又骂贾环。凤姐三步两步的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一面笑道:“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娘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他。”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那王夫人不骂贾环,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 那赵姨娘素日虽然常怀嫉妒之心,不忿凤姐宝玉两个,也不敢露出来,如今贾环又生了事,受这场恶气,不但吞声承受,而且还要走去替宝玉收拾。只见宝玉左边脸上烫了一溜燎泡出来,幸而眼睛竟没动。王夫人看了,又是心疼,又怕明日贾母问怎么回答,急的又把赵姨娘数落一顿。然后又安慰了宝玉一回,又命取败毒消肿药来敷上。宝玉道:“有些疼,还不妨事。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凤姐笑道:“便说是自己烫的,也要骂人为什么不小心看着,叫你烫了!横竖有一场气生的,到明儿凭你怎么说去罢。”王夫人命人好生送了宝玉回房去后,袭人等见了,都慌的了不得。 林黛玉见宝玉出了一天门,就觉闷闷的,没个可说话的人。至晚正打发人来问了两三遍回来不曾,这遍方才回来,又偏生烫了。林黛玉便赶着来瞧,只见宝玉正拿镜子照呢,左边脸上满满的敷了一脸的药。林黛玉只当烫的十分利害,忙上来问怎么烫了,要瞧瞧。宝玉见他来了,忙把脸遮着,摇手叫他出去,不肯叫他看。----知道他的癖性喜洁,见不得这些东西。林黛玉自己也知道自己也有这件癖性,知道宝玉的心内怕他嫌脏,因笑道:“我瞧瞧烫了那里了,有什么遮着藏着的。”一面说一面就凑上来,强搬着脖子瞧了一瞧,问他疼的怎么样。宝玉道:“也不很疼,养一两日就好了。”林黛玉坐了一回,闷闷的回房去了。一宿无话。次日,宝玉见了贾母,虽然自己承认是自己烫的,不与别人相干,免不得那贾母又把跟从的人骂一顿。 过了一日,就有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进荣国府来请安。见了宝玉,唬一大跳,问起原由,说是烫的,便点头叹息一回,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嘟囔囔的又持诵了一回,说道:“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又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那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利害,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长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他,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贾母听如此说,便赶着问:“这有什么佛法解释没有呢?”马道婆道:“这个容易,只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再那经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贾母道:“倒不知怎么个供奉这位菩萨?”马道婆道:“也不值些什么,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贾母道:“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明白告诉我,我也好作这件功德的。”马道婆听如此说,便笑道:“这也不拘,随施主菩萨们随心愿舍罢了。像我们庙里,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他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再还有几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都不拘数。那小家子穷人家舍不起这些,就是四两半斤,也少不得替他点。”贾母听了,点头思忖。马道婆又道:“还有一件,若是为父母尊亲长上的,多舍些不妨,若是像老祖宗如今为宝玉,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也不当家花花的,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贾母说:“既是这样说,你便一日五斤合准了,每月打趸来关了去。”马道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贾母又命人来吩咐:“以后大凡宝玉出门的日子,拿几串钱交给他的小子们带着,遇见僧道穷苦人好舍。” 说毕,那马道婆又坐了一回,便又往各院各房问安,闲逛了一回。一时来至赵姨娘房内,二人见过,赵姨娘命小丫头倒了茶来与他吃。马道婆因见炕上堆着些零碎绸缎湾角,赵姨娘正粘鞋呢。马道婆道:“可是我正没了鞋面子了。赵奶奶你有零碎缎子,不拘什么颜色的,弄一双鞋面给我。”赵姨娘听说,便叹口气说道:“你瞧瞧那里头,还有那一块是成样的?成了样的东西,也不能到我手里来!有的没的都在这里,你不嫌,就挑两块子去。”马道婆见说,果真便挑了两块袖将起来。 赵姨娘问道:“前日我送了五百钱去,在药王跟前上供,你可收了没有?”马道婆道:“早已替你上了供了。”赵姨娘叹口气道:“阿弥陀佛!我手里但凡从容些,也时常的上个供,只是心有余力量不足。”马道婆道:“你只管放心,将来熬的环哥儿大了,得个一官半职,那时你要作多大的功德不能?”赵姨娘听说,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罢,罢,再别说起。如今就是个样儿,我们娘儿们跟的上这屋里那一个儿!也不是有了宝玉,竟是得了活龙。他还是小孩子家,长的得人意儿,大人偏疼他些也还罢了,我只不伏这个主儿。”一面说,一面伸出两个指头儿来。马道婆会意,便问道:“可是琏二奶奶?”赵姨娘唬的忙摇手儿,走到门前,掀帘子向外看看无人,方进来向马道婆悄悄说道:“了不得,了不得!提起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他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 马道婆见他如此说,便探他口气说道:“我还用你说,难道都看不出来。也亏你们心里也不理论,只凭他去。倒也妙。”赵姨娘道:“我的娘,不凭他去,难道谁还敢把他怎么样呢?”马道婆听说,鼻子里一笑,半晌说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有本事!----也难怪别人。明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计了,还等到这如今!”赵姨娘闻听这话里有道理,心内暗暗的欢喜,便说道:“怎么暗里算计?我倒有这个意思,只是没这样的能干人。你若教给我这法子,我大大的谢你。”马道婆听说这话打拢了一处,便又故意说道:“阿弥陀佛!你快休问我,我那里知道这些事。罪过,罪过。”赵姨娘道:“你又来了。你是最肯济困扶危的人,难道就眼睁睁的看人家来摆布死了我们娘儿两个不成?难道还怕我不谢你?”马道婆听说如此,便笑道:“若说我不忍叫你娘儿们受人委曲还犹可,若说谢我的这两个字,可是你错打算盘了。就便是我希图你谢,靠你有些什么东西能打动我?”赵姨娘听这话口气松动了,便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糊涂起来了。你若果然法子灵验,把他两个绝了,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那时你要什么不得?”马道婆听了,低了头,半晌说道:“那时候事情妥了,又无凭据,你还理我呢!”赵姨娘道:“这又何难。如今我虽手里没什么,也零碎攒了几两梯己,还有几件衣服簪子,你先拿些去。下剩的,我写个欠银子文契给你,你要什么保人也有,那时我照数给你。”马道婆道:“果然这样?”赵姨娘道:“这如何还撒得谎。”说着便叫过一个心腹婆子来,耳根底下嘁嘁喳喳说了几句话。那婆子出去了,一时回来,果然写了个五百两欠契来。赵姨娘便印了个手模,走到橱柜里将梯己拿了出来,与马道婆看看,道:“这个你先拿了去做香烛供奉使费,可好不好?”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又有欠契,并不顾青红皂白,满口里应着,伸手先去抓了银子掖起来,然后收了欠契。又向裤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并两个纸人,递与赵姨娘,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各人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千万小心,不要害怕!”正才说着,只见王夫人的丫鬟进来找道:“奶奶可在这里,太太等你呢。”二人方散了,不在话下。 却说林黛玉因见宝玉近日烫了脸,总不出门,倒时常在一处说说话儿。这日饭后看了两篇书,自觉无趣,便同紫鹃雪雁做了一回针线,更觉烦闷。便倚着房门出了一回神,信步出来,看阶下新迸出的稚笋,不觉出了院门。一望园中,四顾无人,惟见花光柳影,鸟语溪声。林黛玉信步便往怡红院中来,只见几个丫头舀水,都在回廊上围着看画眉洗澡呢。听见房内有笑声,林黛玉便入房中看时,原来是李宫裁,凤姐,宝钗都在这里呢,一见他进来都笑道:“这不又来了一个。”林黛玉笑道:“今儿齐全,谁下帖子请来的?”凤姐道:“前儿我打发了丫头送了两瓶茶叶去,你往那去了?”林黛玉笑道:“哦,可是倒忘了,多谢多谢。”凤姐儿又道:“你尝了可还好不好?”没有说完,宝玉便说道:“论理可倒罢了,只是我说不大甚好,也不知别人尝着怎么样。”宝钗道:“味倒轻,只是颜色不大好些。”凤姐道:“那是暹罗进贡来的。我尝着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我每日吃的呢。”林黛玉道:“我吃着好,不知你们的脾胃是怎样?”宝玉道:“你果然爱吃,把我这个也拿了去吃罢。”凤姐笑道:“你要爱吃,我那里还有呢。”林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凤姐道:“不用取去,我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同打发人送来。” 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林黛玉红了脸,一声儿不言语,便回过头去了。李宫裁笑向宝钗道:“真真我们二婶子的诙谐是好的。”林黛玉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罢了。”说着便啐了一口。凤姐笑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了媳妇,少什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林黛玉抬身就走。宝钗便叫:“颦儿急了,还不回来坐着。走了倒没意思。”说着便站起来拉住。刚至房门前,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进来瞧宝玉。李宫裁,宝钗宝玉等都让他两个坐。独凤姐只和林黛玉说笑,正眼也不看他们。宝钗方欲说话时,只见王夫人房内的丫头来说:“舅太太来了,请奶奶姑娘们出去呢。”李宫裁听了,连忙叫着凤姐等走了。赵,周两个忙辞了宝玉出去。宝玉道:“我也不能出去,你们好歹别叫舅母进来。”又道:“林妹妹,你先略站一站,我说一句话。”凤姐听了,回头向林黛玉笑道:“有人叫你说话呢。”说着便把林黛玉往里一推,和李纨一同去了。 这里宝玉拉着林黛玉的袖子,只是嘻嘻的笑,心里有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此时林黛玉只是禁不住把脸红涨了,挣着要走。宝玉忽然“嗳哟”了一声,说:“好头疼!”林黛玉道:“该,阿弥陀佛!”只见宝玉大叫一声:“我要死!”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林黛玉并丫头们都唬慌了,忙去报知王夫人,贾母等。此时王子腾的夫人也在这里,都一齐来时,宝玉益发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贾母,王夫人见了,唬的抖衣而颤,且“儿”一声“肉”一声放声恸哭。于是惊动诸人,连贾赦,邢夫人,贾珍,贾政,贾琏,贾蓉,贾芸,贾萍,薛姨妈,薛蟠并周瑞家的一干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众媳妇丫头等,都来园内看视。登时园内乱麻一般。正没个主见,只见凤姐手持一把明晃晃钢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众人越发慌了。周瑞媳妇忙带着几个有力量的胆壮的婆娘上去抱住,夺下刀来,抬回房去。平儿,丰儿等哭的泪天泪地。贾政等心中也有些烦难,顾了这里,丢不下那里。 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 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的说请端公送祟的,有的说请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荐玉皇阁的张真人,种种喧腾不一。也曾百般医治祈祷,问卜求神,总无效验。堪堪日落。王子腾夫人告辞去后,次日王子腾也来瞧问。接着小史侯家,邢夫人弟兄辈并各亲戚眷属都来瞧看,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总不见效。他叔嫂二人愈发糊涂,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无般不说。到夜晚间,那些婆娘媳妇丫头们都不敢上前。因此把他二人都抬到王夫人的上房内,夜间派了贾芸带着小厮们挨次轮班看守。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寸地不离,只围着干哭。 此时贾赦,贾政又恐哭坏了贾母,日夜熬油费火,闹的人口不安,也都没了主意。贾赦还各处去寻僧觅道。贾政见不灵效,着实懊恼,因阻贾赦道:“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二人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贾赦也不理此话,仍是百般忙乱,那里见些效验。看看三日光阴,那凤姐和宝玉躺在床上,亦发连气都将没了。合家人口无不惊慌,都说没了指望,忙着将他二人的后世的衣履都治备下了。贾母,王夫人,贾琏,平儿,袭人这几个人更比诸人哭的忘餐废寝,觅死寻活。赵姨娘,贾环等自是称愿。 到了第四日早晨,贾母等正围着宝玉哭时,只见宝玉睁开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发我走罢。”贾母听了这话,如同摘心去肝一般。赵姨娘在旁劝道:“老太太也不必过于悲痛。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回去,也免些苦,只管舍不得他,这口气不断,他在那世里也受罪不安生。”这些话没说完,被贾母照脸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烂了舌头的混帐老婆,谁叫你来多嘴多舌的!你怎么知道他在那世里受罪不安生?怎么见得不中用了?你愿他死了,有什么好处?你别做梦!他死了,我只和你们要命。素日都不是你们调唆着逼他写字念书,把胆子唬破了,见了他老子不像个避猫鼠儿?都不是你们这起淫妇调唆的!这会子逼死了,你们遂了心,我饶那一个!”一面骂,一面哭。贾政在旁听见这些话,心里越发难过,便喝退赵姨娘,自己上来委婉解劝。一时又有人来回说:“两口棺椁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贾母听了,如火上浇油一般,便骂:“是谁做了棺椁?”一叠声只叫把做棺材的拉来打死。 正闹的天翻地覆,没个开交,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贾母,王夫人听见这些话,那里还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请进来。贾政虽不自在,奈贾母之言如何违拗,想如此深宅,何得听的这样真切,心中亦希罕,命人请了进来。众人举目看时,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见那和尚是怎的模样: 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 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臜更有满头疮。那道人又是怎生模样: 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 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贾政问道:“你道友二人在那庙里焚修。”那僧笑道:“长官不须多话。因闻得府上人口不利,故特来医治。”贾政道:“倒有两个人中邪,不知你们有何符水?”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有希世奇珍,如何还问我们有符水?”贾政听这话有意思,心中便动了,因说道:“小儿落草时虽带了一块宝玉下来,上面说能除邪祟,谁知竟不灵验。”那僧道:“长官你那里知道那物的妙用。只因他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故不灵验了。你今且取他出来,待我们持颂持颂,只怕就好了。” 贾政听说,便向宝玉项上取下那玉来递与他二人。那和尚接了过来,擎在掌上,长叹一声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 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可叹你今日这番经历: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念毕,又摩弄一回,说了些疯话,递与贾政道:“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除亲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说着回头便走了。贾政赶着还说话,让二人坐了吃茶,要送谢礼,他二人早已出去了。贾母等还只管着人去赶,那里有个踪影。少不得依言将他二人就安放在王夫人卧室之内,将玉悬在门上。王夫人亲身守着,不许别个人进来。 至晚间他二人竟渐渐醒来,说腹中饥饿。贾母,王夫人如得了珍宝一般,旋熬了米汤与他二人吃了,精神渐长,邪祟稍退,一家子才把心放下来。李宫裁并贾府三艳,薛宝钗,林黛玉,平儿,袭人等在外间听信息。闻得吃了米汤,省了人事,别人未开口,林黛玉先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薛宝钗便回头看了他半日,嗤的一声笑。众人都不会意,贾惜春道:“宝姐姐,好好的笑什么?”宝钗笑道:“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讲经说法,又要普渡众生,这如今宝玉,凤姐姐病了,又烧香还愿,赐福消灾,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缘了。你说忙的可笑不可笑。”林黛玉不觉的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你们这起人不是好人,不知怎么死!再不跟着好人学,只跟着凤姐贫嘴烂舌的学。”一面说,一面摔帘子出去了。不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
阅读详情[ 明 ] 刘基
此写离情,却别深怀抱。「两行疏柳,一丝残照,数点鸦栖」三句写出秋天萧索肃杀的意境。过片转以虚笔写,「无情明月,有情归梦,同到幽闺」,伤心语而以平常语出之,便饶回味。
阅读详情[ 宋 ] 无名氏
这首歌是南宋以来流行于江苏一带的民歌。出自南宋建炎年间(1127年-1130年),述民间离乱之苦。这首歌以问话的形式,揭露南宋统治阶级在外族入侵时,对外实行不抵抗主义,对内残酷压迫人民,偏安江南,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使老百姓饱受离乱之苦。 这首民歌运用对比的方法,反映了社会动荡时期下层民众的苦难生活。其中,“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两句,已成为流传已远的名言。
阅读详情[ 宋 ] 辛弃疾
这首词是传统的惜春之作,却不落窠臼,构思新颖别致,把春天拟人化,通过「昨日」与「而今」的对比,抒发惜春之情,是一首新巧别致的送春词。上阕回忆「昨日」春光烂漫。下阕抒写「而今」春光难留。全词委曲细腻,柔情似水,绮丽婉约,色彩秾丽,比喻新巧,别具特色。作者用拟人化的手法,把春光比作初学绣花的少女,用她那纤纤素手将一枝枝花儿绣得都很丰富俏丽,生动而形象地描绘了春天的迷人美景。可是老天无情,好景难长,突然风雨袭来,满园落红狼藉,春已归去,令人不堪回首。
阅读详情[ 清 ] 苏穆
西风过后,更无落叶作秋声。锦机偏动幽情。万里天涯路窄,何处月长盈。 叹沧波一片,轻换阴晴。 凝眸短檠。浑未辨、旧时明。况又潇潇细雨,遥夜争鸣。 繁华梦久,怕相将、都付与云屏。愁玉女、立尽残更。
阅读详情[ 唐 ] 王勃
《滕王阁序》全称《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亦名《滕王阁诗序》,骈文名篇。滕王阁位于江西省南昌市赣江滨。唐高祖之子滕王李元婴任洪州都督时(公元653年)始建,后阎伯屿为洪州牧,宴群僚于阁上,王勃省父过此,即席而作。《滕王阁序》笔力明快、风格清新、气势浩荡,堪称骈文典范之作。文中铺叙滕王阁一带形势景色和宴会盛况,抒发了作者“无路请缨”之感慨。
阅读详情[ 南北朝 ] 范晔
本文是一篇典型的人物传记,以翔实的文笔全面记述了张衡的一生,描述了他在科学、政治、文学等领域的诸多才能。而且详略突出,重点介绍了他在科学上的贡献,其间贯穿了作者对张衡品德的由衷景仰之情。层次清晰,条理分明,一位博学多才、从容淡泊的文人学者形象如在眼前。文章可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即文章的第1段。记述张衡的学业、品德和文学上的成就。开头两句按历史人物传记的格式,记述张衡的姓名、籍贯与家世。接着介绍其在文学上的造诣。“少善属文”说明他具有先天的禀赋,而“游于三辅,因入京师,观太学”说明他注重社会实践。也正是因为他在青少年时代就打下了如此深厚扎实的基础,并不断自我提高,所以才能“通五经,贯六艺”。在叙述了其“才”后紧接着叙述其德。“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常从容淡静,不好交接俗人。”具有谦虚稳重、超尘拔俗的品格,而面对统治者的招罗,作者连用“不行”“不就”“不应”等词语表现他的不慕荣利的高洁品德。而《二京赋》进一步证实其文学才能及精研精神。 第二部分即文章第2~4段,介绍张衡在科学技术上的成就。重点介绍候风地动仪的结构和功用。第2、3段从整体上概括了张衡在科学上的成就,包括科学发明和理论著作两部分。在介绍其特长时与其职官联系起来,侧面反映了二者互为因果的关系。第四段着重介绍了能代表其成就的候风地动仪。介绍地动仪虽不足二百字,但详尽记述制造时间、质地、大小、形状、内外结构、装饰、功用等,文字精简平实。如介绍构造特点时用“中”“傍”“外”“下”四个方位词为序,便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简要而清楚地写出其构造特点。以“似酒尊”描写其形状非常形象具体,用“验之以事,合契若神”的夸张描写和“自书典所记,未之有也”的热烈赞叹着力描写了仪器的准确无误。最后附述了生动有趣的事件验证其功效,使文章于平实中透出情致。 第三部分即文章的第5、6段,介绍张衡在政治上的才干。文章仅选取两件事作为切入点,一是《思玄赋》的由来,表现了张衡心思细密、小心谨慎的形象。一是出任河间相时与奸党斗争一事。“阴知奸党姓名,一时收禽”表现其政治智慧,“上下肃然,称为政理”表现其卓然政绩。这样,笔墨寥寥却写出了一位真实可感、形神丰满的廉吏。 语言凝练平实是本文的突出特点,作者写作时绝少用形容词,尽量抓住史实,描绘时惜墨如金,无一句赘言。但平实精谨中有精彩之处,如候风地动仪一段描写生动形象,说明作者胸中自有丘壑,所以能繁简得体,伸缩自如。也唯其如此,才能将张衡一生中在诸多领域中的大事交代得清楚详明,有条不紊。
阅读详情[ 唐 ] 杜荀鹤
这首七言绝句借松写人,托物讽喻,诗中字里行间充满理趣,耐人寻味。诗中对小松的描写,精炼传神,表达了诗人虽然才华横溢,但由于出身贫穷而不受赏识的愤懑以及不满之情。 松,树木中的英雄、勇士。数九寒天,百草枯萎,万木凋零,而它却苍翠凌云,顶风抗雪,泰然自若。然而凌云巨松是由刚出土的小松成长起来的。小松虽小,即已显露出必将“凌云”的苗头。《小松》前两句,生动地刻画出这一特点。 “自小刺头深草里”——小松刚出土,的确小得可怜,路边野草都比它高,以至被掩没在“深草里”。但它虽小而并不弱,在“深草”的包围中,它不低头,而是“刺头”——那长满松针的头,又直又硬,一个劲地向上冲刺,锐不可当。那些弱不禁风的小草是不能和它相匹敌的。“刺头”的“刺”,一字千钧,不但准确地勾勒出小松外形的特点,而且把小松坚强不屈的性格、勇敢战斗的精神,活脱脱地勾画出来了。一个“刺”字,显示出小松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它的“小”,只是暂时的,相对的,随着时间的推进,它必然由小转大。 “而今渐觉出蓬蒿。”蓬蒿,即蓬草、蒿草,草类中长得较高者。小松原先被百草踩在脚底下,可如今它已超出蓬蒿的高度;其他的草当然更不在话下。这个“出”字用得精当,不仅显示了小松由小转大、发展变化的情景,而且在结构上也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出”是“刺”的必然结果,也是未来“凌云”的先兆。事物发展总是循序渐进,不可能一步登天,故小松从“刺头深草里”到“出蓬蒿”,只能“渐觉”。“渐觉”说得既有分寸,又很含蓄。是谁“渐觉”的呢?只有关心、爱护小松的人,时时观察、比较,才能“渐觉”;至于那些不关心小松成长的人,视而不见,哪能谈得上“渐觉”呢?故作者笔锋一转,发出深深的慨叹。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这里连说两个“凌云”,前一个指小松,后一个指大松。大松“凌云”,已成事实,称赞它高,并不说明有眼力,也无多大意义。小松尚幼小,和小草一样貌不惊人,如能识别出它就是“凌云木”,而加以爱护、培养,那才是有识见,才有意义。然而时俗之人所缺少的正是这个“识”字,故诗人感叹道:眼光短浅的“时人”,是不会把小松看成是栋梁之材的,有多少小松,由于“时人不识”,而被摧残、被砍杀啊!这些小松,和韩愈笔下“骈死于槽枥之间”的千里马,遭到的是同样悲惨的命运。
阅读详情[ 南北朝 ] 谢灵运
拂衣遵沙垣,缓步入蓬屋。 近涧涓密石,远山映疏木。 空翠难强名,渔钓易为曲。 援萝临青崖,春心自相属。 交交止栩黄,呦呦食萍鹿。 伤彼人百哀,嘉尔承筐乐。 荣悴迭去来,穷通成休慽。 未若长疏散,万事恒抱朴。
阅读详情[ 清 ] 曹雪芹
话说尤三姐自尽之后,尤老娘和二姐儿,贾珍,贾琏等俱不胜悲恸,自不必说,忙令人盛殓,送往城外埋葬。柳湘莲见尤三姐身亡,痴情眷恋,却被道人数句冷言打破迷关,竟自截发出家,跟随疯道人飘然而去,不知何往。暂且不表。 且说薛姨妈闻知湘莲已说定了尤三姐为妻,心中甚喜,正是高高兴兴要打算替他买房子,治家伙,择吉迎娶,以报他救命之恩。忽有家中小厮吵嚷“三姐儿自尽了”,被小丫头们听见,告知薛姨妈。薛姨妈不知为何,心甚叹息。正在猜疑,宝钗从园里过来,薛姨妈便对宝钗说道:“我的儿,你听见了没有?你珍大嫂子的妹妹三姑娘,他不是已经许定给你哥哥的义弟柳湘莲了么,不知为什么自刎了。那柳湘莲也不知往那里去了。真正奇怪的事,叫人意想不到。”宝钗听了,并不在意,便说道:“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前日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那同伴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回来几个月了,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一请,酬谢酬谢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理似的。” 母女正说话间,见薛蟠自外而入,眼中尚有泪痕。一进门来。便向他母亲拍手说道:“妈妈可知道柳二哥尤三姐的事么?”薛姨妈说:“我才听见说,正在这里和你妹妹说这件公案呢。”薛蟠道:“妈妈可听见说柳湘莲跟着一个道士出了家了么?”薛姨妈道:“这越发奇了。怎么柳相公那样一个年轻的聪明人,一时糊涂,就跟着道士去了呢。我想你们好了一场,他又无父母兄弟,只身一人在此,你该各处找找他才是。靠那道士能往那里远去,左不过是在这方近左右的庙里寺里罢了。”薛蟠说:“何尝不是呢。我一听见这个信儿,就连忙带了小厮们在各处寻找,连一个影儿也没有。又去问人,都说没看见。”薛姨妈说:“你既找寻过没有,也算把你作朋友的心尽了。焉知他这一出家不是得了好处去呢。只是你如今也该张罗张罗买卖,二则把你自己娶媳妇应办的事情,倒早些料理料理。咱们家没人,俗语说的‘夯雀儿先飞’,省得临时丢三落四的不齐全,令人笑话。再者你妹妹才说,你也回家半个多月了,想货物也该发完了,同你去的伙计们,也该摆桌酒给他们道道乏才是。人家陪着你走了二三千里的路程,受了四五个月的辛苦,而且在路上又替你担了多少的惊怕沉重。”薛蟠听说,便道:“妈妈说的很是。倒是妹妹想的周到。我也这样想着,只因这些日子为各处发货闹的脑袋都大了。又为柳二哥的事忙了这几日,反倒落了一个空,白张罗了一会子,倒把正经事都误了。要不然定了明儿后儿下帖儿请罢。”薛姨妈道:“由你办去罢。” 话犹未了,外面小厮进来回说:“管总的张大爷差人送了两箱子东西来,说这是爷各自买的,不在货帐里面。本要早送来,因货物箱子压着,没得拿,昨儿货物发完了,所以今日才送来了。”一面说,一面又见两个小厮搬进了两个夹板夹的大棕箱。薛蟠一见,说:“嗳哟,可是我怎么就糊涂到这步田地了!特特的给妈和妹妹带来的东西,都忘了没拿了家里来,还是伙计送了来了。”宝钗说:“亏你说,还是特特的带来的才放了一二十天,若不是特特的带来,大约要放到年底下才送来呢。我看你也诸事太不留心了。”薛蟠笑道:“想是在路上叫人把魂吓掉了,还没归窍呢。”说着大家笑了一回,便向小丫头说:“出去告诉小厮们,东西收下,叫他们回去罢。”薛姨妈同宝钗因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捆着绑着的?”薛蟠便命叫两个小厮进来,解了绳子,去了夹板,开了锁看时,这一箱都是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薛蟠笑着道:“那一箱是给妹妹带的。”亲自来开。母女二人看时,却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与薛蟠毫无相差。宝钗见了,别的都不理论,倒是薛蟠的小像,拿着细细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不禁笑起来了。因叫莺儿带着几个老婆子将这些东西连箱子送到园里去,又和母亲哥哥说了一回闲话儿,才回园里去了。这里薛姨妈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一分一分的打点清楚,叫同喜送给贾母并王夫人等处不提。 且说宝钗到了自己房中,将那些玩意儿一件一件的过了目,除了自己留用之外,一分一分配合妥当,也有送笔墨纸砚的,也有送香袋扇子香坠的,也有送脂粉头油的,有单送顽意儿的。只有黛玉的比别人不同,且又加厚一倍。一一打点完毕,使莺儿同着一个老婆子,跟着送往各处。 这边姊妹诸人都收了东西,赏赐来使,说见面再谢。惟有林黛玉看见他家乡之物,反自触物伤情,想起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寄居亲戚家中,那里有人也给我带些土物?想到这里,不觉的又伤起心来了。紫鹃深知黛玉心肠,但也不敢说破,只在一旁劝道:“姑娘的身子多病,早晚服药,这两日看着比那些日子略好些。虽说精神长了一点儿,还算不得十分大好。今儿宝姑娘送来的这些东西,可见宝姑娘素日看得姑娘很重,姑娘看着该喜欢才是,为什么反倒伤起心来。这不是宝姑娘送东西来倒叫姑娘烦恼了不成?就是宝姑娘听见,反觉脸上不好看。再者这里老太太们为姑娘的病体,千方百计请好大夫配药诊治,也为是姑娘的病好。这如今才好些,又这样哭哭啼啼,岂不是自己遭踏了自己身子,叫老太太看着添了愁烦了么?况且姑娘这病,原是素日忧虑过度,伤了血气。姑娘的千金贵体,也别自己看轻了。”紫鹃正在这里劝解,只听见小丫头子在院内说:“宝二爷来了。”紫鹃忙说:“请二爷进来罢。” 只见宝玉进房来了,黛玉让坐毕,宝玉见黛玉泪痕满面,便问:“妹妹,又是谁气着你了?”黛玉勉强笑道:“谁生什么气。”旁边紫鹃将嘴向床后桌上一努,宝玉会意,往那里一瞧,见堆着许多东西,就知道是宝钗送来的,便取笑说道:“那里这些东西,不是妹妹要开杂货铺啊?”黛玉也不答言。紫鹃笑着道:“二爷还提东西呢。因宝姑娘送了些东西来,姑娘一看就伤起心来了。我正在这里劝解,恰好二爷来的很巧,替我们劝劝。”宝玉明知黛玉是这个缘故,却也不敢提头儿,只得笑说道:“你们姑娘的缘故想来不为别的,必是宝姑娘送来的东西少,所以生气伤心。妹妹,你放心,等我明年叫人往江南去,与你多多的带两船来,省得你淌眼抹泪的。”黛玉听了这些话,也知宝玉是为自己开心,也不好推,也不好任,因说道:“我任凭怎么没见世面,也到不了这步田地,因送的东西少,就生气伤心。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你也忒把人看得小气了。我有我的缘故,你那里知道。”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宝玉忙走到床前,挨着黛玉坐下,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拿起来摆弄着细瞧,故意问这是什么,叫什么名字;那是什么做的,这样齐整;这是什么,要他做什么使用。又说这一件可以摆在面前,又说那一件可以放在条桌上当古董儿倒好呢。一味的将些没要紧的话来厮混。黛玉见宝玉如此,自己心里倒过不去,便说:“你不用在这里混搅了。咱们到宝姐姐那边去罢。”宝玉巴不得黛玉出去散散闷,解了悲痛,便道:“宝姐姐送咱们东西,咱们原该谢谢去。”黛玉道:“自家姊妹,这倒不必。只是到他那边,薛大哥回来了,必然告诉他些南边的古迹儿,我去听听,只当回了家乡一趟的。”说着,眼圈儿又红了。宝玉便站着等他。黛玉只得同他出来,往宝钗那里去了。 且说薛蟠听了母亲之言,急下了请帖,办了酒席。次日,请了四位伙计,俱已到齐,不免说些贩卖帐目发货之事。不一时,上席让坐,薛蟠挨次斟了酒。薛姨妈又使人出来致意。大家喝着酒说闲话儿。内中一个道:“今日这席上短两个好朋友。”众人齐问是谁,那人道:“还有谁,就是贾府上的琏二爷和大爷的盟弟柳二爷。”大家果然都想起来,问着薛蟠道:“怎么不请琏二爷和柳二爷来?”薛蟠闻言,把眉一皱,叹口气道:“琏二爷又往平安州去了,头两天就起了身的。那柳二爷竟别提起,真是天下头一件奇事。什么是柳二爷,如今不知那里作柳道爷去了。”众人都诧异道:“这是怎么说?”薛蟠便把湘莲前后事体说了一遍。众人听了,越发骇异,因说道:“怪不的前日我们在店里仿仿佛佛也听见人吵嚷说,有一个道士三言两语把一个人度了去了,又说一阵风刮了去了。只不知是谁。我们正发货,那里有闲工夫打听这个事去,到如今还是似信不信的。谁知就是柳二爷呢。早知是他,我们大家也该劝他劝才是。任他怎么着,也不叫他去。”内中一个道:“别是这么着罢?”众人问怎么样,那人道:“柳二爷那样个伶俐人,未必是真跟了道士去罢。他原会些武艺,又有力量,或看破那道士的妖术邪法,特意跟他去,在背地摆布他,也未可知。”薛蟠道:“果然如此倒也罢了。世上这些妖言惑众的人,怎么没人治他一下子。”众人道:“那时难道你知道了也没找寻他去?”薛蟠说:“城里城外,那里没有找到?不怕你们笑话,我找不着他,还哭了一场呢。”言毕,只是长吁短叹无精打彩的,不像往日高兴。众伙计见他这样光景,自然不便久坐,不过随便喝了几杯酒,吃了饭,大家散了。 且说宝玉同着黛玉到宝钗处来。宝玉见了宝钗,便说道:“大哥哥辛辛苦苦的带了东西来,姐姐留着使罢,又送我们。”宝钗笑道:“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远路带来的土物儿,大家看着新鲜些就是了。”黛玉道:“这些东西我们小时候倒不理会,如今看见,真是新鲜物儿了。”宝钗因笑道:“妹妹知道,这就是俗语说的‘物离乡贵’,其实可算什么呢。”宝玉听了这话正对了黛玉方才的心事,连忙拿话岔道:“明年好歹大哥哥再去时,替我们多带些来。”黛玉瞅了他一眼,便道:“你要你只管说,不必拉扯上人。姐姐你瞧,宝哥哥不是给姐姐来道谢,竟又要定下明年的东西来了。”说的宝钗宝玉都笑了。三个人又闲话了一回,因提起黛玉的病来。宝钗劝了一回,因说道:“妹妹若觉着身子不爽快,倒要自己勉强扎挣着出来走走逛逛,散散心,比在屋里闷坐着到底好些。我那两日不是觉着发懒,浑身发热,只是要歪着,也因为时气不好,怕病,因此寻些事情自己混着。这两日才觉着好些了。”黛玉道:“姐姐说的何尝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着呢。”大家又坐了一会子方散。宝玉仍把黛玉送至潇湘馆门首,才各自回去了。 且说赵姨娘因见宝钗送了贾环些东西,心中甚是喜欢,想道:“怨不得别人都说那宝丫头好,会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来果然不错。他哥哥能带了多少东西来,他挨门儿送到,并不遗漏一处,也不露出谁薄谁厚,连我们这样没时运的,他都想到了。若是那林丫头,他把我们娘儿们正眼也不瞧,那里还肯送我们东西?”一面想,一面把那些东西翻来覆去的摆弄瞧看一回。忽然想到宝钗系王夫人的亲戚,为何不到王夫人跟前卖个好儿呢。自己便蝎蝎螫螫的拿着东西,走至王夫人房中,站在旁边,陪笑说道:“这是宝姑娘才刚给环哥儿的。难为宝姑娘这么年轻的人,想的这么周到,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展样,又大方,怎么叫人不敬服呢。怪不得老太太和太太成日家都夸他疼他。我也不敢自专就收起来,特拿来给太太瞧瞧,太太也喜欢喜欢。”王夫人听了,早知道来意了,又见他说的不伦不类,也不便不理他,说道:“你自管收了去给环哥顽罢。”赵姨娘来时兴兴头头,谁知抹了一鼻子灰,满心生气,又不敢露出来,只得讪讪的出来了。到了自己房中,将东西丢在一边,嘴里咕咕哝哝自言自语道:“这个又算了个什么儿呢。”一面坐着,各自生了一回闷气。 却说莺儿带着老婆子们送东西回来,回复了宝钗,将众人道谢的话并赏赐的银钱都回完了,那老婆子便出去了。莺儿走近前来一步,挨着宝钗悄悄的说道:“刚才我到琏二奶奶那边,看见二奶奶一脸的怒气。我送下东西出来时,悄悄的问小红,说刚才二奶奶从老太太屋里回来,不似往日欢天喜地的,叫了平儿去,唧唧咕咕的不知说说些什么。看那个光景,倒像有什么大事的似的。姑娘没听见那边老太太有什么事?”宝钗听了,也自己纳闷,想不出凤姐是为什么有气,便道:“各人家有各人的事,咱们那里管得。你去倒茶去罢。”莺儿于是出来,自去倒茶不提。 且说宝玉送了黛玉回来,想着黛玉的孤苦,不免也替他伤感起来。因要将这话告诉袭人,进来时却只有麝月秋纹在房中。因问:“你袭人姐姐那里去了?”麝月道:“左不过在这几个院里,那里就丢了他。一时不见,就这样找。”宝玉笑着道:“不是怕丢了他。因我方才到林姑娘那边,见林姑娘又正伤心呢。问起来却是为宝姐姐送了他东西,他看见是他家乡的土物,不免对景伤情。我要告诉你袭人姐姐,叫他闲时过去劝劝。”正说着,晴雯进来了,因问宝玉道:“你回来了,你又要叫劝谁?”宝玉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晴雯道:“袭人姐姐才出去,听见他说要到琏二奶奶那边去。保不住还到林姑娘那里。”宝玉听了,便不言语。秋纹倒了茶来,宝玉漱了一口,递给小丫头子,心中着实不自在,就随便歪在床上。 却说袭人因宝玉出门,自己作了回活计,忽想起凤姐身上不好,这几日也没有过去看看,况闻贾琏出门,正好大家说说话儿。便告诉晴雯:“好生在屋里,别都出去了,叫宝玉回来抓不着人。”晴雯道:“嗳哟,这屋里单你一个人记挂着他,我们都是白闲着混饭吃的。”袭人笑着,也不答言,就走了。 刚来到沁芳桥畔,那时正是夏末秋初,池中莲藕新残相间,红绿离披。袭人走着,沿堤看顽了一回。猛抬头看见那边葡萄架底下有人拿着掸子在那里掸什么呢,走到跟前,却是老祝妈。那老婆子见了袭人,便笑嘻嘻的迎上来,说道:“姑娘怎么今日得工夫出来逛逛?”袭人道:“可不是。我要到琏二奶奶家瞧瞧去。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那婆子道:“我在这里赶蜜蜂儿。今年三伏里雨水少,这果子树上都有虫子,把果子吃的疤瘌流星的掉了好些下来。姑娘还不知道呢,这马蜂最可恶的,一嘟噜上只咬破三两个儿,那破的水滴到好的上头,连这一嘟噜都是要烂的。姑娘你瞧,咱们说话的空儿没赶,就落上许多了。”袭人道:“你就是不住手的赶,也赶不了许多。你倒是告诉买办,叫他多多做些小冷布口袋儿,一嘟噜套上一个,又透风,又不遭塌。”婆子笑道:“倒是姑娘说的是。我今年才管上,那里知道这个巧法儿呢。”因又笑着说道:“今年果子虽遭踏了些,味儿倒好,不信摘一个姑娘尝尝。”袭人正色道:“这那里使得。不但没熟吃不得,就是熟了,上头还没有供鲜,咱们倒先吃了。你是府里使老了的,难道连这个规矩都不懂了。”老祝忙笑道:“姑娘说得是。我见姑娘很喜欢,我才敢这么说,可就把规矩错了,我可是老糊涂了。”袭人道:“这也没有什么。只是你们有年纪的老奶奶们,别先领着头儿这么着就好了。”说着遂一径出了园门,来到凤姐这边。 一到院里,只听凤姐说道:“天理良心,我在这屋里熬的越发成了贼了。”袭人听见这话,知道有原故了,又不好回来,又不好进去,遂把脚步放重些,隔着窗子问道:“平姐姐在家里呢么?”平儿忙答应着迎出来。袭人便问:“二奶奶也在家里呢么,身上可大安了?”说着,已走进来。凤姐装着在床上歪着呢,见袭人进来,也笑着站起来,说:“好些了,叫你惦着。怎么这几日不过我们这边坐坐?”袭人道:“奶奶身上欠安,本该天天过来请安才是。但只怕奶奶身上不爽快,倒要静静儿的歇歇儿,我们来了,倒吵的奶奶烦。”凤姐笑道:“烦是没的话。倒是宝兄弟屋里虽然人多,也就靠着你一个照看他,也实在的离不开。我常听见平儿告诉我,说你背地里还惦着我,常常问我。这就是你尽心了。”一面说着,叫平儿挪了张杌子放在床旁边,让袭人坐下。丰儿端进茶来,袭人欠身道:“妹妹坐着罢。”一面说闲话儿。只见一个小丫头子在外间屋里悄悄的和平儿说:“旺儿来了。在二门上伺候着呢。”又听见平儿也悄悄的道:“知道了。叫他先去,回来再来,别在门口儿站着。”袭人知他们有事,又说了两句话,便起身要走。凤姐道:“闲来坐坐,说说话儿,我倒开心。”因命平儿:“送送你妹妹。”平儿答应着送出来。只见两三个小丫头子,都在那里屏声息气齐齐的伺候着。袭人不知何事,便自去了。 却说平儿送出袭人,进来回道:“旺儿才来了,因袭人在这里我叫他先到外头等等儿,这会子还是立刻叫他呢,还是等着?请奶奶的示下。”凤姐道:“叫他来。”平儿忙叫小丫头去传旺儿进来。这里凤姐又问平儿:“你到底是怎么听见说的?”平儿道:“就是头里那小丫头子的话。他说他在二门里头听见外头两个小厮说:‘这个新二奶奶比咱们旧二奶奶还俊呢,脾气儿也好。’不知是旺儿是谁,吆喝了两个一顿,说:‘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还不快悄悄儿的呢,叫里头知道了,把你的舌头还割了呢。’”平儿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进来回说:“旺儿在外头伺候着呢。”凤姐听了,冷笑了一声说:“叫他进来。”那小丫头出来说:“奶奶叫呢。”旺儿连忙答应着进来。旺儿请了安,在外间门口垂手侍立。凤姐儿道:“你过来,我问你话。”旺儿才走到里间门旁站着。凤姐儿道:“你二爷在外头弄了人,你知道不知道?”旺儿又打着千儿回道:“奴才天天在二门上听差事,如何能知道二爷外头的事呢。”凤姐冷笑道:“你自然不知道。你要知道,你怎么拦人呢。”旺儿见这话,知道刚才的话已经走了风了,料着瞒不过,便又跪回道:“奴才实在不知。就是头里兴儿和喜儿两个人在那里混说,奴才吆喝了他们两句。内中深情底里奴才不知道,不敢妄回。求奶奶问兴儿,他是长跟二爷出门的。”凤姐听了,下死劲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这一起没良心的混帐忘八崽子!都是一条藤儿,打量我不知道呢。先去给我把兴儿那个忘八崽子叫了来,你也不许走。问明白了他,回来再问你。好,好,好,这才是我使出来的好人呢!”那旺儿只得连声答应几个是,磕了个头爬起来出去,去叫兴儿。 却说兴儿正在帐房儿里和小厮们玩呢,听见说二奶奶叫,先唬了一跳,却也想不到是这件事发作了,连忙跟着旺儿进来。旺儿先进去,回说:“兴儿来了。”凤姐儿厉声道:“叫他!”那兴儿听见这个声音儿,早已没了主意了,只得乍着胆子进来。凤姐儿一见,便说:“好小子啊!你和你爷办的好事啊!你只实说罢!”兴儿一闻此言,又看见凤姐儿气色及两边丫头们的光景,早唬软了,不觉跪下,只是磕头。凤姐儿道:“论起这事来,我也听见说不与你相干。但只你不早来回我知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要实说了,我还饶你,再有一字虚言,你先摸摸你腔子上几个脑袋瓜子!”兴儿战兢兢的朝上磕头道:“奶奶问的是什么事,奴才同爷办坏了?”凤姐听了,一腔火都发作起来,喝命:“打嘴巴!”旺儿过来才要打时,凤姐儿骂道:“什么糊涂忘八崽子!叫他自己打,用你打吗!一会子你再各人打你那嘴巴子还不迟呢。”那兴儿真个自己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凤姐儿喝声“站住”,问道:“你二爷外头娶了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事,你大概不知道啊。”兴儿见说出这件事来,越发着了慌,连忙把帽子抓下来在砖地上咕咚咕咚碰的头山响,口里说道:“只求奶奶超生,奴才再不敢撒一个字儿的谎。”凤姐道:“快说!”兴儿直蹶蹶的跪起来回道,“这事头里奴才也不知道。就是这一天,东府里大老爷送了殡,俞禄往珍大爷庙里去领银子。二爷同着蓉哥儿到了东府里,道儿上爷儿两个说起珍大奶奶那边的二位姨奶奶来。二爷夸他好,蓉哥儿哄着二爷,说把二姨奶奶说给二爷。”凤姐听到这里,使劲啐道:“呸,没脸的忘八蛋!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姨奶奶!”兴儿忙又磕头说:“奴才该死!”往上瞅着,不敢言语。凤姐儿道:“完了吗?怎么不说了?”兴儿方才又回道:“奶奶恕奴才,奴才才敢回。”凤姐啐道:“放你妈的屁,这还什么恕不恕了。你好生给我往下说,好多着呢。”兴儿又回道:“二爷听见这个话就喜欢了。后来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弄真了。”凤姐微微冷笑道:“这个自然么,你可那里知道呢!你知道的只怕都烦了呢。是了,说底下的罢!”兴儿回道:“后来就是蓉哥儿给二爷找了房子。”凤姐忙问道:“如今房子在那里?”兴儿道:“就在府后头。”凤姐儿道:“哦。”回头瞅着平儿道:“咱们都是死人哪。你听听!”平儿也不敢作声。兴儿又回道:“珍大爷那边给了张家不知多少银子,那张家就不问了。”凤姐道:“这里头怎么又扯拉上什么张家李家咧呢?”兴儿回道:“奶奶不知道,这二奶奶……”刚说到这里,又自己打了个嘴巴,把凤姐儿倒怄笑了。两边的丫头也都抿嘴儿笑。兴儿想了想,说道:“那珍大奶奶的妹子……”凤姐儿接着道:“怎么样?快说呀。”兴儿道:“那珍大奶奶的妹子原来从小儿有人家的,姓张,叫什么张华,如今穷的待好讨饭。珍大爷许了他银子,他就退了亲了。”凤姐儿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儿,回头便望丫头们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小忘八崽子,头里他还说不知道呢!”兴儿又回道:“后来二爷才叫人裱糊了房子,娶过来了。”凤姐道:“打那里娶过来的?”兴儿回道:“就在他老娘家抬过来的。”凤姐道:“好罢咧。”又问:“没人送亲么?”兴儿道:“就是蓉哥儿。还有几个丫头老婆子们,没别人。”凤姐道:“你大奶奶没来吗?”兴儿道:“过了两天,大奶奶才拿了些东西来瞧的。”凤姐儿笑了一笑,回头向平儿道:“怪道那两天二爷称赞大奶奶不离嘴呢。”掉过脸来又问兴儿,“谁服侍呢?自然是你了。”兴儿赶着碰头不言语。凤姐又问,“前头那些日子说给那府里办事,想来办的就是这个了。”兴儿回道:“也有办事的时候,也有往新房子里去的时候。”凤姐又问道:“谁和他住着呢。”兴儿道:“他母亲和他妹子。昨儿他妹子各人抹了脖子了。”凤姐道:“这又为什么?”兴儿随将柳湘莲的事说了一遍。凤姐道:“这个人还算造化高,省了当那出名儿的忘八。”因又问道:“没了别的事了么?”兴儿道:“别的事奴才不知道。奴才刚才说的字字是实话,一字虚假,奶奶问出来只管打死奴才,奴才也无怨的。”凤姐低了一回头,便又指着兴儿说道:“你这个猴儿崽子就该打死。这有什么瞒着我的?你想着瞒了我,就在你那糊涂爷跟前讨了好儿了,你新奶奶好疼你。我不看你刚才还有点怕惧儿,不敢撒谎,我把你的腿不给你砸折了呢。”说着喝声“起去。”兴儿磕了个头,才爬起来,退到外间门口,不敢就走。凤姐道:“过来,我还有话呢。”兴儿赶忙垂手敬听。凤姐道:“你忙什么,新奶奶等着赏你什么呢?”兴儿也不敢抬头。凤姐道:“你从今日不许过去。我什么时候叫你,你什么时候到。迟一步儿,你试试!出去罢。”兴儿忙答应几个“是”,退出门来。凤姐又叫道:“兴儿!”兴儿赶忙答应回来。凤姐道:“快出去告诉你二爷去,是不是啊?”兴儿回道:“奴才不敢。”凤姐道:“你出去提一个字儿,隄防你的皮!”兴儿连忙答应着才出去了。凤姐又叫:“旺儿呢?”旺儿连忙答应着过来。凤姐把眼直瞪瞪的瞅了两三句话的工夫,才说道:“好旺儿,很好,去罢!外头有人提一个字儿,全在你身上。”旺儿答应着也出去了。 凤姐便叫倒茶。小丫头子们会意,都出去了。这里凤姐才和平儿说:“你都听见了?这才好呢。”平儿也不敢答言,只好陪笑儿。凤姐越想越气,歪在枕上只是出神,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叫:“平儿来。”平儿连忙答应过来。凤姐道:“我想这件事竟该这么着才好。也不必等你二爷回来再商量了。”未知凤姐如何办理,下回分解。
阅读详情[ 元 ] 王恽
当年紫禁烟花,相逢恨不知音早。秋风倦客,一杯情话,为君倾倒。回首燕山,月明庭树,两枝乌绕。正情驰魏阙,空书怪事,心胆堕,伤殷浩。 祸福无端倚伏,问古今、几人明了。沧浪渔父,归来惊笑,灵均枯槁。邂逅淇南,岁寒独在,故人襟抱。恨黄尘障尽,西山远目,送斜阳鸟。
阅读详情[ 宋 ] 蒋捷
南宋德祐二年(公元1276年),元灭南宋。宋元之际的词人,经历了这一沧桑变故,其国破之痛、家亡之恨,都在他们的作品中表现出来。其中,蒋捷是颇有代表性的作家。蒋捷用词作来抒发黍离之悲、铜驼荆棘之感,表现悲欢离合的个人遭遇,其中《虞美人·听雨》便是这一时期创作中的代表作,被选入《宋词三百首》。 这是一首小令,却概括出少年、壮年和晚年的特殊感受,可谓言简意赅。它以「听雨」为媒介,将几十年大跨度的时间和空间相融合。少年只知追欢逐笑享受陶醉;壮年飘泊孤苦触景伤怀;老年的寂寞孤独,一生悲欢离合,尽在雨声中体现。因受国亡之痛的影响,感情变得麻木,一任雨声淋漓,消解了喜怒哀乐,而其深层则潜隐着亡国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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