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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内容

梅花

[ ] 王安石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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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凌寒:冒着严寒。 遥:远远地。知:知道。 为(wèi):因为。暗香:指梅花的幽香。

作品赏析

此诗首二句写墙角梅花不惧严寒,傲然独放,末二句写梅花洁白鲜艳,香气远布,赞颂了梅花的风度和品格,这正是诗人幽冷倔强性格的写照。诗人通过对梅花不畏严寒的高洁品性的赞赏,用雪喻梅的冰清玉洁,又用“暗香”点出梅胜于雪,说明坚强高洁的人格所具有的伟大的魅力。作者在北宋极端复杂和艰难的局势下,积极改革,而得不到支持,其孤独心态和艰难处境,与梅花自然有共通的地方。这首小诗意味深远,而语句又十分朴素自然,没有丝毫雕琢的痕迹。

白话翻译

白玉堂前有一棵梅花树,梅树花谢花开,却不知为谁而开为谁而谢。 年复一年,不见旁人相惜,唯独那吹拂的春风,每年归来相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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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 第一百一十九回 · 中乡魁宝玉却尘缘 沐皇恩贾家延世泽

[ ] 曹雪芹

话说莺儿见宝玉说话摸不着头脑,正自要走,只听宝玉又说道:“傻丫头,我告诉你罢。你姑娘既是有造化的,你跟着他自然也是有造化的了。你袭人姐姐是靠不住的。只要往后你尽心伏侍他就是了。日后或有好处,也不枉你跟他熬了一场。”莺儿听了前头像话,后头说的又有些不像了,便道:“我知道了。姑娘还等我呢。二爷要吃果子时,打发小丫头叫我就是了。”宝玉点头,莺儿才去了。一时宝钗袭人回来,各自房中去了。不题。 且说过了几天便是场期,别人只知盼望他爷儿两个作了好文章便可以高中的了,只有宝钗见宝玉的功课虽好,只是那有意无意之间,却别有一种冷静的光景。知他要进场了,头一件,叔侄两个都是初次赴考,恐人马拥挤有什么失闪;第二件,宝玉自和尚去后总不出门,虽然见他用功喜欢,只是改的太速太好了,反倒有些信不及,只怕又有什么变故。所以进场的头一天,一面派了袭人带了小丫头们同着素云等给他爷儿两个收拾妥当,自己又都过了目,好好的搁起预备着;一面过来同李纨回了王夫人,拣家里的老成管事的多派了几个,只说怕人马拥挤碰了。 次日宝玉贾兰换了半新不旧的衣服,欣然过来见了王夫人。王夫人嘱咐道:“你们爷儿两个都是初次下场,但是你们活了这么大,并不曾离开我一天。就是不在我眼前,也是丫鬟媳妇们围着,何曾自己孤身睡过一夜。今日各自进去,孤孤凄凄,举目无亲,须要自己保重。早些作完了文章出来,找着家人早些回来,也叫你母亲媳妇们放心。”王夫人说着不免伤心起来。贾兰听一句答应一句。只见宝玉一声不哼,待王夫人说完了,走过来给王夫人跪下,满眼流泪,磕了三个头,说道:“母亲生我一世,我也无可答报,只有这一入场用心作了文章,好好的中个举人出来。那时太太喜欢喜欢,便是儿子一辈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王夫人听了,更觉伤心起来,便道:“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可惜你老太太不能见你的面了!”一面说,一面拉他起来。那宝玉只管跪着不肯起来,便说道:“老太太见与不见,总是知道的,喜欢的,既能知道了,喜欢了,便不见也和见了的一样。只不过隔了形质,并非隔了神气啊。”李纨见王夫人和他如此,一则怕勾起宝玉的病来,二则也觉得光景不大吉祥,连忙过来说道:“太太,这是大喜的事,为什么这样伤心?况且宝兄弟近来很知好歹,很孝顺,又肯用功,只要带了侄儿进去好好的作文章,早早的回来,写出来请咱们的世交老先生们看了,等着爷儿两个都报了喜就完了。”一面叫人搀起宝玉来。宝玉却转过身来给李纨作了个揖,说:“嫂子放心。我们爷儿两个都是必中的。日后兰哥还有大出息,大嫂子还要带凤冠穿霞帔呢。”李纨笑道:“但愿应了叔叔的话,也不枉--”说到这里,恐怕又惹起王夫人的伤心来,连忙咽住了。宝玉笑道:“只要有了个好儿子能够接续祖基,就是大哥哥不能见,也算他的后事完了。”李纨见天气不早了,也不肯尽着和他说话,只好点点头儿。此时宝钗听得早已呆了,这些话不但宝玉,便是王夫人李纨所说,句句都是不祥之兆,却又不敢认真,只得忍泪无言。宝玉走到跟前,深深的作了一个揖。众人见他行事古怪,也摸不着是怎么样,又不敢笑他。只见宝钗的眼泪直流下来。众人更是纳罕。又听宝玉说道:“姐姐,我要走了,你好生跟着太太听我的喜信儿罢。”宝钗道:“是时候了,你不必说这些唠叨话了。”宝玉道:“你倒催的我紧,我自己也知道该走了。”回头见众人都在这里,只没惜春紫鹃,便说道:“四妹妹和紫鹃姐姐跟前替我说一句罢,横竖是再见就完了。”众人见他的话又像有理,又像疯话。大家只说他从没出过门,都是太太的一套话招出来的,不如早早催他去了就完了事了,便说道:“外面有人等你呢,你再闹就误了时辰了。”宝玉仰面大笑道:“走了,走了!不用胡闹了,完了事了!”众人也都笑道:“快走罢。”独有王夫人和宝钗娘儿两个倒像生离死别的一般,那眼泪也不知从那里来的,直流下来,几乎失声哭出。但见宝玉嘻天哈地,大有疯傻之状,遂从此出门走了。正是: 走求名利无双地,打出樊笼第一关。 不言宝玉贾兰出门赴考。且说贾环见他们考去,自己又气又恨,便自大为王说:“我可要给母亲报仇了。家里一个男人没有,上头大太太依了我,还怕谁!”想定了主意,跑到邢夫人那边请了安,说了些奉承的话。那邢夫人自然喜欢,便说道:“你这才是明理的孩子呢。像那巧姐儿的事,原该我做主的,你琏二哥糊涂,放着亲奶奶,倒托别人去!”贾环道:“人家那头儿也说了,只认得这一门子。现在定了,还要备一分大礼来送太太呢。如今太太有了这样的藩王孙女婿儿,还怕大老爷没大官做么!不是我说自己的太太,他们有了元妃姐姐,便欺压的人难受。将来巧姐儿别也是这样没良心,等我去问问他。”邢夫人道:“你也该告诉他,他才知道你的好处。只怕他父亲在家也找不出这么门子好亲事来!但只平儿那个糊涂东西,他倒说这件事不好,说是你太太也不愿意。想来恐怕我们得了意。若迟了你二哥回来,又听人家的话,就办不成了。”贾环道:“那边都定了,只等太太出了八字。王府的规矩,三天就要来娶的。但是一件,只怕太太不愿意,那边说是不该娶犯官的孙女,只好悄悄的抬了去,等大老爷免了罪做了官,再大家热闹起来。”邢夫人道:“这有什么不愿意,也是礼上应该的。”贾环道:“既这么着,这帖子太太出了就是了。”邢夫人道:“这孩子又糊涂了,里头都是女人,你叫芸哥儿写了一个就是了。”贾环听说,喜欢的了不得,连忙答应了出来,赶着和贾芸说了,邀着王仁到那外藩公馆立文书兑银子去了。 那知刚才所说的话,早被跟邢夫人的丫头听见。那丫头是求了平儿才挑上的,便抽空儿赶到平儿那里,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平儿早知此事不好,已和巧姐细细的说明。巧姐哭了一夜,必要等他父亲回来作主,大太太的话不能遵。今儿又听见这话,便大哭起来,要和太太讲去。平儿急忙拦住道:“姑娘且慢着。大太太是你的亲祖母,他说二爷不在家,大太太做得主的,况且还有舅舅做保山。他们都是一气,姑娘一个人那里说得过呢。我到底是下人,说不上话去。如今只可想法儿,断不可冒失的。”邢夫人那边的丫头道:“你们快快的想主意,不然可就要抬走了。”说着,各自去了。平儿回过头来见巧姐哭作一团,连忙扶着道:“姑娘,哭是不中用的,如今是二爷够不着,听见他们的话头--”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见邢夫人那边打发人来告诉:“姑娘大喜的事来了。叫平儿将姑娘所有应用的东西料理出来。若是赔送呢,原说明了等二爷回来再办。”平儿只得答应了。 回来又见王夫人过来,巧姐儿一把抱住,哭得倒在怀里。王夫人也哭道:“妞儿不用着急,我为你吃了大太太好些话,看来是扭不过来的。我们只好应着缓下去,即刻差个家人赶到你父亲那里去告诉。”平儿道:“太太还不知道么?早起三爷在大太太跟前说了,什么外藩规矩三日就要过去的。如今大太太已叫芸哥儿写了名字年庚去了,还等得二爷么?”王夫人听说是“三爷”,便气得说不出话来,呆了半天,一叠声叫人找贾环。找了半日,人回:“今早同蔷哥儿王舅爷出去了。”王夫人问:“芸哥呢?”众人回说不知道。巧姐屋内人人瞪眼,一无方法。王夫人也难和邢夫人争论,只有大家抱头大哭。 有个婆子进来,回说:“后门上的人说,那个刘姥姥又来了。”王夫人道:“咱们家遭着这样事,那有工夫接待人。不拘怎么回了他去罢。”平儿道:“太太该叫他进来,他是姐儿的干妈,也得告诉告诉他。”王夫人不言语,那婆子便带了刘姥姥进来。各人见了问好。刘姥姥见众人的眼圈儿都是红的,也摸不着头脑,迟了一会子,便问道:“怎么了?太太姑娘们必是想二姑奶奶了。”巧姐儿听见提起他母亲,越发大哭起来。平儿道:“姥姥别说闲话,你既是姑娘的干妈,也该知道的。”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把个刘姥姥也唬怔了,等了半天,忽然笑道:“你这样一个伶俐姑娘,没听见过鼓儿词么,这上头的方法多着呢。这有什么难的。”平儿赶忙问道:“姥姥你有什么法儿快说罢。”刘姥姥道:“这有什么难的呢,一个人也不叫他们知道,扔崩一走,就完了事了。”平儿道:“这可是混说了。我们这样人家的人,走到那里去!”刘姥姥道:“只怕你们不走,你们要走,就到我屯里去。我就把姑娘藏起来,即刻叫我女婿弄了人,叫姑娘亲笔写个字儿,赶到姑老爷那里,少不得他就来了。可不好么?”平儿道:“大太太知道呢?”刘姥姥道:“我来他们知道么?”平儿道:“大太太住在后头,他待人刻薄,有什么信没有送给他的。你若前门走来就知道了,如今是后门来的,不妨事。”刘姥姥道:“咱们说定了几时,我叫女婿打了车来接了去。”平儿道:“这还等得几时呢,你坐着罢。”急忙进去,将刘姥姥的话避了旁人告诉了。王夫人想了半天不妥当。平儿道:“只有这样。为的是太太才敢说明,太太就装不知道,回来倒问大太太。我们那里就有人去,想二爷回来也快。”王夫人不言语,叹了一口气。巧姐儿听见,便和王夫人道:“只求太太救我,横竖父亲回来只有感激的。”平儿道:“不用说了,太太回去罢。回来只要太太派人看屋子。”王夫人道:“掩密些。你们两个人的衣服铺盖是要的。”平儿道:“要快走了才中用呢,若是他们定了,回来就有了饥荒了。”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便道:“是了,你们快办去罢,有我呢。”于是王夫人回去,倒过去找邢夫人说闲话儿,把邢夫人先绊住了。平儿这里便遣人料理去了,嘱咐道:“倒别避人,有人进来看见,就说是大太太吩咐的,要一辆车子送刘姥姥去。”这里又买嘱了看后门的人雇了车来。平儿便将巧姐装做青儿模样,急急的去了。后来平儿只当送人,眼错不见,也跨上车去了。 原来近日贾府后门虽开,只有一两个人看着,余外虽有几个家下人,因房大人少,空落落的,谁能照应。且邢夫人又是个不怜下人的,众人明知此事不好,又都感念平儿的好处,所以通同一气放走了巧姐。邢夫人还自和王夫人说话,那里理会。只有王夫人甚不放心,说了一回话,悄悄的走到宝钗那里坐下,心里还是惦记着。宝钗见王夫人神色恍惚,便问:“太太的心里有什么事?”王夫人将这事背地里和宝钗说了。宝钗道:“险得很!如今得快快儿的叫芸哥儿止住那里才妥当。”王夫人道:“我找不着环儿呢。”宝钗道:“太太总要装作不知,等我想个人去叫大太太知道才好。”王夫人点头,一任宝钗想人。暂且不言。 且说外藩原是要买几个使唤的女人,据媒人一面之辞,所以派人相看。相看的人回去禀明了藩王。藩王问起人家,众人不敢隐瞒,只得实说。那外藩听了,知是世代勋戚,便说:“了不得!这是有干例禁的,几乎误了大事!况我朝觐已过,便要择日起程,倘有人来再说,快快打发出去。”这日恰好贾芸王仁等递送年庚,只见府门里头的人便说:“奉王爷的命,再敢拿贾府的人来冒充民女者,要拿住究治的。如今太平时候,谁敢这样大胆!”这一嚷,唬得王仁等抱头鼠窜的出来,埋怨那说事的人,大家扫兴而散。 贾环在家候信,又闻王夫人传唤,急得烦燥起来。见贾芸一人回来,赶着问道:“定了么?”贾芸慌忙跺足道:“了不得,了不得!不知谁露了风了!”还把吃亏的话说了一遍。贾环气得发怔说:“我早起在大太太跟前说的这样好,如今怎么样处呢?这都是你们众人坑了我了!”正没主意,听见里头乱嚷,叫着贾环等的名字说:“大太太二太太叫呢。”两个人只得蹭进去。只见王夫人怒容满面说:“你们干的好事!如今逼死了巧姐和平儿了,快快的给我找还尸首来完事!”两个人跪下。贾环不敢言语,贾芸低头说道:“孙子不敢干什么,为的是邢舅太爷和王舅爷说给巧妹妹作媒,我们才回太太们的。大太太愿意,才叫孙子写帖儿去的。人家还不要呢。怎么我们逼死了妹妹呢!”王夫人道:“环儿在大太太那里说的,三日内便要抬了走。说亲作媒有这样的么!我也不问你们,快把巧姐儿还了我们,等老爷回来再说。”邢夫人如今也是一句话儿说不出了,只有落泪。王夫人便骂贾环说:“赵姨娘这样混帐的东西,留的种子也是这混帐的!”说着,叫丫头扶了回到自己房中。 那贾环贾芸邢夫人三个人互相埋怨,说道:“如今且不用埋怨,想来死是不死的,必是平儿带了他到那什么亲戚家躲着去了。”邢夫人叫了前后的门人来骂着,问巧姐儿和平儿知道那里去了。岂知下人一口同音说是:“大太太不必问我们,问当家的爷们就知道了。在大太太也不用闹,等我们太太问起来我们有话说。要打大家打,要发大家都发。自从琏二爷出了门,外头闹的还了得!我们的月钱月米是不给了,赌钱喝酒闹小旦,还接了外头的媳妇儿到宅里来。这不是爷吗。”说得贾芸等顿口无言。王夫人那边又打发人来催说:“叫爷们快找来。”那贾环等急得恨无地缝可钻,又不敢盘问巧姐那边的人。明知众人深恨,是必藏起来了。但是这句话怎敢在王夫人面前说。只得各处亲戚家打听,毫无踪迹。里头一个邢夫人,外头环儿等,这几天闹的昼夜不宁。 看看到了出场日期,王夫人只盼着宝玉贾兰回来。等到晌午,不见回来,王夫人李纨宝钗着忙,打发人去到下处打听。去了一起,又无消息,连去的人也不来了。回来又打发一起人去,又不见回来。三个人心里如热油熬煎,等到傍晚有人进来,见是贾兰。众人喜欢问道:“宝二叔呢?”贾兰也不及请安,便哭道:“二叔丢了。”王夫人听了这话便怔了,半天也不言语,便直挺挺的躺倒床上。亏得彩云等在后面扶着,下死的叫醒转来哭着。见宝钗也是白瞪两眼。袭人等已哭得泪人一般,只有哭着骂贾兰道:“糊涂东西,你同二叔在一处,怎么他就丢了?”贾兰道:“我和二叔在下处,是一处吃一处睡。进了场,相离也不远,刻刻在一处的。今儿一早,二叔的卷子早完了,还等我呢。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交了卷子,一同出来,在龙门口一挤,回头就不见了。我们家接场的人都问我,李贵还说看见的,相离不过数步,怎么一挤就不见了。现叫李贵等分头的找去,我也带了人各处号里都找遍了,没有,我所以这时候才回来。”王夫人是哭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宝钗心里已知八九,袭人痛哭不已。贾蔷等不等吩咐,也是分头而去。可怜荣府的人个个死多活少,空备了接场的酒饭。贾兰也忘却了辛苦,还要自己找去。倒是王夫人拦住道:“我的儿,你叔叔丢了,还禁得再丢了你么。好孩子,你歇歇去罢。”贾兰那里肯走。尤氏等苦劝不止。众人中只有惜春心里却明白了,只不好说出来,便问宝钗道:“二哥哥带了玉去了没有?”宝钗道:“这是随身的东西,怎么不带!”惜春听了便不言语。袭人想起那日抢玉的事来,也是料着那和尚作怪,柔肠几断,珠泪交流,呜呜咽咽哭个不住。追想当年宝玉相待的情分,有时怄他,他便恼了,也有一种令人回心的好处,那温存体贴是不用说了。若怄急了他,便赌誓说做和尚。那知道今日却应了这句话!看看那天已觉是四更天气,并没有个信儿。李纨又怕王夫人苦坏了,极力的劝着回房。众人都跟着伺候,只有邢夫人回去。贾环躲着不敢出来。王夫人叫贾兰去了,一夜无眠。次日天明,虽有家人回来,都说没有一处不寻到,实在没有影儿。于是薛姨妈、薛蝌、史湘云、宝琴、李婶等,连二连三的过来请安问信。 如此一连数日,王夫人哭得饮食不进,命在垂危。忽有家人回道:“海疆来了一人,口称统制大人那里来的,说我们家的三姑奶奶明日到京了。”王夫人听说探春回京,虽不能解宝玉之愁,那个心略放了些。到了明日,果然探春回来。众人远远接着,见探春出跳得比先前更好了,服采鲜明。见了王夫人形容枯槁,众人眼肿腮红,便也大哭起来,哭了一会,然后行礼。看见惜春道姑打扮,心里很不舒服。又听见宝玉心迷走失,家中多少不顺的事,大家又哭起来。还亏得探春能言,见解亦高,把话来慢慢儿的劝解了好些时,王夫人等略觉好些。再明儿,三姑爷也来了。知有这样的事,探春住下劝解。跟探春的丫头老婆也与众姐妹们相聚,各诉别后的事。从此上上下下的人,竟是无昼无夜专等宝玉的信。 那一夜五更多天,外头几个家人进来到二门口报喜。几个小丫头乱跑进来,也不及告诉大丫头了,进了屋子便说:“太太奶奶们大喜。”王夫人打谅宝玉找着了,便喜欢的站起身来说:“在那里找着的,快叫他进来。”那人道:“中了第七名举人。”王夫人道:“宝玉呢?”家人不言语,王夫人仍旧坐下。探春便问:“第七名中的是谁?”家人回说“是宝二爷。”正说着,外头又嚷道:“兰哥儿中了。”那家人赶忙出去接了报单回禀,见贾兰中了一百三十名。李纨心下喜欢,因王夫人不见了宝玉,不敢喜形于色。王夫人见贾兰中了,心下也是喜欢,只想:“若是宝玉一回来,咱们这些人不知怎样乐呢!”独有宝钗心下悲苦,又不好掉泪。众人道喜,说是“宝玉既有中的命,自然再不会丢的。况天下那有迷失了的举人。”王夫人等想来不错,略有笑容。众人便趁势劝王夫人等多进了些饮食。只见三门外头焙茗乱嚷说:“我们二爷中了举人,是丢不了的了。”众人问道:“怎见得呢?”焙茗道:“‘一举成名天下闻’,如今二爷走到那里,那里就知道的。谁敢不送来!”里头的众人都说:“这小子虽是没规矩,这句话是不错的。”惜春道:“这样大人了,那里有走失的。只怕他勘破世情,入了空门,这就难找着他了。”这句话又招得王夫人等又大哭起来。李纨道:“古来成佛作祖成神仙的,果然把爵位富贵都抛了也多得很。”王夫人哭道:“他若抛了父母,这就是不孝,怎能成佛作祖。”探春道:“大凡一个人不可有奇处。二哥哥生来带块玉来,都道是好事,这么说起来,都是有了这块玉的不好。若是再有几天不见,我不是叫太太生气,就有些原故了,只好譬如没有生这位哥哥罢了。果然有来头成了正果,也是太太几辈子的修积。”宝钗听了不言语,袭人那里忍得住,心里一疼,头上一晕便栽倒了。王夫人见了可怜,命人扶他回去。贾环见哥哥侄儿中了,又为巧姐的事大不好意思,只报怨蔷芸两个,知道探春回来,此事不肯干休,又不敢躲开,这几天竟是如在荆棘之中。 明日贾兰只得先去谢恩,知道甄宝玉也中了,大家序了同年。提起贾宝玉心迷走失,甄宝玉叹息劝慰。知贡举的将考中的卷子奏闻,皇上一一的披阅,看取中的文章俱是平正通达的。见第七名贾宝玉是金陵籍贯,第一百三十名又是金陵贾兰,皇上传旨询问,两个姓贾的是金陵人氏,是否贾妃一族。大臣领命出来,传贾宝玉贾兰问话,贾兰将宝玉场后迷失的话并将三代陈明,大臣代为转奏。皇上最是圣明仁德,想起贾氏功勋,命大臣查复,大臣便细细的奏明。皇上甚是悯恤,命有司将贾赦犯罪情由查案呈奏。皇上又看到海疆靖寇班师善后事宜一本,奏的是海宴河清,万民乐业的事。皇上圣心大悦,命九卿叙功议赏,并大赦天下。贾兰等朝臣散后拜了座师,并听见朝内有大赦的信,便回了王夫人等。合家略有喜色,只盼宝玉回来。薛姨妈更加喜欢,便要打算赎罪。 一日,人报甄老爷同三姑爷来道喜,王夫人便命贾兰出去接待。不多一回,贾兰进来笑嘻嘻的回王夫人道:“太太们大喜了。甄老伯在朝内听见有旨意,说是大老爷的罪名免了,珍大爷不但免了罪,仍袭了宁国三等世职。荣国世职仍是老爷袭了,俟丁忧服满,仍升工部郎中。所抄家产,全行赏还。二叔的文章,皇上看了甚喜,问知元妃兄弟,北静王还奏说人品亦好,皇上传旨召见,众大臣奏称据伊侄贾兰回称出场时迷失,现在各处寻访,皇上降旨着五营各衙门用心寻访。这旨意一下,请太太们放心,皇上这样圣恩,再没有找不着了。”王夫人等这才大家称贺,喜欢起来。只有贾环等心下着急,四处找寻巧姐。 那知巧姐随了刘姥姥带着平儿出了城,到了庄上,刘姥姥也不敢轻亵巧姐,便打扫上房让给巧姐平儿住下。每日供给虽是乡村风味,倒也洁净。又有青儿陪着,暂且宽心。那庄上也有几家富户,知道刘姥姥家来了贾府姑娘,谁不来瞧,都道是天上神仙。也有送菜果的,也有送野味的,到也热闹。内中有个极富的人家,姓周,家财巨万,良田千顷。只有一子,生得文雅清秀,年纪十四岁,他父母延师读书,新近科试中了秀才。那日他母亲看见了巧姐,心里羡慕,自想:“我是庄家人家,那能配得起这样世家小姐!”呆呆的想着。刘姥姥知他心事,拉着他说:“你的心事我知道了,我给你们做个媒罢。”周妈妈笑道:“你别哄我,他们什么人家,肯给我们庄家人么。”刘姥姥道:“说着瞧罢。”于是两人各自走开。 刘姥姥惦记着贾府,叫板儿进城打听,那日恰好到宁荣街,只见有好些车轿在那里。板儿便在邻近打听,说是:“宁荣两府复了官,赏还抄的家产,如今府里又要起来了。只是他们的宝玉中了官,不知走到那里去了。”板儿心里喜欢,便要回去,又见好几匹马到来,在门前下马。只见门上打千儿请安说:“二爷回来了,大喜!大老爷身上安了么?”那位爷笑着道:“好了。又遇恩旨,就要回来了。”还问:“那些人做什么的?”门上回说:“是皇上派官在这里下旨意,叫人领家产。”那位爷便喜欢进去。板儿便知是贾琏了。也不用打听,赶忙回去告诉了他外祖母。刘姥姥听说,喜的眉开眼笑,去和巧姐儿贺喜,将板儿的话说了一遍。平儿笑说道:“可不是,亏得姥姥这样一办,不然姑娘也摸不着那好时候。”巧姐更自欢喜。正说着,那送贾琏信的人也回来了,说是:“姑老爷感激得很,叫我一到家快把姑娘送回去。又赏了我好几两银子。”刘姥姥听了得意,便叫人赶了两辆车,请巧姐平儿上车。巧姐等在刘姥姥家住熟了,反是依依不舍,更有青儿哭着,恨不能留下。刘姥姥知他不忍相别,便叫青儿跟了进城,一径直奔荣府而来。 且说贾琏先前知道贾赦病重,赶到配所,父子相见,痛哭了一场,渐渐的好起来。贾琏接着家书,知道家中的事,禀明贾赦回来,走到中途,听得大赦,又赶了两天,今日到家,恰遇颁赏恩旨。里面邢夫人等正愁无人接旨,虽有贾兰,终是年轻,人报琏二爷回来,大家相见,悲喜交集,此时也不及叙话,即到前厅叩见了钦命大人。问了他父亲好,说明日到内府领赏,宁国府第发交居住。众人起身辞别,贾琏送出门去。见有几辆屯车,家人们不许停歇,正在吵闹。贾琏早知道是巧姐来的车,便骂家人道:“你们这班糊涂忘八崽子,我不在家,就欺心害主,将巧姐儿都逼走了。如今人家送来,还要拦阻,必是你们和我有什么仇么!”众家人原怕贾琏回来不依,想来少时才破,岂知贾琏说得更明,心下不懂,只得站着回道:“二爷出门,奴才们有病的,有告假的,都是三爷、蔷大爷、芸大爷作主,不与奴才们相干。”贾琏道:“什么混帐东西!我完了事再和你们说,快把车赶进来!” 贾琏进去见邢夫人,也不言语,转身到了王夫人那里,跪下磕了个头,回道:“姐儿回来了,全亏太太。环兄弟太太也不用说他了。只是芸儿这东西,他上回看家就闹乱儿,如今我去了几个月,便闹到这样。回太太的话,这种人撵了他不往来也使得。”王夫人道:“你大舅子为什么也是这样?”贾琏道:“太太不用说,我自有道理。”正说着,彩云等回道:“巧姐儿进来了。”见了王夫人,虽然别不多时,想起这样逃难的景况,不免落下泪来。巧姐儿也便大哭。贾琏谢了刘姥姥。王夫人便拉他坐下,说起那日的话来。贾琏见平儿,外面不好说别的,心里感激,眼中流泪。自此贾琏心里愈敬平儿,打算等贾赦等回来要扶平儿为正。此是后话,暂且不题。 邢夫人正恐贾琏不见了巧姐,必有一番的周折,又听见贾琏在王夫人那里,心下更是着急,便叫丫头去打听。回来说是巧姐儿同着刘姥姥在那里说话,邢夫人才如梦初觉,知他们的鬼,还抱怨着王夫人“调唆我母子不和,到底是那个送信给平儿的?”正问着,只见巧姐同着刘姥姥带了平儿,王夫人在后头跟着进来,先把头里的话都说在贾芸王仁身上,说:“大太太原是听见人说,为的是好事,那里知道外头的鬼。”邢夫人听了,自觉羞惭。想起王夫人主意不差,心里也服。于是邢王夫人彼此心下相安。 平儿回了王夫人,带了巧姐到宝钗那里来请安,各自提各自的苦处。又说到“皇上隆恩,咱们家该兴旺起来了。想来宝二爷必回来的。”正说到这话,只见秋纹急忙来说:“袭人不好了!”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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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字木兰花

[ ] 秦观

此词上片写女子独自凄凉,愁肠欲绝;下片写百无聊赖的女主人公困倚危楼。全词通体悲凉,可谓断肠之吟,先着力写内心,再着重写外形,触物兴感,借物喻情,词采清丽,笔法多变,细致入微地表现了女主人公深重的离愁,抒写出一种深沉的怨愤激楚之情。词中出语凝重,显出沉郁顿挫的风致,抑扬分明,有强烈的起伏跌宕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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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字木兰花 · 竞渡

[ ] 黄裳(冕仲)

黄裳的这首词以龙舟竞渡为题材,颇具历史价值。 相传伟大诗人屈原在农历五月初五这一天投汨罗江自杀,人民为了纪念他,每逢端午节,常举行竞渡,象征抢救屈原生命,以表达对爱国诗人的尊敬和怀念。 这一活动,后来成为民间的一种风俗。南朝·宗懔的《荆楚岁时记》,已有关于竞渡的记载。宋·耐得翁《都城纪胜》一书,专门记载南宋京城杭州的各种情况,其「舟船」条有云:「西湖春中,浙江秋中,皆有龙舟争标,轻捷可观。」龙舟竞渡时,船上有人高举红旗,还有人擂鼓,鼓舞划船人的士气,以增加竞渡的热烈气氛,本篇就是描写龙舟竞渡夺标的实况。 上片写竞渡。比赛开始,「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一群红旗高举的龙舟,从柳阴深处的小洲边飞驶而出。「飞出」二字用得生动形象,令人彷彿可以看到群舟竞发的实况,这时各条船上的鼓手都奋力击鼓,鼓声犹如春雷轰鸣。龙舟冲破浩渺烟波,向前飞驶,再从远处转回。「直破烟波远远回」句中的「直破」二字写出了船的凌厉前进的气势。下片写夺标。一条龙舟首先到达终点,「欢声震地」,岸上发出了一片震地的欢呼声,健儿们争战夺标的英雄气概,简直使千万人为之惊骇退避。「金碧楼西,衔得锦标第一归」,锦标,是高竿上悬挂的给予竞渡优胜者的赏物。「衔」是龙舟的龙形生发出来的字眼,饶有情趣。 此词采取白描手法,注意通过色彩、声音来刻画竞渡夺标的热烈紧张气氛。同时,词还反映了人们热烈紧张的精神状态。龙舟飞驶,鼓击春雷,这是写参与竞渡者的紧张行动和英雄气概。欢声震地,是写群众的热烈情绪。衔标而归,是写胜利健儿充满喜悦的形象与心情。如此以来真实地再现了当日龙舟竞渡、观者如云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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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五丈原

[ ] 温庭筠

《过五丈原》是唐代诗人温庭筠路过五丈原旧营废址时为怀念三国时期著名政治家、军事家诸葛亮而创作的一首怀古咏史诗。此诗前四句写景,以虚拟景象再现历史画面;后四句夹叙夹议,暗含褒贬。全诗表达了作者对诸葛亮赍志以殁的惋惜与竭智尽忠的敬仰之情,同时也对后主刘禅和谯周的投降误国作了辛辣的嘲讽。作品风格遒劲,气势雄浑,感情沉重,含蕴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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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

[ ] 杜耒

这是一首清新淡雅而又韵味无穷的友情诗。诗的前两句写客人寒夜来访,主人点火烧茶,招待客人;后两句又写到窗外刚刚绽放的梅花,使得今晚的窗前月别有一番韵味,显得和平常不一样。整首诗语言清新、自然,无雕琢之笔,表现的意境清新、隽永,让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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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 · 晓树啼莺

[ ] 秦观

晓树啼莺,晴洲落雁。酒旗风飐村烟淡。山田过雨正宜耕,畦塍处处春泉漫。 踏翠郊原,寻芳野涧。风流旧事嗟云散。楚山谁遣送愁来,夕阳回首青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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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

[ ] 秦观

雨初歇。帘卷一钩淡月。望河汉、几点疏星,冉冉纤云度林樾。此景清更绝。谁念温柔蕴结。孤灯暗,独步华堂,蟋蟀莎阶弄时节。 沉思恨难说。忆花底相逢,亲赠罗缬。春鸿秋雁轻离别。拟寻个锦鳞,寄将尺素,又恐烟波路隔越。歌残唾壶缺。 凄咽。意空切。但醉损琼卮,望断蔗瑶阙。御沟曾解流红叶。待何日重见,霓裳听彻。彩楼天远,夜夜襟袖染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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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风 · 郑风 · 出其东门

[ ] 无名氏

《国风·郑风·出其东门》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一位男子表示对爱恋对象专一不二的小诗。全诗二章,每章六句。此诗朴实无华,明白如话,表现了当时男女之间纯洁的爱情,也蕴含着是对那些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人的曲折婉转的批评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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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 ] 苏轼

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莫道世间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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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蛮 · 回文冬闺怨

[ ] 苏轼

《菩萨蛮·回文冬闺怨》是北宋文学家苏东坡创作的一首词,作于宋神宗元豐三年十月。上片,写暮冬时节,少妇站在雪地里忍着严寒,盼望郎君归来的情景。下片,写少妇思念郎君、盼望郎君而未愿的心态。全词,运用直写与烘托等手法,描写了闺阁中少妇严寒思念郎君的「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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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 · 梅

[ ] 李清照

这首咏物词或为李清照效法欧阳修《蝶恋花》所作的数阕《临江仙》之一,现存版本最早见于明人的《花草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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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虑论

[ ] 方孝孺

《深虑论》是明代方孝孺创作的一篇史论。作者列举历代兴亡的史实,指出历代君王仅仅片面地吸取前代灭亡的教训而忽略了另外一些被掩盖的问题,但却将原因归结为非人智能所虑及的天意。论证“祸常发于所忽之中,而乱常起于不足疑之事”,目的在于给明代统治者提供历史教训,使之“深虑”长治久安的道理,并采取相应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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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五首 · 其五

[ ] 李白

此组诗当作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秋,与《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为先后之作。乾元二年春,李白于流放途中遇赦,秋时由江夏(今湖北武昌)而至岳州(今湖南岳阳)。此时,刑部侍郎李晔贬官岭南行经岳州,与李白相遇。时贾至亦谪居岳州,三人相约同游洞庭湖,李白写下这一组五首七绝记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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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梦影 · 卷一 · 其五

[ ] 张潮

为月忧云,为书忧蠹,为花忧风雨,为才子佳人忧命薄,真是菩萨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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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 第一百一十七回 · 阻超凡佳人双护玉 欣聚党恶子独承家

[ ] 曹雪芹

话说王夫人打发人来叫宝钗过去商量,宝玉听见说是和尚在外头,赶忙的独自一人走到前头,嘴里乱嚷道:“我的师父在那里?”叫了半天,并不见有和尚,只得走到外面。见李贵将和尚拦住,不放他进来。宝玉便说道:“太太叫我请师父进去。”李贵听了松了手,那和尚便摇摇摆摆的进去。宝玉看见那僧的形状与他死去时所见的一般,心里早有些明白了,便上前施礼,连叫:“师父,弟子迎候来迟。”那僧说:“我不要你们接待,只要银子,拿了来我就走。”宝玉听来又不像有道行的话,看他满头癞疮,混身腌臜破烂,心里想道:“自古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也不可当面错过,我且应了他谢银,并探探他的口气。”便说道:“师父不必性急,现在家母料理,请师父坐下略等片刻。弟子请问,师父可是从‘太虚幻境’而来?”那和尚道:“什么幻境,不过是来处来去处去罢了!我是送还你的玉来的。我且问你,那玉是从那里来的?”宝玉一时对答不来。那僧笑道:“你自己的来路还不知,便来问我!”宝玉本来颖悟,又经点化,早把红尘看破,只是自己的底里未知;一闻那僧问起玉来,好像当头一棒,便说道:“你也不用银子了,我把那玉还你罢。”那僧笑道:“也该还我了。” 宝玉也不答言,往里就跑,走到自己院内,见宝钗袭人等都到王夫人那里去了,忙向自己床边取了那玉便走出来。迎面碰见了袭人,撞了一个满怀,把袭人唬了一跳,说道:“太太说,你陪着和尚坐着很好,太太在那里打算送他些银两。你又回来做什么?”宝玉道:“你快去回太太,说不用张罗银两了,我把这玉还了他就是了。”袭人听说,即忙拉住宝玉道:“这断使不得的!那玉就是你的命,若是他拿去了,你又要病着了。”宝玉道:“如今不再病的了,我已经有了心了,要那玉何用!”摔脱袭人,便要想走。袭人急得赶着嚷道:“你回来,我告诉你一句话。”宝玉回过头来道:“没有什么说的了。”袭人顾不得什么,一面赶着跑,一面嚷道:“上回丢了玉,几乎没有把我的命要了!刚刚儿的有了,你拿了去,你也活不成,我也活不成了!你要还他,除非是叫我死了!”说着,赶上一把拉住。宝玉急了道:“你死也要还,你不死也要还!”狠命的把袭人一推,抽身要走。怎奈袭人两只手绕着宝玉的带子不放松,哭喊着坐在地下。里面的丫头听见连忙赶来,瞧见他两个人的神情不好,只听见袭人哭道:“快告诉太太去,宝二爷要把那玉去还和尚呢!”丫头赶忙飞报王夫人。那宝玉更加生气,用手来掰开了袭人的手,幸亏袭人忍痛不放。紫鹃在屋里听见宝玉要把玉给人,这一急比别人更甚,把素日冷淡宝玉的主意都忘在九霄云外了,连忙跑出来帮着抱住宝玉。那宝玉虽是个男人,用力摔打,怎奈两个人死命的抱住不放,也难脱身,叹口气道:“为一块玉这样死命的不放,若是我一个人走了,又待怎么样呢?”袭人紫鹃听到那里,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正在难分难解,王夫人宝钗急忙赶来,见是这样形景,便哭着喝道:“宝玉,你又疯了吗!”宝玉见王夫人来了,明知不能脱身,只得陪笑说道:“这当什么,又叫太太着急。他们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的,我说那和尚不近人情,他必要一万银子,少一个不能。我生气进来拿这玉还他,就说是假的,要这玉干什么。他见得我们不希罕那玉,便随意给他些就过去了。”王夫人道:“我打谅真要还他,这也罢了。为什么不告诉明白了他们,叫他们哭哭喊喊的像什么。”宝钗道:“这么说呢倒还使得。要是真拿那玉给他,那和尚有些古怪,倘或一给了他,又闹到家口不宁,岂不是不成事了么?至于银钱呢,就把我的头面折变了,也还够了呢。”王夫人听了道:“也罢了,且就这么办罢。”宝玉也不回答。只见宝钗走上来在宝玉手里拿了这玉,说道:“你也不用出去,我合太太给他钱就是了。”宝玉道:“玉不还他也使得,只是我还得当面见他一见才好。”袭人等仍不肯放手,到底宝钗明决,说:“放了手由他去就是了。”袭人只得放手。宝玉笑道:“你们这些人原来重玉不重人哪。你们既放了我,我便跟着他走了,看你们就守着那块玉怎么样!”袭人心里又着急起来,仍要拉他,只碍着王夫人和宝钗的面前,又不好太露轻薄。恰好宝玉一撒手就走了。袭人忙叫小丫头在三门口传了焙茗等,“告诉外头照应着二爷,他有些疯了。”小丫头答应了出去。 王夫人宝钗等进来坐下,问起袭人来由,袭人便将宝玉的话细细说了。王夫人宝钗甚是不放心,又叫人出去吩咐众人伺候,听着和尚说些什么。回来小丫头传话进来回王夫人道:“二爷真有些疯了。外头小厮们说,里头不给他玉,他也没法,如今身子出来了,求着那和尚带了他去。”王夫人听了说道:“这还了得!那和尚说什么来着?”小丫头回道:“和尚说要玉不要人。”宝钗道:“不要银子了么?”小丫头道:“没听见说,后来和尚和二爷两个人说着笑着,有好些话外头小厮们都不大懂。”王夫人道:“糊涂东西,听不出来,学是自然学得来的。”便叫小丫头:“你把那小厮叫进来。”小丫头连忙出去叫进那小厮,站在廊下,隔着窗户请了安。王夫人便问道:“和尚和二爷的话你们不懂,难道学也学不来吗?”那小厮回道:“我们只听见说什么‘大荒山’,什么‘青埂峰’,又说什么‘太虚境’,‘斩断尘缘’这些话。”王夫人听了也不懂。宝钗听了,唬得两眼直瞪,半句话都没有了。 正要叫人出去拉宝玉进来,只见宝玉笑嘻嘻的进来说:“好了,好了。”宝钗仍是发怔。王夫人道:“你疯疯颠颠的说的是什么?”宝玉道:“正经话又说我疯颠。那和尚与我原是认得的,他不过也是要来见我一见。他何尝是真要银子呢,也只当化个善缘就是了。所以说明了他自己就飘然而去了。这可不是好了么!”王夫人不信,又隔着窗户问那小厮。那小厮连忙出去问了门上的人,进来回说:“果然和尚走了。说请太太们放心,我原不要银子,只要宝二爷时常到他那里去去就是了。诸事只要随缘,自有一定的道理。”王夫人道:“原来是个好和尚,你们曾问住在那里?”门上道:“奴才也问来着,他说我们二爷是知道的。”王夫人问宝玉道:“他到底住在那里?”宝玉笑道:“这个地方说远就远,说近就近。”宝钗不待说完,便道:“你醒醒儿罢,别尽着迷在里头。现在老爷太太就疼你一个人,老爷还吩咐叫你干功名长进呢。”宝玉道:“我说的不是功名么!你们不知道,‘一子出家,七祖升天’呢。”王夫人听到那里,不觉伤心起来,说:“我们的家运怎么好,一个四丫头口口声声要出家,如今又添出一个来了。我这样个日子过他做什么!”说着,大哭起来。宝钗见王夫人伤心,只得上前苦劝。宝玉笑道:“我说了这一句顽话,太太又认起真来了。”王夫人止住哭声道:“这些话也是混说的么!” 正闹着,只见丫头来回话:“琏二爷回来了,颜色大变,说请太太回去说话。”王夫人又吃了一惊,说道:“将就些,叫他进来罢,小婶子也是旧亲,不用回避了。”贾琏进来,见了王夫人请了安。宝钗迎着也问了贾琏的安。回说道:“刚才接了我父亲的书信,说是病重的很,叫我就去,若迟了恐怕不能见面。”说到那里,眼泪便掉下来了。王夫人道:“书上写的是什么病?”贾琏道:“写的是感冒风寒起来的,如今成了痨病了。现在危急,专差一个人连日连夜赶来的,说如若再耽搁一两天就不能见面了。故来回太太,侄儿必得就去才好。只是家里没人照管。蔷儿芸儿虽说糊涂,到底是个男人,外头有了事来还可传个话。侄儿家里倒没有什么事,秋桐是天天哭着喊着不愿意在这里,侄儿叫了他娘家的人来领了去了,倒省了平儿好些气。虽是巧姐没人照应,还亏平儿的心不很坏。妞儿心里也明白,只是性气比他娘还刚硬些,求太太时常管教管教他。”说着眼圈儿一红,连忙把腰里拴槟榔荷包的小绢子拉下来擦眼。王夫人道:“放着他亲祖母在那里,托我做什么。”贾琏轻轻的说道:“太太要说这个话,侄儿就该活活儿的打死了。没什么说的,总求太太始终疼侄儿就是了。”说着,就跪下来了。王夫人也眼圈儿红了,说:“你快起来,娘儿们说话儿,这是怎么说。只是一件,孩子也大了,倘或你父亲有个一差二错又耽搁住了,或者有个门当户对的来说亲,还是等你回来,还是你太太作主?”贾琏道:“现在太太们在家,自然是太太们做主,不必等我。”王夫人道:“你要去,就写了禀帖给二老爷送个信,说家下无人,你父亲不知怎样,快请二老爷将老太太的大事早早的完结,快快回来。”贾琏答应了“是”,正要走出去,复转回来回说道:“咱们家的家下人家里还够使唤,只是园里没有人太空了。包勇又跟了他们老爷去了。姨太太住的房子,薛二爷已搬到自己的房子内住了。园里一带屋子都空着,忒没照应,还得太太叫人常查看查看。那栊翠庵原是咱们家的地基,如今妙玉不知那里去了,所有的根基他的当家女尼不敢自己作主,要求府里一个人管理管理。”王夫人道:“自己的事还闹不清,还搁得住外头的事么。这句话好歹别叫四丫头知道,若是他知道了,又要吵着出家的念头出来了。你想咱们家什么样的人家,好好的姑娘出了家,还了得!”贾琏道:“太太不提起侄儿也不敢说,四妹妹到底是东府里的,又没有父母,他亲哥哥又在外头,他亲嫂子又不大说的上话。侄儿听见要寻死觅活了好几次。他既是心里这么着的了,若是牛着他,将来倘或认真寻了死,比出家更不好了。”王夫人听了点头道:“这件事真真叫我也难担。我也做不得主,由他大嫂子去就是了。” 贾琏又说了几句才出来,叫了众家人来交待清楚,写了书,收拾了行装,平儿等不免叮咛了好些话。只有巧姐儿惨伤的了不得,贾琏又欲托王仁照应,巧姐到底不愿意;听见外头托了芸蔷二人,心里更不受用,嘴里却说不出来,只得送了他父亲,谨谨慎慎的随着平儿过日子。丰儿小红因凤姐去世,告假的告假,告病的告病,平儿意欲接了家中一个姑娘来,一则给巧姐作伴,二则可以带量他。遍想无人,只有喜鸾四姐儿是贾母旧日钟爱的,偏偏四姐儿新近出了嫁了,喜鸾也有了人家儿,不日就要出阁,也只得罢了。 且说贾芸贾蔷送了贾琏,便进来见了邢王二夫人。他两个倒替着在外书房住下,日间便与家人厮闹,有时找了几个朋友吃个车箍辘会,甚至聚赌,里头那里知道。一日邢大舅王仁来,瞧见了贾芸贾蔷住在这里,知他热闹,也就借着照看的名儿时常在外书房设局赌钱喝酒。所有几个正经的家人,贾政带了几个去,贾琏又跟去了几个,只有那赖林诸家的儿子侄儿。那些少年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了的,那知当家立计的道理。况且他们长辈都不在家,便是没笼头的马了,又有两个旁主人怂恿,无不乐为。这一闹,把个荣国府闹得没上没下,没里没外。那贾蔷还想勾引宝玉,贾芸拦住道:“宝二爷那个人没运气的,不用惹他。那一年我给他说了一门子绝好的亲,父亲在外头做税官,家里开几个当铺,姑娘长的比仙女儿还好看。我巴巴儿的细细的写了一封书子给他,谁知他没造化,--”说到这里,瞧了瞧左右无人,又说:“他心里早和咱们这个二婶娘好上了。你没听见说,还有一个林姑娘呢,弄的害了相思病死的,谁不知道。这也罢了,各自的姻缘罢咧。谁知他为这件事倒恼了我了,总不大理。他打谅谁必是借谁的光儿呢。”贾蔷听了点点头,才把这个心歇了。 他两个还不知道宝玉自会那和尚以后,他是欲断尘缘。一则在王夫人跟前不敢任性,已与宝钗袭人等皆不大款洽了。那些丫头不知道,还要逗他,宝玉那里看得到眼里。他也并不将家事放在心里。时常王夫人宝钗劝他念书,他便假作攻书,一心想着那个和尚引他到那仙境的机关。心目中触处皆为俗人,却在家难受,闲来倒与惜春闲讲。他们两个人讲得上了,那种心更加准了几分,那里还管贾环贾兰等。那贾环为他父亲不在家,赵姨娘已死,王夫人不大理会他,便入了贾蔷一路。倒是彩云时常规劝,反被贾环辱骂。玉钏儿见宝玉疯颠更甚,早和他娘说了要求着出去。如今宝玉贾环他哥儿两个各有一种脾气,闹得人人不理。独有贾兰跟着他母亲上紧攻书,作了文字送到学里请教代儒。因近来代儒老病在床,只得自己刻苦。李纨是素来沉静,除了请王夫人的安,会会宝钗,余者一步不走,只有看着贾兰攻书。所以荣府住的人虽不少,竟是各自过各自的,谁也不肯做谁的主。贾环贾蔷等愈闹的不像事了,甚至偷典偷卖,不一而足。贾环更加宿娼滥赌,无所不为。 一日邢大舅王仁都在贾家外书房喝酒,一时高兴,叫了几个陪酒的来唱着喝着劝酒。贾蔷便说:“你们闹的太俗。我要行个令儿。”众人道:“使得。”贾蔷道:“咱们‘月’字流觞罢。我先说起‘月’字,数到那个便是那个喝酒,还要酒面酒底。须得依着令官,不依者罚三大杯。”众人都依了。贾蔷喝了一杯令酒,便说:“飞羽觞而醉月。”顺饮数到贾环。贾蔷说:“酒面要个‘桂’字。”贾环便说道“‘冷露无声湿桂花’。酒底呢?”贾蔷道:“说个‘香’字。”贾环道:“天香云外飘。”大舅说道:“没趣,没趣。你又懂得什么字了,也假斯文起来!这不是取乐,竟是怄人了。咱们都蠲了,倒是搳搳拳,输家喝输家唱,叫做‘苦中苦’。若是不会唱的,说个笑话儿也使得,只要有趣。”众人都道:“使得。”于是乱搳起来。王仁输了,喝了一杯,唱了一个。众人道好,又搳起来了。是个陪酒的输了,唱了一个什么“小姐小姐多丰彩”。以后邢大舅输了,众人要他唱曲儿,他道:“我唱不上来的,我说个笑话儿罢。”贾蔷道:“若说不笑仍要罚的。”邢大舅就喝了杯,便说道:“诸位听着:村庄上有一座元帝庙,旁边有个土地祠。那元帝老爷常叫土地来说闲话儿。一日元帝庙里被了盗,便叫土地去查访。土地禀道:‘这地方没有贼的,必是神将不小心,被外贼偷了东西去。’元帝道:‘胡说,你是土地,失了盗不问你问谁去呢?你倒不去拿贼,反说我的神将不小心吗?’土地禀道:‘虽说是不小心,到底是庙里的风水不好。’元帝道:‘你倒会看风水么?’土地道:‘待小神看看。’那土地向各处瞧了一会,便来回禀道:‘老爷坐的身子背后两扇红门就不谨慎。小神坐的背后是砌的墙,自然东西丢不了。以后老爷的背后亦改了墙就好了。’元帝老爷听来有理,便叫神将派人打墙。众神将叹口气道:‘如今香火一炷也没有,那里有砖灰人工来打墙!’元帝老爷没法,叫众神将作法,却都没有主意。那元帝老爷脚下的龟将军站起来道:‘你们不中用,我有主意。你们将红门拆下来,到了夜里拿我的肚子垫住这门口,难道当不得一堵墙么?’众神将都说道:‘好,又不花钱,又便当结实。’于是龟将军便当这个差使,竟安静了。岂知过了几天,那庙里又丢了东西。众神将叫了土地来说道:‘你说砌了墙就不丢东西,怎么如今有了墙还要丢?’那土地道:‘这墙砌的不结实。’众神将道:‘你瞧去。’土地一看,果然是一堵好墙,怎么还有失事?把手摸了一摸道:‘我打谅是真墙,那里知道是个假墙!’“众人听了大笑起来。贾蔷也忍不住的笑,说道:“傻大舅,你好!我没有骂你,你为什么骂我!快拿杯来罚一大杯。”邢大舅喝了,已有醉意。 众人又喝了几杯,都醉起来。邢大舅说他姐姐不好,王仁说他妹妹不好,都说的狠狠毒毒的。贾环听了,趁着酒兴也说凤姐不好,怎样苛刻我们,怎么样踏我们的头。众人道:“大凡做个人,原要厚道些。看凤姑娘仗着老太太这样的利害,如今焦了尾巴梢子了,只剩了一个姐儿,只怕也要现世现报呢。”贾芸想着凤姐待他不好,又想起巧姐儿见他就哭,也信着嘴儿混说。还是贾蔷道:“喝酒罢,说人家做什么。”那两个陪酒的道:“这位姑娘多大年纪了?长得怎么样?”贾蔷道:“模样儿是好的很的。年纪也有十三四岁了。”那陪酒的说道:“可惜这样人生在府里这样人家,若生在小户人家,父母兄弟都做了官,还发了财呢。”众人道:“怎么样?”那陪酒的说:“现今有个外藩王爷,最是有情的,要选一个妃子。若合了式,父母兄弟都跟了去。可不是好事儿吗?”众人都不大理会,只有王仁心里略动了一动,仍旧喝酒。 只见外头走进赖林两家的子弟来,说:“爷们好乐呀!”众人站起来说道:“老大老三怎么这时候才来?叫我们好等!”那两个人说道:“今早听见一个谣言,说是咱们家又闹出事来了,心里着急,赶到里头打听去,并不是咱们。”众人道:“不是咱们就完了,为什么不就来?”那两个说道:“虽不是咱们,也有些干系。你们知道是谁,就是贾雨村老爷。我们今儿进去,看见带着锁子,说要解到三法司衙门里审问去呢。我们见他常在咱们家里来往,恐有什么事,便跟了去打听。”贾芸道:“到底老大用心,原该打听打听。你且坐下喝一杯再说。”两人让了一回,便坐下,喝着酒道:“这位雨村老爷人也能干,也会钻营,官也不小了,只是贪财,被人家参了个婪索属员的几款。如今的万岁爷是最圣明最仁慈的,独听了一个‘贪’字,或因糟蹋了百姓,或因恃势欺良,是极生气的,所以旨意便叫拿问。若是问出来了,只怕搁不住。若是没有的事,那参的人也不便。如今真真是好时候,只要有造化做个官儿就好。”众人道:“你的哥哥就是有造化的,现做知县还不好么。”赖家的说道:“我哥哥虽是做了知县,他的行为只怕也保不住怎么样呢。”众人道:“手也长么?”赖家的点点头儿,便举起杯来喝酒。众人又道:“里头还听见什么新闻?”两人道:“别的事没有,只听见海疆的贼寇拿住了好些,也解到法司衙门里审问。还审出好些贼寇,也有藏在城里的,打听消息,抽空儿就劫抢人家,如今知道朝里那些老爷们都是能文能武,出力报效,所到之处早就消灭了。”众人道:“你听见有在城里的,不知审出咱们家失盗了一案来没有?”两人道:“倒没有听见。恍惚有人说是有个内地里的人,城里犯了事,抢了一个女人下海去了。那女人不依,被这贼寇杀了。那贼寇正要跳出关去,被官兵拿住了,就在拿获的地方正了法了。”众人道:“咱们栊翠庵的什么妙玉不是叫人抢去,不要就是他罢?”贾环道:“必是他!”众人道:“你怎么知道?”贾环道:“妙玉这个东西是最讨人嫌的。他一日家捏酸,见了宝玉就眉开眼笑了。我若见了他,他从不拿正眼瞧我一瞧。真要是他,我才趁愿呢!”众人道:“抢的人也不少,那里就是他。”贾芸道:“有点信儿。前日有个人说,他庵里的道婆做梦,说看见是妙玉叫人杀了。”众人笑道:“梦话算不得。”邢大舅道:“管他梦不梦,咱们快吃饭罢。今夜做个大输赢。”众人愿意,便吃毕了饭,大赌起来。 赌到三更多天,只听见里头乱嚷,说是四姑娘合珍大奶奶拌嘴,把头发都绞掉了,赶到邢夫人王夫人那里去磕了头,说是要求容他做尼姑呢,送他一个地方,若不容他他就死在眼前。那邢王两位太太没主意,叫请蔷大爷芸二爷进去。贾芸听了,便知是那回看家的时候起的念头,想来是劝不过来的了,便合贾蔷商议道:“太太叫我们进去,我们是做不得主的。况且也不好做主,只好劝去。若劝不住,只好由他们罢。咱们商量了写封书给琏二叔,便卸了我们的干系了。”两人商量定了主意,进去见了邢王两位太太,便假意的劝了一回。无奈惜春立意必要出家,就不放他出去,只求一两间净屋子给他诵经拜佛。尤氏见他两个不肯作主,又怕惜春寻死,自己便硬做主张,说是:“这个不是索性我耽了罢。说我做嫂子的容不下小姑子,逼他出了家了就完了。若说到外头去呢,断断使不得。若在家里呢,太太们都在这里,算我的主意罢。叫蔷哥儿写封书子给你珍大爷琏二叔就是了。”贾蔷等答应了。不知邢王二夫人依与不依,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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